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哥兒廂房,掛大紅羅帳,嫻姐兒拿出兩個寶藍色香囊,給弟弟掛在帳角;慧姐兒屋子的帳子是官綠色的,嫻姐兒挑兩個玫瑰紅香囊;旭哥兒臥房的帳子也是官綠色的,嫻姐兒給庶弟兩個湖藍香囊。
姨娘自然是沒有的。
嫻姐兒摘了一朵月季,給馬麗娘別在鬢角,牽著弟弟的手,娘三個邊走邊笑,一路到第二進院子,孔連捷內院書房。偌大院子靜悄悄的,大概主子不在,值班的丫鬟去吃飯了,馬麗娘便有三分不喜。
嫻姐兒忙打岔:“爹爹屋裡的帳子是寶藍色的,我挑了薑黃色的,跟我身上這個香囊一個顏色,不過沒給爹爹繡五毒,繡了雲彩和仙鶴。”
說著話,丫鬟雙玉推開正屋大門,燭台上的牛油蠟燭是新點燃的,吸吸鼻子,有酒菜味道,便奇怪起來:二爺下午出去了,不在府裡,昭哥兒遇險的時候二夫人派人去找,還沒回來呢。
忽然之間,臥房的方向傳來女子說笑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雙玉愣了愣,被一隻細細的胳膊推開了,馬麗娘冷笑著,大步走進丈夫的內室:
靠牆一張雕著八仙過海的黑漆螺鈿八步床,掛著寶藍色幔帳,裡面大紅被褥凌亂,枕頭一正一斜,顯示是睡過的;窗邊一張羅漢床,兩個青緞比甲、大紅羅裙的丫鬟一左一右,中間炕幾堆著七、八個碟子,燒豬頭肉、炸鵪鶉、油燜春筍、胭脂鵝脯、醋溜白菜、清炒豆芽、糖炒栗子和蜜餞金桔羹,還有一碟剝開的糖粽子。
丫鬟黃鸝喝一口酒,把筷子一扔“哎呀,我不能再吃了,二爺賞了我料子,新作的裙子都穿不了了。”
“怕什麽,左右二爺不嫌你。”另一個丫鬟喜鵲笑道,瞄一眼黃鸝鼓鼓囊囊的胸鋪,故作驚訝地問“我看啊,你不像做丫鬟的,倒像陸媽媽似的,專門給二爺喂....”
陸媽媽便是昭哥兒的奶娘,在府裡伺候幾年了。
黃鸝啐了一口,跳起來繞過炕桌打她,“要死了你!二爺回回沐浴叫你伺候,在浴桶裡玩些什麽花樣兒,打量我不知道!”
兩個丫頭嘻嘻哈哈在屋裡轉了個圈,不知怎麽地,撞到一個人身上,以為是孔連捷回來了,嬌聲細氣叫“二爺~”,回過頭,見到的卻是馬麗娘冷冰冰的面孔。
馬麗娘的目光從兩個丫頭蒼白的臉龐移到杯盤狼藉的炕桌,再到寶藍色的羅帳,出乎意料地沒有發怒。
“綠雲,跟南弦去外院。”馬麗娘的聲音非常平靜,帶著些許厭惡,仿佛兩個丫頭是什麽髒東西似的,“就說我的話,再叫人牙子進來一趟。”
第19章
端午當天,中午在府裡吃過飯,孔連捷便和永昌伯家的三爺於廣出城跑馬,出了一身汗,捉了兩隻野兔,一人分了一隻,回城喝酒去。
平時常去北平樓,吃膩了,孔連捷提議“換一家”,便去了一家不太有名的湖南菜館,什麽剁椒魚頭、辣椒炒肉、金魚戲蓮、板栗燒菜心、洞庭金龜、紅煨魚翅、東安子雞,一大碗甜羹,又上了時令的鴨蛋和粽子。
孔連捷不太能吃辣,偶然吃一次倒也過癮,於光的嶽父在湖南做過六年知府,連帶他的妻子也愛吃辣椒,府裡特意聘了廚子,兩人你一盅我一盞,吃的滿頭大汗。
於光夾一塊板栗,隨口問“上次你說,你夫人病得厲害,這一陣如何了?”
孔連捷喝兩口甜羹,隨口答:“能如何,熬著唄。”
於光是個愛管閑事的,“沒給你抬幾房妾?”
孔連捷哼哼兩聲,歎息“哪有你夫人賢惠,左一房右一房,也不怕府裡面沒地方住。”
永昌伯府這一輩十一個兒子,八位小姐,各自娶妻生子納妾嫁女,一個個院子像鴿子籠,說句話隔壁就能聽見。
於光把胸鋪一排,斜著眼睛:“男子漢大丈夫,納幾房小妾開枝散葉,那是天經地義,天王老子也管不著;不像某人,隻敢往房裡劃拉丫頭。”
孔連捷也不生氣,抄起酒壺灌他:“左右忍不了幾天,你瞧著,到那一日,我納她十房八房。”
一頓酒喝到深夜,醉醺醺地和於光分手,孔連捷也不騎馬,從大街上走著醒酒,走不幾步“哇”地一聲,翻江倒海搬吐出來。這一來,腦子清醒了,肚子裡舒服了,嘴巴乾得要命,隨口喊人“弄些解渴的來”
隨行的明月應了,叫兩個人守著,自己跑到最近的酒樓買了個西瓜,用冰鎮著拎回原地。
孔連捷半個西瓜下肚,胃裡舒坦了,腦袋也不暈了,坐上叫來的馬車,搖搖晃晃回到伯爵府,已是亥時(深夜11點)。
門口有二房的小廝一蹦三尺高,急赤白臉地迎上來,把“三少爺午間噎住了,二夫人派人找二爺”說了。
孔連捷愣了一下,臉色都變了,罵句“一個個幹什麽吃的”,踹了小廝一腳,大步流星往裡走。
回到長春院正房,孔連捷徑直進了兒子平日住的廂房,見昭哥兒好端端睡在床上,臉色紅撲撲的,呼吸均勻,不像受了傷的模樣,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往兩邊看,昭哥兒奶娘陸媽媽戰戰兢兢站在一邊,丫鬟一個是馬麗娘屋裡的,一個是嫻姐兒屋裡的。
孔連捷憋著氣,走出屋子才站住腳,低聲問“怎麽回事?”
陸媽媽跟出來,撲通一聲跪在青石台階,把下午的事情講了,連連磕頭:“是奴婢的過,奴婢不會伺候,讓小主子受了驚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