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當蘇阮從淨室裡頭出來的時候, 那陸朝宗已然不知去向,反倒是身著太監服的刑修煒領著太醫院院首姚太醫靜候在珠簾處, 姿態恭順。
「蘇阮姑娘, 這是姚太醫。」由平梅引著進到內室,刑修煒語氣輕緩道:「主子吩咐, 讓姚太醫好好給蘇阮姑娘看看身子。」
蘇阮坐在繡墩上, 身後的半蓉正在幫她絞著濕髮,因為剛剛沐浴完的關係, 渾身緋紅細嫩的蘇阮渾身帶著一股香濕熱氣,
「唔……」蘇阮軟綿綿的應了一聲, 有些疲憊的闔了闔眼。
姚太醫背著藥箱上前, 將脈枕放到圓桌上, 然後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請蘇二姑娘在手腕上覆一層繡帕。」
蘇阮伸手將手腕放到脈枕上,一旁的平梅上前將手裡的繡帕覆在蘇阮的手腕上。
姚太醫半跪在地上,輕手輕腳的搭上蘇阮的手腕開始細細診脈。
蘇阮垂眸, 看著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姚太醫。
姚太醫已然年過半百,鬚髮皆白, 穿著正五品朝服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低頭替蘇阮把脈,讓人頓覺不適。
「姚太醫是太醫院院首,我無品無階, 又是小輩,姚太醫跪不得。」話罷,蘇阮轉頭對平梅道:「平梅,將姚太醫扶起來。」
「是。」平梅上前, 將姚太醫從地上扶起道:「姚太醫。」
「不必不必,老臣跪慣了,跪慣了……」那姚太醫驚惶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刑修煒,整個身子都在打顫。
「既然是蘇阮姑娘讓姚大人坐,那姚大人就坐吧。」刑修煒躬身站在一旁,聲音輕柔的開口道。
「呃……是。」姚太醫撐著圓桌落座,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僵直著身子坐在繡墩上替蘇阮把了將近半柱香時辰的脈,姚太醫才小心翼翼的收手道:「蘇二姑娘身子康健,就是夏日悶熱,有些貪食冷物了,腹內寒意不消,若是長此以往下去,日後這每月一次的月事都會受影響。」
「那可如何是好?」蘇阮輕蹙娥眉,下意識的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腹部。
怪不得她這月的月事好似是晚了幾日。
「無礙無礙,老臣給蘇二姑娘開個藥方子去去寒氣。」一邊說著話,姚太醫一邊從藥箱子裡取出紙筆開始填寫藥方。
「這日後要少食冷物,用溫水淨面洗手,不可碰涼水,晚間睡前可用溫補藥材泡泡腳,這腳暖了,人的身子也就暖了。」吹了吹紙上未乾涸的墨汁,姚太醫將手裡的藥方交給一旁的平梅。
平梅伸手接過,細看了片刻之後朝著姚太醫點了點頭道:「是,奴婢記得。」
刑修煒上前,面色溫和道:「那明日奴才就幫蘇阮姑娘將這些藥材包好了送來。」
「不用了,這些藥我蘇府內應當是有的。」蘇阮連想都沒想,直接就拒絕了。
「蘇阮姑娘不知,這世上最好的藥材,皆在宮內。」刑修煒笑眯眯道:「明日還是奴才將藥材替蘇阮姑娘送來吧,這樣主子才放心。」
話罷,刑修煒也不等蘇阮說話,便徑直帶著姚太醫退出了主屋。
蘇阮坐在繡墩上,穿著細薄裙衫的身子斜斜倚靠,後背處被濕漉的長發打濕一角,顯出兩個圓潤腰窩,柳腰身,繡襦裙,姿態柔媚,渾身香軟。
「二姐兒?」半蓉拿著手裡的干巾帕上前,細細的替蘇阮將濕髮上的水吸乾,然後試探性的開口道:「祿香蒸煮了些芋頭糕,您要用些嗎?」
「不必了。」蘇阮揉了揉鈍痛的額角,聲音細軟的開口道:「拿些上好的菱角和芋頭糕給四姐兒送去,順便瞧瞧她那處可安好。」
今日蘇府內發生了太多事,母親定然顧不上四妹妹。
「是。」半蓉應了一聲,然後將手裡的巾帕遞給一旁的平梅。
平梅上前,繼續替蘇阮擦拭。
「對了,今日那蘇惠蓁是怎麼一回事?」端起面前的茶碗輕抿一口,蘇阮與平梅道。
聽到蘇阮提起那蘇惠蓁,平梅的臉上露出半分喜色道:「二姐兒不知,今日攝政王替二姐兒好好的收拾了一番那三姐兒。」
平日裡那二房氣焰囂張,時常欺負二姐兒,這次二房一眾人難得吃了一次悶虧,平梅瞧著自然替蘇阮高興。
「怎麼收拾的?」蘇阮抬眸,將目光轉向平梅。
平梅笑道:「那三姐兒降誕日時不是偷了二姐兒的檀香木吊墜獻給攝政王了嗎,攝政王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破了三姐兒的詭計,讓三姐兒好好的丟了一次臉。」
「原來是那檀香木吊墜的事啊……」蘇阮恍然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道:「那蘇惠蓁怎麼會摔成那樣的呢?我聽到外頭的婆子說血都淌了一地。」
「是她自個兒不小心摔得。」平梅彎身湊到蘇阮耳畔,將今日之事細細說給了她聽。
聽罷平梅的話,蘇阮捧著手裡的茶碗不做聲,良久後道:「那陸朝宗……」
「依奴婢看,這攝政王雖有時看著讓人不寒而慄的緊,但有時卻也明事理的緊,尤其是對二姐兒好……」
「平梅。」打斷平梅的話,蘇阮蹙眉道:「這種話可亂說不得。」
「是。」聽到蘇阮的話,平梅面色微變,趕緊閉上了嘴。
此事事關二姐兒名譽,她確是有些嘴快了。
內室沉靜片刻,蘇阮吃完手裡的茶,從繡墩上起身道:「我去歇會,晚膳的時候喚我。」
「是。」平梅拿著手裡的巾帕應了一聲。
蘇阮抬腳走到彩繪屏風後,緩慢躺倒在美人榻上。
舒適的伸了伸腿,蘇阮一邊打著懶腰,一邊習慣性的扭頭將臉埋進軟枕內,呼吸之際卻是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撐著身子從美人榻上起身,蘇阮瞪著那軟枕片刻,突兀想起剛才陸朝宗就大刺刺的躺在她的美人榻上,連皂靴都未脫,渾身都帶著泉水濕氣,髒兮兮的緊。
「平梅,幫我將這美人榻上的軟枕和被縟都換了。」趕緊從美人榻上起身,蘇阮有些氣惱的扯了扯身上的裙衫,恨不得將身上的衣衫都給換過。
「怎麼了,二姐兒?這軟枕和被縟奴婢昨日才幫您換過。」聽到蘇阮的聲音,平梅趕緊走到彩繪紗屏後。
「都濕了。」指了指軟枕一角,蘇阮面色微惱。
順著蘇阮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軟枕,平梅點頭道:「奴婢這就給二姐兒換過。」
「嗯。」蘇阮沉下心緒,為剛才自己突如其來的焦躁心驚。
蘇阮性子平和,平日裡大怒大氣皆不常有,就算是有時性子軟和些受了氣,也不會多聲張,更不會跟丫鬟婆子撒氣。
所以今日她這氣來的有些莫名其妙,難不成還是因為在氣惱剛才陸朝宗將她推下水那件事?
平梅上前替蘇阮換了軟枕和被縟,又細細的撫平上頭的褶皺,這才起身與蘇阮道:「好了,二姐兒。」
聽到平梅的話,蘇阮回神,咬著指尖坐到美人榻上發愣。
看到這副模樣的蘇阮,平梅猶豫著站在一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蘇阮抬眸,瞧見平梅那副模樣,便柔聲開口道:「想說什麼便說吧。」
「唔,這……」平梅躊躇著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湊到蘇阮的耳旁道:「奴婢剛才想了片刻,今日攝政王將二姐兒您從泉水池子裡頭救出來,幾乎是整個宋陵城的人都知曉了。」
話說到這裡,平梅看了一眼蘇阮,然後才繼續道:「所以奴婢覺得,今日這事,怕是會對二姐兒的名聲有所影響。」
「……怕什麼,我的名聲早就壞透了。」放下啃咬著的指尖,蘇阮歪身躺下,纖細的身子蜷縮在美人榻上道:「就是沒有今日的事,也沒人敢要我。」
聽出蘇阮話語之中的落寞之意,平梅欲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平梅知道,她的二姐兒明面上雖不顯,內裡卻一直介意此事,畢竟誰人也不想一出去便被人指指點點的用那些瑣粹話傷人。
他們根本就不知她的二姐兒有多好!都是一群庸人!
平梅悶著腦袋不吭聲,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得轉身走到梳妝台前,將一紅木漆盒捧到蘇阮的面前道:「二姐兒,這裡頭的東西,咱們該如何是好?」
蘇阮懶洋洋的抬眸朝著那漆盒裡看了一眼,在看到那裡頭的東西時,立刻就瞪圓了一雙眼,猛地一下從美人榻上起了身。
這不是那陸朝宗的一對花中花嗎?怎麼會在她這處?
「攝政王的寬袍還留在淨室裡,這是奴婢從那寬袖暗袋裡取出來的。」平梅將那紅木漆盒置于美人榻旁的香幾上,面色擔憂。
蘇阮抱著懷裡的軟枕,暗暗捏緊了它上頭的繡紋。
是啊,她是穿著那陸朝宗的寬袍回來的,這廝走時沒帶走寬袍,所以他真是將這對花中花給落在她這處了?
「二姐兒,要不在明日裡刑大人來時,奴婢將這對花中花和那件寬袍一道交與刑大人?」
蘇阮盯著那花中花看了半響,轉頭衝著平梅點了點頭道:「將這對花中花放回暗袋裡,明日裡給那刑修煒,就當咱們沒見過。」
蘇阮與陸朝宗就是因為這一對花中花才糾纏至此,所以蘇阮現在只要一瞧見這花中花,就感覺頭皮發麻的緊。
「是。」平梅應聲,趕緊捧著那紅木漆盒進了淨室。
蘇阮抱著懷裡的軟枕,虛脫似得重新躺倒在美人榻上,渾身乏力。
側眸將臉埋進另一個軟枕裡,蘇阮細細喘息著,明明身下的被縟和軟枕都換過了,但卻總是感覺那股子陰冷的檀香氣揮之不去。
悶惱的從美人榻上起身,蘇阮趿拉著木履鞋推開側邊的一扇綺窗,只見那原本掛滿了圓潤飽滿小茄子的花盆裡只剩下一些光禿禿的闊葉子。
「平梅,我的茄子呢?」蘇阮急匆匆的朝著淨室內喊。
「奴婢瞧見攝政王走時都給揪走了……」
平梅悶悶的聲音從淨室裡傳出來,惹得蘇阮又是一陣惱火。
那廝真是太不要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