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僵持了幾分鍾。
手腕被握得隱隱作痛，安斂眉間下意識擰緊，他試圖用力掙開，但對方倒先松了手。
秦木泱像是反應過來了一樣，松開他的同時倏地退後一步，呼吸很亂。
安斂的呼吸也不太穩。他還沒見過剛才那樣的秦木泱，很陌生，同時又富有威脅，好像輕易就能被對方任意擺弄。
這讓安斂產生了強烈的不安全感。
不過再次抬眸時，秦木泱正微垂著腦袋，神情中的無措竟然還顯得有一絲可憐。
安斂心底的不適隨即散了大半，他輕輕歎口氣。剛想說什麽，秦木泱先開口了。
“我喝多了。”
他說著吸了下鼻子。
安斂聽到動靜一驚，不會是哭了吧？
秦木泱抬起臉，哭倒不至於，只是額間覆了一層薄汗，不知道是因為剛才情緒過於激動，還是因為嚇到了安斂而緊張。
他拿過安斂手裡的水杯和藥，乾脆把藥吞下，剩下的水也一並喝了。
“……謝謝。”他把水杯遞回去。
安斂接過來，沒有離開的意思，秦木泱就也站在原地不動。
“吃了藥好好睡一覺，”默了幾秒後，安斂溫聲道。
他發現自己的嗓音有點啞，說完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嗯。”秦木泱一直沒和他對視，只是點頭。
安斂見狀又在心裡歎口氣，轉身出去。
不過在門快要關上時，他重新扶住了門把。
秦木泱神情詫異，目光微微閃避。
“還，有事嗎？”
“我……”雖然有些艱難，安斂還是讓自己說了出來，“我沒有相親的打算。”
話音一落，秦木泱迅速抬眼看向他，眸色亮了不少。
安斂被看得別扭，頷首示意了一下打算離開。
秦木泱卻又抓住了門把手：“雖然，我剛才很衝動。”
他抿了抿唇，聲音堅定：“但那些話都是認真的。”
……
直到看到安斂回了隔壁臥室，開燈，又關掉燈，秦木泱才進屋草率洗了澡，癱倒在床上。
他把腦袋埋進枕頭裡，呼吸變得吃力了才翻身。
他本來就有裝醉的成分，這麽折騰下來，酒勁兒已經完全過去了。
秦木泱盯著天花板，反思自己剛才為什麽要那麽衝動。
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安斂剛才被嚇到的樣子。
他不想偷聽的。
但是，他又管不住自己。
今天白天，他差點以為安斂願意接受自己了，但轉眼就聽到安斂說不打算和自己有什麽。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他隻覺得熱氣接著酒精直往頭上湧，沒有直接推門出去已經是在努力克制了。
但是逐漸冷靜下來，他竟然還從安媽媽的話裡聽出來幾分道理。
秦木泱拽過被子蓋好，閉上了眼睛。
他要向安斂證明，年齡不是問題，自己不會給安斂添麻煩的。
第二天一早，安斂特意早起了半個小時，打算去買早餐。
結果剛出臥室，就聞到了熟悉的飯香，秦木泱隨即從餐廳走出來。
“醒了，早飯剛好。”少年穿著舒適的居家服，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跟他打招呼。
安斂有些愣神。
他昨晚睡覺時還在發愁今天該怎麽和秦木泱相處，現在看著對方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心裡也跟著松口氣“頭疼嗎。”他問。
“不疼，”秦木泱把碗筷擺好，“都是按你喜歡的買的。”
安斂看著早餐，莫名有些感慨。
現在這樣，像是回到了秦木泱沒出車禍的時候。
不得不說，真的感覺很好。
他笑了一下：“謝謝。”
“不用客氣，我給這家早餐店打了招呼，他們以後到這個點都會給你送上來，”秦木泱一邊攪拌豆漿一邊說，“這樣你就不用早起了，上班也不會太趕。”
他說這些時語氣很隨意，安斂卻皺起了眉。
雖然的確很方便，但這太過大費周章了。
秦木泱似乎料到他會拒絕，隨即補充：“付過錢了，不管退。”
說完還抬眼朝安斂笑笑。
安斂：“……”
他默了幾秒，忽地想到什麽，神色嚴肅了幾分：“對了，昨晚送你回去時，你說回酒店，是怎麽回事。”
他以前不了解秦木泱家裡的情況，和秦爸爸秦媽媽第一次接觸，還是秦木泱出車禍的時候。
當時看他們對秦木泱很關心，就以為家庭關系很好。
但是昨天秦木泱又不願回家過生日，安斂才察覺到情況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考慮到是私事，他不便多問。
但這次加上秦木泱說不回秦宅，回酒店，他沒辦法再繼續不過問了。
如果早知道秦木泱從自己這裡搬出去後，住的是酒店，那當時他就不該讓人搬走。
安斂話音還沒落，秦木泱的筷子短暫地頓了一下。
他笑了笑，對上安斂關切的目光，語氣依舊隨意：“我說了嗎？可能是說胡話吧。”
安斂擰起眉。
放在以往，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他不會再問第二遍。
但這次，他抿了抿唇，再次開口：“只是胡話？”
“嗯，”秦木泱點頭，還跟他保證，“我以後盡量不喝酒了。”
“……”
對方的態度明明很真誠，但安斂心裡，就是突然很不是滋味。
接下來的幾天，安斂逐漸發現秦木泱有什麽地方變了。
這孩子依舊會帶午飯過來找他，飯菜是張姐做的，回到了之前的味道。
不過每次秦木泱都會給他匯報進度。
“最近在學可樂雞翅。”
“我刀工進步了很多。”
“張姐說我現在火候把握得很好！”
“……”
安斂勸他幾次，說不需要這麽麻煩，秦木泱聽了之後不會像之前那樣直接說“不”，而是順著他說不學了。
但其實只是不匯報進度，該練還是練。
除此之外，秦木泱沒課就往實驗室這邊跑。
也不打擾安斂工作，只是在旁邊自習，或者跟實驗室裡的學長學姐們圍在一起討論。
換了黏人的方式，也不會天天把類似告白的話放在嘴邊。
安斂有幾天差點以為他認知恢復了。
慢慢的，整個實驗室都適應了秦木泱的存在。
有時滿課沒來，大家反而還跑來安斂這邊問。
安斂無奈：“他最近忙。”
秦木泱參加了一個含金量比較高的競賽，這幾天正在埋頭準備。
出車禍以來，這孩子不管其他地方變了多少，學習這方面倒是沒有多少改變。
秦木泱挑選競賽一向很慎重，一旦選中，目標就是金獎。
這次難度大了些，他不得不整天和參賽的團隊一起待在實驗室。
安斂和往常一樣，不會過多插手，只會給他收集足夠的資料，提供可靠的參考。
打發了學生，丁信棋給他遞過來一杯水。
“他什麽時候比賽？”
“明天。”安斂眉間輕皺著。
他倒不擔心比賽結果，秦木泱有實力。
只是，秦木泱的比賽是明天上午，而自己明天下午需要出趟差。
大概三四天，時間不長，但就是趕。
明天上午還有很多事需要整理，去不了現場了。
而且說不定，秦木泱還沒回來，自己就要先出發。
丁信棋一個眼神就知道安斂擔心的什麽，他歎口氣，從旁邊拿出一份文件。
“別操心他了，我這兒有個壞消息。”
安斂聞言抬眸，接過那幾張紙。
只看一眼他就放下了。
文件內容是這次出差的人員安排，他的隨行助理那一欄，填的是安任格。
這個安排，安斂一點也不意外。
他這次的項目，本就是S大和F大合資創立的，團隊當然也是兩邊的人都有。
F大有位顧老教授，是安斂大學時的恩師，親自點名讓他負責的這個項目。這也是安斂不得不出差的原因。
顧老教授親自發的話，安爸爸當然不能再說什麽，隻好把安任格塞過來。
成績優異，表現突出的本科生，有獲得隨行實習的機會。
說是隨行助理，其實不用多做什麽，往往都是跟過去跟著負責人學習的。
一趟下來，不僅能學到不少東西，還能在項目的最後獲得署名的機會。
這對一個本科生而言，是十分珍貴的機會。
安斂看著文件上“安任格”三個字，心情煩躁到了極點。
他因為方向感差、對陌生環境難以適應，很少出差，偶爾不得不去的時候，安排的隨行助理往往是對當地熟悉的研究生。
把安任格安排過來，只會影響他的工作狀態。
“我一會兒再去說說，看還能不能給換。”丁信棋說。
不過可能性很小。他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讓廢柴弟弟沾光這種事，他這個外人都快習慣了。安斂這人心態好，一直沒太介意過。
他最擔心的就是到時候安斂人生地不熟的，安任格還在旁邊給他添堵。
安斂聞言輕歎口氣：“沒用。”
……
這幾天晚上，秦木泱都沒時間來找安斂補習，不過接他下班倒是從沒缺過。
還是安斂開車，秦木泱坐在副駕駛，打了個哈欠。
“幾成把握。”安斂見狀看他一眼，問道。
秦木泱眼底的黑眼圈很明顯，他知道對方最近壓力大，之前一直沒敢問。
秦木泱胳膊隨意搭著，姿態懶散：“十成。”
安斂聞言收回目光，沒忍住輕笑了一下。
倒是一點也不謙虛。
“我明天上午時間很趕，去不了現場了。”安斂說。
他前幾天就跟秦木泱說過要出差的事，不過當時時間沒定下來。
秦木泱這會兒聽了沒多意外，只是點頭：“沒事。”
默了一會兒又問：“幾點走？”
“規定是三點。”安斂以為他想趕過來，隨即補充：“你認真比賽。”
秦木泱挑了下眉：“知道，我就問問。”
第二天果然就像安斂預想的，要出差的人員一直馬不停蹄忙到下午一點鍾。
草草吃過飯後，就準備出發了。
臨出發前，實驗室裡幾個和秦木泱混熟了的學生在聊天兒，看到安斂過來才迅速安靜下來。
吳安陽是個藏不住話的，上前兩步笑著說：“安老師，隔壁學校直播剛結束，秦木泱得了金獎。”
安斂一整天情緒都不算太好，聞言微怔，點了點頭：“認真做實驗。”
直到學生們的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他才輕輕勾了下嘴角。
……
帶著簡單的行李下樓，安斂第三次看向腕表。
馬上出發了，安任格還沒來。
不守時，不重視。
心底再次生出煩躁，安斂緩緩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效果不佳，他乾脆拿出手機，打算直接撥父親的電話。
下一秒，樓下車的駕駛座裡突然探出個腦袋。
秦木泱長胳膊一揮：“安斂，這裡！”
安斂一愣。
秦木泱為什麽會坐在學校安排的車裡？
他愣神的功夫，秦木泱已經下了車，三兩步跨上階梯來到自己面前，並伸出右手。
“安老師好，我是您的隨行助理。”
他說完笑了起來。
安斂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你……”
“安任格呢。”他問。
“我比他成績更突出，把他擠下去了。”秦木泱站得筆直，還揚了揚下巴。
安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