☆、73
「蘇大姑娘放心, 厲將軍雖是被稱為厲閻羅,但這閻羅殺人也救人, 治扭傷的本事, 早就在沙場上練出來了。」
刑修煒笑眯眯的話罷,便將蘇阮請了出去。
蘇阮不欲走, 卻是被身後突然出現的陸朝宗給拽住了後衣領子。
「哎……」蘇阮還沒反應過來, 只感覺自己雙腳離地,一瞬時就到了外室。
「蘇阮姑娘, 馬車正候在外頭。」刑修煒站在蘇阮面前拱手道:「請。」
蘇阮扭頭,想朝內室裡看上一眼, 卻是被身後的陸朝宗給擋住了視線。
陸朝宗面無表情的盯著眼前的蘇阮看, 語氣沉啞道:「上車。」
「我, 我想看看大姐。」蘇阮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陸朝宗,語氣細軟。
「阿阮姑娘怕是還未拎清楚現今蘇府的狀況。」陸朝宗盤著手裡的花中花,眸色一凜道:「本王說上車, 就上車。」
被陸朝宗陡然散發出來的氣勢嚇了一跳,蘇阮趕緊提著裙裾出了主屋, 往庭院內的馬車方向走去。
外頭還在落雨,蘇阮不管不顧的往外去,剛剛踏出幾步, 就被陸朝宗拽著胳膊又拎了回來。
看著站在自己身旁氣勢可怕的陸朝宗,蘇阮有些瑟縮的縮了縮脖子。
這人分明剛剛還好好的,這會子怎麼就變成這副模樣了?自己也沒惹著他呀。
踩著馬凳上了馬車,蘇阮跪在原位, 偷摸摸的往陸朝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廝靠在馬車壁上,正在閉目養神。
蘇阮攥著手裡的繡帕,把粘上了雨水的手背細細擦拭乾淨。
馬車轆轆而行,緩慢朝著芊蘭苑的方向駛去。
馬車內,蘇阮與陸朝宗兩人未說一句話,蘇阮心虛的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不知道這陸朝宗到底是又在發什麼瘋。
馬車停在芊蘭苑的垂花門前,蘇阮率先踩著馬凳走了下去,平梅正撐著油紙傘候在下頭。
陸朝宗由刑修煒扶下,然後甩著蟒袖,大步流星的徑直就朝著蘇阮的主屋內室中走去,嫻熟的就似在回自個兒的屋子一樣。
蘇阮抿了抿唇,抬腳跟在陸朝宗身後進了主屋內室。
因為天氣轉涼,所以圓桌旁的繡墩上都被半蓉套上了棉套子,那棉套子軟綿綿□□粉的被陸朝宗坐在下頭,露出一角下綴流蘇,然後被陸朝宗打開的下垂後裾所遮掩。
祿香聽聞蘇阮回來,端著一碟藕粉桂花糖糕過來,卻是冷不丁的瞧見那正襟危坐在繡墩上的陸朝宗。
小心翼翼的將手裡的藕粉桂花糖糕置於圓桌上,祿香側眸看了一眼蘇阮,然後躬身退了下去。
陸朝宗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盤著花中花置於圓桌上,手邊是那碟新鮮出爐的藕粉桂花糖糕。
「王爺,祿香的手藝雖比不上宮裡頭的御廚,但應當還是可以一試的,您嘗嘗這藕粉桂花糖糕吧。」蘇阮率先試探性的開口。
陸朝宗垂眸,看了一眼那藕粉桂花糖糕。
沾著桂花蜜的藕粉桂花糖糕色如紅玉,狀似凝膠,隱隱可見一層白糖霜粉覆於其上,軟糯香甜。
蘇阮見陸朝宗不動,只能自己上手給他取了一塊。
「王爺,您嘗……啊……」
蘇阮的話還沒說完,手腕突兀被陸朝宗一把抓住。
陸朝宗面無表情的低頭,一口咬住了那塊藕粉桂花糖糕,但蘇阮卻能清晰的感覺到,這人不是在咬她手裡的藕粉桂花糖糕,而是在咬她的指尖。
蘇阮使力,一把抽出自己的手。
粉嫩的指尖處已然印上了一點陸朝宗的牙印子,那牙印子雖不深,但卻泛著嫣紅,在蘇阮白細的肌膚上尤為明顯。
正站在主屋門口的平梅聽到裡頭蘇阮的輕呼聲,面色焦灼的就要衝進內室,卻是被刑修煒給一把攔住了路。
平梅怒視向面前的刑修煒,「讓開。」
刑修煒笑眯眯的不吱聲,只側身關上了主屋大門。
外頭雨勢又大了起來,平梅知曉蘇阮不歡喜將綺窗全然關緊,所以內室裡的綺窗皆是半開著的。
細密的雨珠子打進來,濕了窗綃,印出庭院內那棵蔥鬱古樹。
前些月陸朝宗送的那些盆栽有的冒出新芽,有的開花落葉結果,被半蓉用厚實的圍欄罩了,拉在房廊裡防止那些貪嘴的小丫鬟偷食和飛鳥叼食。
蘇阮吃過那結出來的小金桔,酸酸甜甜的很是不錯,然後那些小金桔就被祿香摘下來做成了金桔蜜餞。
但蘇阮覺得,自個兒的手指跟那小金桔和藕粉桂花糖糕比,有什麼好吃的?
捂著自己的手,蘇阮只能安慰自己這陸朝宗是不小心咬到的自個兒。
「伸手。」突然,陸朝宗朝著蘇阮攤開手掌。
蘇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陸朝宗那隻修長手掌,猶豫半響之後,終於在他威懾的目光下,顫顫的將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掌上。
陸朝宗的手跟他的人很不一樣,他的手很暖,熾烈如火。
捻住蘇阮軟綿綿的手指,陸朝宗不知從哪處摸出來一把小剪子,攥著蘇阮的手就開始給她修剪起了指甲。
蘇阮瞪眼看著陸朝宗的動作,指尖輕顫卻不敢隨意亂動,生怕這人手裡的剪子一個恍神,就把她的手指給剪了。
「咔嚓咔嚓」的剪指甲聲在寂靜的內室之中尤為清晰,蘇阮端坐在繡墩上,柳媚眼輕垂,細長睫毛搭攏下來,在白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淺小暗影。
剪完了蘇阮的一隻手,陸朝宗又伸手道:「另一隻。」
蘇阮收回那覆在陸朝宗手掌上的一隻手,然後換了另外一隻手上去。
剪完兩隻手,陸朝宗將那小剪子置於圓桌上,然後用繡帕沾了濕水給蘇阮擦手。
陸朝宗擦得很慢,就像是在擦什麼精細物似得,一點一點,尤為清晰謹慎的把蘇阮手指的每一個角落都擦拭乾淨。
蘇阮盯著自己被陸朝宗握在掌心裡的手,總是有一種自己的手上沾了什麼污穢物的錯覺。
「啪」的一下甩下手裡的繡帕,陸朝宗捏著蘇阮的手,指尖輕覆上那一點剛剛被自己咬出牙印的肌膚。
看到陸朝宗的動作,蘇阮下意識的一驚,立即抽手。
看著自己瞬時空蕩的掌心,陸朝宗低著眉眼,輕握了握,然後突然抬眸輕笑,「阿阮的手真是軟和。」
聽到陸朝宗那蘊著柔意的聲音,蘇阮瞪圓了一雙眼,只感覺自己頭頂發麻,一身寒意隨風而來。
「冷了?」
陸朝宗攏著寬袖起身,走到那綺窗邊抬手將其關上。
蘇阮僵直的坐在繡墩上看著陸朝宗的動作,有些緊張的四下看了看。
主屋大門不知何時被關緊了,主屋內除了陸朝宗和她,根本就沒有其餘的人。
猛地一下從繡墩上起身,蘇阮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扇綺窗邊,然後使勁的抬手扒住了覆著窗綃的窗櫺道:「屋子裡面太悶了,王爺若是不介意,咱們可以出去走走。」
聽到蘇阮的話,陸朝宗也不急,只慢條斯理的關緊面前的綺窗,然後轉頭看向蘇阮。
蘇阮扣著手裡的窗綃,聲音細細道:「留,留一扇吧,通通風氣。」
「呵。」陸朝宗勾唇輕笑,蘇阮的身子往綺窗處一貼,外頭那細密的雨就打在了她的臉上。
「咳咳咳……」蘇阮一口氣吸得大,被嗆得不輕。
陸朝宗站在蘇阮身後,抬手覆上她扒在綺窗上的手,然後「砰」的一下將那綺窗給關緊了。
最後一扇綺窗被關閉,因為下雨,所以外頭天色昏暗,而關了綺窗和主屋大門的內室更是顯得晦暗了不少。
陸朝宗雙手壓著蘇阮抵在綺窗上的手漸漸收緊。
他高壯挺拔的身子微微俯身,將蘇阮纖細的身子攏在自己的暗影之下。
蘇阮使勁仰頭,企圖看清楚面前陸朝宗的表情,但無奈,內室之中實在是太暗了,蘇阮根本就瞧不清面前的陸朝宗,她只能靠著眼前那雙隱含四溢流光的眼眸猜測面前之人的情緒。
屋外的雨聲被隔絕,只隱隱傳出悶悶的雨打聲。
蘇阮嚥著口水,只覺內室之中氣氛詭異。
這人一會子給她剪指甲,一會子又給她關綺窗的,到底是要做什麼?
「阿阮。」低啞的聲音仿似帶著一股莫名嘆息,輕輕的拂過蘇阮的耳畔處,留下一陣浸著檀香味的濡濕軟意。
「是是,是,王爺,您,您有什麼吩咐……」
蘇阮的手還被陸朝宗按在綺窗上,她覺得有些痠軟,但卻不敢亂動,只覺面前的陸朝宗就像是隱藏在荒野草叢之中,伺機而動的餓狼。
「你歡喜翠鈿?」
翠鈿?是今日那秦科壺給她送還來的翠鈿?
「不,不算歡喜。」蘇阮結結巴巴的道。
「既然歡喜,那本王便送你。」修長的手指帶著溫度,輕輕落在蘇阮的額間處。
蘇阮眨著眼睫,眼前一片昏暗,只感覺自己剛才說的話怕是沒過這人的耳。
她明明說的是不算歡喜!
陰冷的物事貼在蘇阮的額間,帶著細膩游滑,伴隨那無處不在的暗色和濃郁到幾乎喘不過氣的檀香味,讓人陡生瘆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