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黏糊的巧酥被壓在地磚上, 和碎裂的白玉茶碗沾在一處,狼藉一片, 還有那黑烏烏的腳印子, 直鋪了主屋滿地,放眼望去都是濕漉漉的泥印子。
陸朝宗盤著手裡的花中花緩步往蘇阮的方向走去, 然後停在三步遠處道:「明日的乞巧宴, 阿阮姑娘可莫遲了。」
說罷話,那陸朝宗也不管這一室的狼藉, 轉身便走。
陰冷的檀香味攏帶著濕雨氣,跨過那扇被砸爛的主屋大門, 揚長而去。
蘇阮背靠在綺窗上, 一口氣堪堪喘上來之後猛地一咳嗽, 然後才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濕黏的空氣湧入鼻腔,惹得她紅了眼眶。
「二姐兒,沒事吧?」平梅小心翼翼的給蘇阮拍了拍後背, 正欲給她倒茶時,卻是一眼看到狼藉的內室, 當時就白了一張臉。
「二姐兒!」祿香和半蓉急匆匆的提著裙裾跑進主屋,圍在蘇阮的身旁。
「沒事。」蘇阮衝著三人擺了擺手,由平梅扶著坐到了一旁的繡墩上。
「二姐兒, 聽說是有刺客逃進了蘇府,所以那攝政王才會親自帶錦衣衛來排查的。」祿香從一旁的茶室給蘇阮端了碗涼茶過來壓驚道。
「每個院子都砸成這樣了嗎?」抬手指了指那被砍得爛七八糟的架子床,蘇阮只感覺自己的腦袋漲漲的疼的厲害。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與她和大哥一道說話對付武國侯府鄭家,怎麼一轉眼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那般嚇人, 她還以為那一劍又要往她心口處戳上去了。
「這……」祿香的臉上顯出幾分猶疑神色,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半蓉上前,小心翼翼的接過祿香的話道:「都砸了,但是二姐兒這處砸的最多。」
抬手摀住自己的額角,蘇阮半靠在平梅身上,緩了片刻,「三姐兒那處呢?」
「未砸多少,就翻了東西。」
「唔。」聽罷半蓉的話,蘇阮含糊的應了一句,然後道:「罷了,收拾一下吧。」
「是。」祿香與半蓉應聲,起身去收拾。
蘇阮捧著手裡的白玉茶碗輕抿,心口處還「咚咚」的跳的厲害。
「二姐兒!」突然,半蓉驚叫一聲,惹得蘇阮剛剛下去的一口茶差點噎到喉嚨裡。
「怎麼了?」平梅一邊幫蘇阮拍著後背,一邊急喊道。
「門房來報,那些錦衣衛又回來了。」身形豐腴的半蓉靠在主屋門口,急的面色煞白。
「沒事。」攥著手裡的茶碗,蘇阮端坐在繡墩上道:「砸都砸完了,難不成還能把我的屋頂給掀了?」
那群錦衣衛來時來勢洶洶,再來時卻是扛著家具物事過來的。
因為落雨,所以那些家具無事上都包著綢布,被急匆匆的搬進芊蘭苑,又「乒乒乓乓」的把那扇被陸朝宗踢壞的主屋大門給修好了。
「蘇二姑娘,錦衣衛莽撞,驚擾了貴府,這些東西都是主子的賠禮。」刑修煒畢恭畢敬的在蘇阮面前拱手道:「還望蘇二姑娘莫要嫌棄。」
蘇阮站在煥然一新的主屋內室之中,神色還有些恍惚,她端著手裡的白玉茶碗,小心翼翼的上手觸了觸那新搬來的一張黃花梨木美人榻。
這張美人榻看著遠沒有蘇阮先前的那張好看,但卻古樸自然的十分舒適,毫無花俏雕綴,上手滑膩,清香滿盈。
「這是主子給蘇二姑娘送來的架子床。」刑修煒側身,讓出身後的那張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
原先的那張架子床被陸朝宗用手中利劍砍得稀巴爛,根本就不能睡了,如今這張架子床是錦衣衛新搭起來的。
這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跟那美人榻一般,並無多餘的裝飾,只在外頭罩了一橢圓形門罩,因為形如圓月,所以被稱之為月洞門。
蘇阮上前,往那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的床頂處看了一眼,那裡寥寥幾筆雕刻著一些裝飾性的花鳥蔬果,看上去清朴自然。
「蘇二姑娘可滿意?」刑修煒笑眯眯的站在蘇阮身後道。
「嗯。」蘇阮的眼睛盯在那架子床的月洞門上,粉嫩唇瓣輕抿道:「我甚是歡喜。」
聽到蘇阮的話,刑修煒輕笑,告辭之後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
天黑夜高,蘇府被陸朝宗帶著的錦衣衛折騰了一晚上,在丑時才堪堪沉靜下來。
蘇府門口,掩在暗色之中的兩座石獅旁,一架馬車停在那處,裡頭傳出一陣又一陣清晰的盤核聲。
「主子,蘇二姑娘說,甚是歡喜,尤其是那架子床。」刑修煒站在馬車窗子旁,壓低聲音道。
馬車內的盤核聲沉靜下來,片刻之後又緩慢響起。
「回宮。」
「是。」
刑修煒撩起後裾坐上前座,駕著馬車往宋宮內駛去,身後的錦衣衛飛魚服揚,勒馬而隨。
芊蘭苑內,蘇阮坐在新搬來的美人榻上顛了顛身子,然後抬手招過一旁的半蓉道:「蘇府裡頭被毀壞的東西都換過了?」
「都換過了,就連二姐兒庭院裡頭那些被踢爛的蘭花都換了。」半蓉上前,幫蘇阮把腳上的繡花鞋褪下來道:「聽說那刺客也抓住了,這會子怕是已然帶回宮裡頭審問去了。」
「在哪處抓住的?」蘇阮翹了翹腳,光腳換上木履鞋。
「在三姐兒的院子裡頭逮住的,聽說三姐兒嚇得不輕,這會子朱大夫正在給她診脈呢。」
「哦,是嘛。」抱著軟枕側躺到美人榻上,蘇阮眨巴著一雙眼,然後與半蓉道:「明日裡給三妹妹送碗蓮子羹去,就說是給她壓驚用的。」
「是。」半蓉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蘇阮趴在美人榻上眯眼閉了片刻,突然起了身。
趿拉著腳上的木履鞋走到綺窗處,蘇阮伸手將其推開。
外頭的雨已然停了,夜很深,房廊處重新被掛上了一盞又一盞的紙燈籠,蜿蜒綿延的將那擺置在側邊的花盆照的一清二楚。
「二姐兒,您怎麼趴在這處?夜深了,該歇息了。」平梅拿著幹淨的褻衣褻褲走到蘇阮身旁柔聲勸道。
「平梅,你瞧那是什麼?」蘇阮睜著一雙眼,新奇的看著那長在花盆裡頭的各種植物花卉。
「那應當是曇花。」
「那個呢?」
「唔……看著好像是,茄子?」
「茄子?」瞪著一雙眼,蘇阮捂嘴道:「這攝政王也是太摳門了一些,毀了我的蘭花,拿些茄子來充數。」
雖然話是這樣說的,但蘇阮那雙眼中的笑意卻是怎麼都掩不住。
她不知那陸朝宗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比起那些討人厭的蘭花,她倒是寧願喜歡這圓滾滾滑溜溜的胖茄子。
「二姐兒,明日再看吧。」看出蘇阮臉上的喜色,平梅好笑道:「剛才還說奴婢像個孩子,依奴婢看,二姐兒才是那總角孩童。」
「若是能當那總角孩童,我還真是想當呢。」伸著懶腰往架子床上去,蘇阮撥弄了一下那掛在月洞門上的流蘇穗子道:「平梅,我喜歡這架子床。」
「奴婢幫二姐兒看過了,這架子床極好,一點毛刺都沒有,也沒有漆味,反倒是帶著一股子的檀香味。」
「檀香味?」聽到平梅的話,蘇阮突然蹙眉,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去聞了一下。
看著那湊在架子床前聞過味後面色怪異的蘇阮,平梅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怎麼了,二姐兒?」
「沒事。」蘇阮搖了搖頭,抬手換上褻衣褻褲道:「我要歇息了。」
「哎。」平梅應了一聲,幫蘇阮把被縟鋪好,又放下床帳,這才熄了床頭的琉璃燈,摸黑上了一旁自己的床鋪。
躺在那架子床上,蘇阮睜著一雙眼,鼻息之間縈繞著的都是那濃郁的檀香氣,甚至她感覺呼吸之間都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平梅已然睡熟,蘇阮閉上雙眸,腦子裡頭轟亂亂的一片混沌,也不知自個兒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只感覺渾身籠罩著一股陰冷的檀香氣,無孔不入的粘在她的肌膚上,就像是有隻手在肌膚上頭滑動一般。
隔著一層細薄的褻衣褻褲,無所不為,無所不至。
僵直著身子躺在那處,蘇阮使勁的想睜眼,但卻發現自己不僅連身子都動彈不得,就連眼睛都睜不開。
就像是被誰給壓住了身子。
千斤重的身子躺在床上使勁想要彎動手指,半夢半醒間,脖頸處突然感覺到一陣陰冷觸感,冰涼涼的帶著一絲滑膩。
蘇阮被嚇的渾身一顫,腦子瞬時清醒,猛地一下就睜開了眼。
「哎呦,嚇死我了你。」大姐兒蘇惠苒拿著手裡的茶碗往後退了一步,「我還想喚你起身來著呢。」
蘇阮轉著一雙眼珠子,驚魂未定的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脖頸。
柔膩的脖頸肌膚上沾著一點茶漬,帶著冰渣子。
「這茶碗剛剛從冰鑑裡頭拿出來,怕是水滴到你的脖子上了,怪不得這一下就醒了。」蘇惠苒用繡帕給蘇阮擦了擦脖頸處的水漬道:「起吧,今日宋宮內設乞巧宴,咱們可不能不去。」
呆愣愣的應了蘇惠苒一聲,剛剛睡醒的蘇阮還有點迷糊,任由平梅給她洗漱換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