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都,他接觸了一個廣闊得多的新鮮世界,那段時間是他那些年裡最開心的日子,盡管很累很苦,每天晚上都擠在一個又暗又潮的地下室床位上過活,蟑螂滿地爬,經常被堵得下水道汙水橫流,租客們時不時因為廚房了少了啥、衛生間裡誰沒關水而吵架甚至動手,可林羽仍然覺得很興奮很幸福。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本性裡,與這個城市的無論光明還是黑暗面都是如此的契合。
不久後,他在首都一個城中村開了家小網吧,兩年後,網吧擴展到首都三環內,再一年,他把網吧開到了一所大學附近,並且緊挨著開了家賓館,在網絡從無到有逐漸覆蓋全民的那幾年,他抓住了機會,獲得了豐厚的回報。
再過去兩三年,網絡走入千家萬戶,網吧利潤開始降低,林羽果斷賣掉網吧,連帶著賓館也轉了出去,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商機。
90年代末,Bp機早已被手機衝擊得退出了歷史舞台,手機、數碼相機等小型電子產品開始佔據年輕人消費高地,網絡購物的環境漸漸成熟。
林羽在三環開了一家數碼產品商城,規模不算太大,但銷量很好,很受年輕人歡迎,因為這家商城的渠道主要在網上,價格比線下商城便宜很多,為消除客戶對產品真假和質量的疑慮,林羽下狠手制定了退換貨的規則,銷售出的產品七天內都可以無理由退貨。就這樣,林羽的商城快速發展起來,在時間進入2000年後,三十出頭的林羽在網購發展到風口浪尖,大魚吃小魚,競爭極其激烈時,他賣掉了已經具備一定規模的線上商城,關閉線下,獲得了大筆資金,不再親自做經營,而是轉而做投資人。
他眼光好,觸角敏銳,接連幾次的大筆投資給他賺了豐厚的回報。在四十歲之前,林羽已經是商場上泰山北鬥式的投資人。
就是在那些年裡,林羽的失眠越來越嚴重,身體狀態越來越不好,酒也喝得越來越多,他失去了感受快樂的能力。直到四十歲生日後,他在飛機上猝死,回到了他的十九歲。
林羽站在他的小飯店裡,思緒翻湧,有錢和成功的感覺他已經體會過了,可是孤獨感如影隨形,他從沒真正快樂過。而現在,他還年輕,他面前有很多很多條路可以走。
保住飯店,給弟弟治病,這是他首要要做的。
但這還不夠,他雖然不再想要大富大貴,但起碼要讓二姨一家三口也活著,還要活得很好,甚至他要讓小飯店裡的孫叔和侯小紅也過上好日子。
想達到這個目標,一家這樣的小飯店遠遠不夠。
林羽看著窗外,皺著眉頭思索,考量手裡擁有的寥寥幾張牌,如何能打出一個好的開局。
聽今天來吃飯的客人聊天說過,明天區裡有個招商會,市裡領導會過來參會,還有不少當地和外地的企業家參加。
林羽白天跟孫福祿說了,明天讓他和小紅辛苦點,他準備去招商會看看。
他現在手裡的錢還做不了大事,但了解一下現在的招商政策和行情之類的,還是有必要的。
還有,林羽的眼神沉了下來,他其實手裡還有一張牌可以用。
但和“那個人”有關的東西,林羽以前一直不想與之發生任何牽連。
時過境遷,林羽的心結並沒放下,但心態已經改變了很多。他的時間並不算太多,為了達成目的,林羽想,該用的還是得用。
找時間,他還得去區政府一趟。
……
孫福祿先繞路送侯小紅回家,這姑娘才18歲,飯店下班晚,路上還荒涼,每天回家都是老頭順便送她。
路上,侯小紅提著蘋果,嘰嘰喳喳地說話,一會兒說老板感覺有點變化,但又說不上哪裡不一樣了,反正是越變越好了。
一會又提起泵廠許出納提起的那事,“不是說楊廠長要給咱小老板介紹對象嗎,怎麽就沒影了呢,孫叔,你說我要不要再去問問許出納?”
孫福祿一向沉默寡言,一路上沒怎麽說話,聽到這裡,才慢慢開口道:“這是東家自己的事,咱們別跟著參合,把活乾好就行了。”
侯小紅吐了吐舌頭,不敢再提了。
孫福祿把侯小紅送回了家,自己下了線車去公交站旁邊的小賣店買煙絲。
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車停在路邊,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小年輕,正懶洋洋靠在車上吞雲吐霧,看見老頭眼睛一亮,抽出根煙衝他擺手,“呦,老孫,來嘮嘮嗑!”
有不花錢的煙抽當然好,孫福祿慢悠悠踱過去,楊力手腳麻利地給他點煙,老頭蹲在路邊啪嗒啪嗒抽了兩口。
楊力也蹲他旁邊,有車身擋著,夜風還不算太涼,一老一青享受著這一刻的安逸。
楊力也是個嘴巴閑不住的,他絮絮叨叨地抱怨,“這幾天太忙了,車開久了,我這腰都快受不住了。”
孫福祿吐了一口煙,蒼老的雙眼無目的地看著對街關了燈黑著的窗戶,“你這活多少人眼紅呢,別不知足。”
楊力“嘿嘿”一笑,調整了一下蹲姿,道:“那倒是,雖然我總跟我叔拌嘴,其實心裡知道,他對我最好了。”他又抽了一口煙,“明天在區裡有個招商會,這陣子就是忙這個,給區政府幫忙了,等明天會開完了,我就跟我叔請兩天假好好歇歇。”
聞言,孫福祿眼皮動了動,他似乎想說什麽,但到底是把煙屁股塞嘴裡,堵住了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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