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咬住的只是叉子柄。

　　還好叉子和筷子是配套的，用的是木叉。

　　而那塊牛肉在叉子的另一頭已經由宋懷玉叼住。

　　沈芷柔無奈地咬著木柄，從宋懷玉的嘴裡搶走木叉。

　　宋懷玉滿意地吃著牛肉，愉快地晃悠著腿，將身體完全靠在側壁上，輕吐了一口氣。

　　她揚起腦袋，看著水汽彌漫的空中，看得她眼裡也迷上水霧。

　　沈芷柔拿著那個被自己要出壓印的木叉，嘗了一口牛肉。

　　牛肉還挺好吃的，比自己煎的要多出一層酒味。

　　酒味。

　　沈芷柔看向用下顎線對著自己的宋懷玉。

　　都怪這個酒鬼姐姐，讓自己一下又不確定這酒味是廚師的技藝高超，還是在源於她。

　　她隻恨自己中午吃太飽，這會兒也沒有胃口多品嘗兩口，只能將木叉放下。

　　“真好啊，要是每天都能像今天一樣沒有煩惱就好了。”宋懷玉對著一片霧氣喃喃自語著，如同夢囈。這可能是她在虔誠地向天空許下第三個願望。

　　聽著宋懷玉略帶鼻音的話，沈芷柔覺得不對勁。她再次靠近宋懷玉，這次直接貼到了身側。

　　宋懷玉感覺到沈芷柔正靠過來，正觀察自己便閉了閉眼，然後扭頭看她，用手指貼著沈芷柔的手臂畫著圈圈：“肯過來啦？”

　　紅色的眼眶在水汽中也遮蓋不住。

　　沈芷柔沒有配合她開玩笑的意思，只是堅定地應和著，表明自己願意時刻陪在宋懷玉身邊的決心：“嗯，我過來了。”

　　宋懷玉的臉上再次浮起笑意，索性將頭一歪，靠到沈芷柔身上。

　　玫瑰花瓣慢悠悠飄過她們身邊。

　　水下，兩隻手不知何時握在一起。

　　是宋懷玉找沈芷柔尋找力量，也是沈芷柔希望為宋懷玉提供力量。

　　時間像是回到多年以前的某天。

　　她們好像相互取暖的兩隻小獸。

　　她們並沒有被家庭完全拋棄，可只有彼此才能溫暖對方。

　　宋懷玉還沒有開口，但沈芷柔已經察覺到她的悲傷從何而來。手指緊了緊，想把宋懷玉拉近自己懷裡，卻又不知道該從何發力。

　　沈芷柔笨拙的動作惹得宋懷玉發笑：“好了，你不用這樣，我沒事。”

　　“可你真的不像沒事的樣子。今天一個人家裡就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既然宋懷玉已經表現出來了，沈芷柔便這麽說了。

　　宋懷玉抓著沈芷柔的說，從池面出來，托起一片玫瑰花瓣。

　　“呼——”她將玫瑰花瓣吹走。

　　沈芷柔看著玫瑰花瓣晃晃悠悠掉落在池面上便隨著水波飄蕩著。玫瑰花瓣是沒有選擇權的。

　　“那個垃圾男人死了。”

　　宋懷玉冷不丁地開口了，語氣不冷不淡。

　　一開口就是這麽勁爆的消息。

　　沈芷柔猜到這件事情和這人有關，可是沒想到會是這種程度的。

　　沈芷柔一時說不出話來，或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如果是其他朋友的父親這樣，她肯定想也不想就抱著她安慰了。

　　可是宋懷玉的情況不一樣，這人雖然是她生物學上的父親，可畢竟這麽多年都被她喊做“垃圾男人”。

　　宋懷玉沒有為難沈芷柔硬要說點什麽出來，自己繼續發言：“照理來說，這是件好事，可我還是無法真心實意地笑出來。”

　　“畢竟是……”沈芷柔的話到嘴邊，“親生父親”這四個人還是沒辦法說出口。

　　“對呀，畢竟是親爹呢。”宋懷玉將這話補充完整，又自顧自突出口氣，“真讓人作嘔，到死了也不能放過我們。”

　　“所以這段時間……”沈芷柔將宋懷玉變得冰涼的手拉回到溫泉中，就貼在自己的腿側。

　　宋懷玉從水下伸出另一隻手，遮擋在自己的眼前。

　　“村裡一堆爛事要處理，說得好聽是名下還有土地可以繼承，實際上呢，全是些爛帳。窮鄉僻壤出刁民，赤腳不怕穿鞋的。那些惡劣的基因就該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宋懷玉說著惡狠狠的話，鼻音卻加重了。

　　她用帶著歧視的話語，辱罵著村裡的“親戚”，連同自己一起罵了。

　　她在惡心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

　　沈芷柔和宋懷玉是不同的卻也是相似的。

　　沈芷柔沒法聽宋懷玉這樣說自己，側身抱住了她。在溫暖的溫泉裡，為身體發涼的宋懷玉提供自己的熱意。

　　宋懷玉也將雙手攀上沈芷柔的後背，靠在對方的肩頭上，在緩慢的安撫中，逐漸平穩呼吸。

　　“他們真的很過分啊。因為知道我和媽媽的公司，甚至知道哥哥回國後一直在體制內的上班，還知道我的私人帳號，就以此要挾。威脅我們會把事情鬧大。媽媽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她不想要地，隻想按部就班處理完，跟對方徹底斷絕關系。”宋懷玉吐了口氣，“宋美華女士真的也好慘啊，這一輩子，有小半輩子時間被一個渣男拖累了，好不容易擺脫了吧，還有因為兩個拖油瓶的血緣關系而……我就不該來到……”

　　沈芷柔堵住了宋懷玉的嘴。

　　抱怨也好，咒罵也好，沈芷柔都會好好聽著的。但不能將自己形容成拖油瓶，形容成不該留在這個世界的存在。

　　沈芷柔盯著宋懷玉的眼睛，問她：“你不來，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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