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空間偷渡（八）

　　但，根據喬教授的理論，他應該是帶著小鹿直接出現在梁顯面前的，就像他每次都會傳送到墓碑前一樣，而現在面前沒有梁顯，反倒是一群喪屍。

　　難道梁顯真的變成喪屍了？譚硯心中微微發慌，他不畏懼喪屍潮，他只擔心梁顯。

　　喪屍們見到眼前有人，都不顧一切地沖過來，這其中還有二級甚至三級喪屍，它們速度最快，幾秒鐘不到便沖到了譚硯面前。

　　譚硯不慌不忙，抱著小鹿輕輕跳起來，直接踩在三級喪屍的頭上，並在它伸爪子去抓之前，又跳到前方二級喪屍的頭上。

　　彷彿在玩跳格子一般，譚硯就這樣輕鬆地在喪屍頭上移動。周圍的電離輻射受譚硯操控，產生強烈的氣圍繞在他身周，三級喪屍的指甲只是碰到這樣的“氣”，鋒利得能劃破鋼鐵的指甲便碎了。

　　“梁顯！”譚硯在喪屍群中艱難地尋找著，一邊找一邊喊，毫不在意會引來喪屍。

　　可哪里都見不到梁顯，那他為什麼會被傳送至這裏呢？

　　這些日子的學習總算讓譚硯對量子糾纏有點思路，他努力地想著，既然小鹿是與梁顯的意識發生了量子糾纏，那麼他傳送至的地點，就算沒有梁顯本人，也一定留有他的“意識”。

　　即是說，梁顯的意識出現在喪屍群中。

　　猜到此處，譚硯心裏一寒。他還記得四級以上喪屍便能夠用自己的意識控制喪屍群，五級喪屍皇更是可以控制人類的思維，他會傳送到這裏，難道梁顯控制了“喪屍”，小鹿被“意識”吸引，兩人才會抵達這裏。

　　“你能感覺到梁顯現在在哪里嗎？”譚硯問小鹿。

　　小鹿搖搖頭，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一陣無辜。

　　譚硯看看手臂，傳送至現在，過了一分鐘，從平縣墓碑回到B市商場，就算他用跑的，最快也要半個小時。

　　考慮到這是往返兩次以及路途耗損，安全時間一個半小時。

　　他只有三個半小時去尋找梁顯。

　　如果小鹿沒感覺，那他現在的線索就只有這群喪屍了。

　　只要他這裏，喪屍就會暫時忘記自己要做什麼，專心攻擊他。

　　那麼他就不能讓喪屍發現自己是人類。

　　譚硯感受到身邊的電離輻射，像曾經製作人皮面具一般，控制這些粒子一點點彙聚在自己與小鹿身邊，凝聚成一道透明的膜。

　　膜一覆蓋在身體上，喪屍們立刻停止攻擊，它們茫然地在譚硯附近抓了抓，找不到攻擊目標後，便慢吞吞地又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喪屍行動的速度實在太慢，二級三級喪屍大概是在努力抵抗這股意識，走得便比較慢，恰好與普通喪屍速度差不多，譚硯跟著喪屍們以龜速前進，心中暗暗發急。

　　時間緊迫，他不能這樣跟下去。

　　思考、快思考，不能像以往穿越時那樣，什麼都不用想，只要專心找到傳送點回家就可以。現在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思考，想到一個找到梁顯的辦法。

　　彷彿生銹一般的大腦努力轉動著，幸好譚硯這些日子為了學習，也算是稍稍開發了一些大腦，總算是有一些思維能力。

　　普通喪屍是一種沒有任何思考能力，只會專心撲向目標的存在。如果它們要去哪里，會選擇什麼路線？會考慮到路途上有河流有村莊有山谷而選擇在大路上走嗎？

　　不會的。

　　所以它們前進的方向一定是直線，而且如果梁顯在召集喪屍，那麼路上一定會遇到新的喪屍加入隊伍中，他不需要只跟著一個。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譚硯抓住一隻喪屍，硬生生將它的身體轉了一百八十度，喪屍呆愣了一下，便慢吞吞地轉過身，繼續向前行駛。

　　他又試了幾個，這些喪屍都會努力地向一個方向前進，沒有任何例外。

　　就是這裏！

　　只要沿著這個方向，路上還會遇到其他喪屍指路的。喪屍逐漸聚集的地方，便極有可能是梁顯的所在！

　　想到這時，譚硯不再慢吞吞地跟著喪屍群，而是帶著小鹿在大地上狂奔起來。

　　小鹿是異能小隊中唯一一個能夠跟上譚硯的存在，它快樂地在譚硯身邊奔跑著，還不斷地“呦呦”叫，似乎是在催促著譚硯乘坐在自己的背上，它帶著譚硯跑。

　　譚硯只是摸摸小鹿的頭，他怎麼捨得乘坐一個連角都沒有長出來的幼鹿呢？

　　“等你長大，速度比我還要快時，我就會騎上你，現在還不要心急，愛護自己的身體，好好成長，當你成為最健康的大鹿時，我一定會依靠你的。”譚硯向小鹿承諾道。

　　“呦呦~”小鹿快樂地叫著，是對譚硯的承諾。

　　我一會長大，成為你的力量，像那個給我灌輸這種想法的人一樣。

　　一人一鹿在路上狂奔著，絕對不變幻方向。遇到河流便踩著河水過去，遇到村莊就穿越過去。

　　沿途遇到了不少喪屍，也是向著他們的方向前進的，這更堅定了譚硯的信心。

　　大約跑了一個小時，手錶的時間指向21:20時，小鹿突然停下腳步。

　　這是一個小村莊，週邊有不少喪屍圍著，卻沒有一個喪屍會進入村莊中。

　　甚至還有一些喪屍從村裏慢慢走出來，呆呆地停在村口，一動不動。

　　就是這裏！

　　譚硯帶著小鹿走進村子中，挨家挨戶地尋找著人。

　　他味道一股奇怪的味道，很臭也很熟悉。這個味道是……

　　沼氣！譚硯記得自己做員警時，曾在一些煤氣爆炸的地方聞到過這種味道。

　　確實有不少村子會用秸稈污水等有機物製造沼氣，生產出來的沼氣會為村莊的供暖和天然氣，而沼氣池中的有機物經過發酵後，會成為最好的有機肥，沼氣池制沼氣，一舉兩得的舉措。

　　但是村莊中不會有這麼重的沼氣味，一般沼氣池的密封性都很好，畢竟是可燃氣體，安全措施一定要做到。

　　為什麼喪屍會在製作沼氣的村莊附近集合呢？

　　譚硯一路看去，見到不少沼氣池的密封條件非常差，並且每個沼氣池都有巨大的管道，接連看了幾個後，會發現這些管道都通向一個地方。

　　譚硯和小鹿順著管道走，管道的終點竟然是村子附近的糧倉。

　　這個村子很明顯是盛產糧食的村莊，糧倉的面積非常大，譚硯打開一個糧倉的門，這個糧倉的密封性很好，裏面全是沼氣的味道，稍微有明火就會立刻點燃。

　　每一個糧倉都是如此，密封性特別好，但管道就略顯粗糙，會讓一些沼氣溢出去。

　　像是在很惡劣的條件下製作的管道，甚至是從別處找來拼接而成而，所以才會洩露沼氣。

　　譚硯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猜測，他一個又一個管道尋找著，終於在一個最大的糧倉門前，看到一個躺著的人。

　　那人穿著普通的糧倉工作人員的服裝，腦袋上戴著個冬天用的大棉帽，帽子低低的，只能看到下巴。他的左手搭著管道壁，靠著糧倉的門，似乎是睡著了。

　　譚硯慢慢走過去，蹲在那人面前，將他的帽子打開，正是梁顯。

　　梁顯臉色正常，沒有喪屍特有的青白色，看起來像那天的李所長一樣正常，不知他是人類還是五級喪屍。

　　但從這些管道和沼氣的佈置，以及喪屍群超乎尋常的動向，譚硯大概能猜到這些設備是為了什麼。

　　他一路直線走來，一個人類的基地都沒有遇到，這次喪屍潮的最終地點如果是這裏，是不會有任何人受傷的。

　　就算梁顯真的變成了五級喪屍，他也沒想過傷害任何人，反而想著要如何除掉喪屍。

　　小鹿“呦呦”兩聲，上前拱了拱梁顯，他沒有動，依舊睡著，像死去一般。

　　譚硯沒由來地心慌，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麼優秀的一個年輕人，聰明善良，情感真摯，勇敢面對自己面對感情，坦率又真誠。即使被留在了不屬於自己的世界，卻依舊恪守著自己的職責，為國家為人民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死去了，那對國家與人民將是多麼大的損失。

　　譚硯顫巍巍地將頭靠在梁顯心口，在之前與李所長作戰時，他發現五級喪屍外表上雖然與人類沒什麼差別，但沒有心跳。喪屍其實已經死了，就算恢復意識，思維方式也與以往不同，算不得人類了。

　　以譚硯的聽力，其實不需要貼著胸口就能聽到。但他現在覺得有點耳鳴，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聽覺，只要靠近心臟，只要有心跳，最起碼他還是感受到震動的。

　　他靜靜地貼著，什麼都沒感受到。

　　“呦呦~”小鹿不斷用嘴巴拱著梁顯的腦袋，還伸出舌頭舔他的臉，似乎想把他舔醒。

　　機智如小鹿，也不明白死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譚硯足足聽了一分鐘，還是一無所獲。他就這樣靠著梁顯的心口，臉上微微有些濕。

　　或許要他親手殺死梁顯，譚硯這樣的鐵漢都不會落淚。可看到梁顯的佈置，再見他靠著糧倉門睡覺的樣子，譚硯不受控制地哭了出來。

　　就算變成喪屍，也無法忘記自己的使命，這樣的喪屍，能夠說他不是一名軍人嗎？能否認他人類的身份嗎？

　　譚硯抱著梁顯，輕聲道：“梁顯，我來帶你回家。”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脈動聲，梁顯的胸膛也微微顫動一下。

　　譚硯連忙將手放在梁顯的鼻子下，依舊沒有呼吸，但有心跳，雖然很弱很慢，間隔也要很久，但真的有。

　　一點一點地，微弱地跳動著。

　　“梁顯，你現在是人類嗎？亦或是喪屍？能聽到我的話嗎？”譚硯在梁顯耳邊輕聲問道。

　　梁顯沒有動。

　　譚硯從懷中拿出那張便簽，情商極低的喬知學想將這張便簽存檔，作為量子傳輸史上第一次實現空間傳輸的資料留存起來，這張便簽以後是要載入史冊的，它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到來。

　　但是譚硯沒同意，他說這是梁顯的便簽，是否要公開出去，由梁顯自己決定。

　　譚硯拿著便簽，在梁顯耳邊道：“你的生日禮物我收到了。”

　　梁顯的眼睫毛很微弱很微弱地顫抖了一下，敏銳的譚硯立刻捕捉到這個動作。

　　以他的眼力絕對不會看錯，梁顯對他的話有反應，尤其是對便簽有感應。

　　“回應的話，我已經對小鹿說一次了。但小鹿沒辦法像你一樣將資訊傳遞出去，我需要再對你說一遍。”譚硯用平緩的聲音訴說道。

　　梁顯摸著管道壁的手指動了動。

　　譚硯見他的作收動了，心中欣慰，他看看左手，很正常，沒有咬痕，那麼受傷的就是右手。

　　梁顯的右手是插進工服衣兜裏的，譚硯想看他的傷口，便將右手從衣兜里拉了出來。

　　才拉出半隻手時，譚硯的動作便頓住了。

　　梁顯的右手上戴著一隻皮手套，看起來有些空。

　　譚硯拉開梁顯的衣袖，右臂上有個咬痕，牙印很淺，牙齒很小，是小孩子的咬痕。儘管痕跡很輕，但還是咬破了皮膚，流了一點血。

　　現在傷口已近沒血了，可疤痕依舊在。

　　譚硯也拿出手套帶上，盡可能不去碰觸傷口。

　　他望著梁顯右手上套著的手套，告訴自己方才的想法應該是錯覺，或許只是戴歪了，手指頭蜷縮進去而已，一定不是……

　　譚硯慢慢摘下手套，一根一根手指看過去，然而那並不是錯覺。

　　梁顯右手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已經斷掉了，是被利器切斷的。以譚硯多年刑偵的經驗來看，手指上的切口很平整，下手的人沒有任何猶豫，方向是由左至右……

　　如果是其他人切的，那人除非是從背後熊抱住梁顯才能切出這樣的傷口。而一般由他人進行的切口，都會是從對面或者側面施力，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切口。

　　唯一的可能便是，三根手指是梁顯自己的切的。

　　譚硯摸摸梁顯的腰間，那裏掛著一把軍用短刀，是他們出門前，于部長等人準備的。

　　梁顯用這把刀，一根一根地，切斷了自己三根手指。

　　譚硯看著剩餘的兩根手指，與手掌和手臂不同，這兩根指頭泛青黑色，與喪屍的膚色很像，顏色卻沒有蔓延到手掌，而且大拇指顏色略淺，小拇指看起來十分嚴重。

　　譚硯想，他大概猜到梁顯這一個多月是怎麼抑制自己的屍毒了。

　　如果將屍毒想像成一種病毒或者能量，那就是梁顯不知用什麼辦法將毒素全都控制在肢體末梢處，一旦控制不住，就果斷切斷末梢肢體，靠這種辦法來抑制屍毒的蔓延。

　　又果斷，又狠。

　　就像當初執意要覺醒異能的梁顯一樣，他可以冒著生命危險讓自己處在瀕臨死亡的狀態下覺醒異能；也可以通過自殘來抑制自己的喪屍化。

　　聰明又狠毒的人，會讓人防備。可這個人即使傷害自己，也不願變成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想著幫助其他世界的倖存者。

　　“失去你，是國家巨大的損失。”譚硯摘下手套，撫摸著梁顯的臉，心疼得難以控制。

　　“同樣，也是我的損失。”

　　即使他已經年邁，無論是情感上還是思維上都跟不上現在年輕的想法，可他還是願意回應這樣一位年輕人的感情。

　　譚硯撤去自己身上的保護膜，扶住梁顯的臉，用自己的唇，輕輕地碰了下他已經凍裂的唇。

　　這樣蜻蜓點水一般的動作，已經是內斂的譚硯，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被輕吻後，梁顯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起來，伴隨著越來越有力的心跳聲，他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