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徐來欲哭無泪地被許皮皮推著，在擁擠的人潮中舉步維艱地向前，萬分無奈地開口：「許嘯川，你又在皮什麽？」
「徐來，你和老任背著我到底還發生了多少故事？」許嘯川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不懷好意地開口，「看這陣勢，你們是已經見過家長幷且得到祝福了嗎？」
「……老許，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大喊非禮了啊。」徐來的無奈加深，微微回頭，帶幾分頑皮地警告到。
「拜托，你家老任就在我後面跟著，借我五十萬個膽子我也不敢非禮你好嗎，」雖然這麽說著，許嘯川還是乖乖放開了手，然後不由瞬間抬高聲音，「欸欸欸，慢點走！先回答哥哥的問題呀！」
在重獲自由的那一瞬間，徐來微微加快了脚步，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潜意識就是想把身後的四個男生遠遠甩開，再趁機消失在此刻食堂的茫茫人海裡——至少在現在，她半點也不想面對任清風。
徐來沒有回頭，一路禮貌地說著「抱歉，借過」，却還是在行進的途中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大叔的肩胛骨，儘管額頭被撞得生疼的人是自己，女生不幸收穫了毫不客氣的吐槽一句「小姑娘這麽著急，是火燒屁股了呀！」。
女生就保持著這個「火燒屁股」的速度，沿路充分發揮了「瘦」這個優勢，從食堂一層的最裡側生生擠到了最外側的樓梯口準備上樓，可依舊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後一兩步開外的脚步聲亦步亦趨。
徐來只好徹底放弃將人甩掉這個執行起來難度過大的計劃，决定勇敢面對，好言相勸，於是定住已經上了一個臺階的脚步，無奈地轉身。
「老許，別皮了，你們不是還要集……」
可視綫所及的範圍內哪裡還有許嘯川，哪裡還有符夕辰和周逸然。
徐來的聲音在看到任清風的一瞬間無意識弱了下去，尾音幽幽消失在瞬間寂靜而燥熱的空氣中。
站在臺階上的徐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平視這張此刻不躲不閃的英俊而沉靜的臉，第一次覺得任清風的雙眸驚爲天人的好看，也是第一次，她在這雙异常深幽，涌動著無數種複雜思緒的褐色瞳仁的安靜凝視中，霎時間呼吸一窒，心跳不穩。
女生不知爲何有點想微笑。雖然不想面對，可真的在見到這個人，見到這張臉的一瞬間，自發而真心地感到某種讓人無比安穩的純粹的喜悅。
女生也不知爲何有點想哭。因爲那一晚這個人冰冷的責難而産生的委屈，因爲下午許嘯川口中這個人買奶茶時低眉斂目的懇求，更因爲此刻這個人臉上睡眠不足的萎靡和欲言又止的愧疚。
她忽然覺得，無論任清風道不道歉，怎麽道歉，都幷不重要了。
原來這種摻雜著酸楚與心疼，却又充盈著安定與幸福的心情，就是喜歡。
因爲喜歡，所以願意無條件原諒。
視綫無言糾纏了片刻，在兩人如雷的心跳聲中，女生聽到男生的聲音靜靜響起。
「徐來，撞疼了嗎？」
小心翼翼，隱隱帶著如釋重負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溫柔。
這個氣定神閒的語氣，無疑就是任清風在接收到徐來眸中傳達出的信息後最好的回應。
徐來想，這個讓自己喜歡上的人是恰好和自己有著滿點默契值的任清風，真好。
於是女生微微勾起嘴角，微眯起雙眼，充滿遺憾地對雙手插兜目光無限溫柔的男生開口。
「任清風，謝謝你的奶茶，但我幷沒有打算原諒你。」
然後，徐來無比瀟灑地轉身，繼續上樓，清瘦的背影步伐輕快，幷不在意男生是不是，有沒有，會不會跟上自己。
任清風的確在原地呆立了片刻，默默平復著翻涌在心中的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此刻是席捲而來的狂喜多一些，無與倫比的感動多一些，自慚形穢的羞愧多一些，或是，難以言喻的幸福多一些。
幾乎兩天整的時間裡，他設想過無數種與徐來真正面對面時可能發生的最糟糕的情况。
比如，徐來完全拒絕與自己溝通轉身就走。
比如，徐來對自己冷言冷語甚至惡言相向。
比如，徐來抑制不住憤怒對自己大喊大叫。
比如，徐來會因爲委屈而無助地大哭一場。
任清風也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應對一切的可能。
甚至，哪怕徐來讓他當衆變成一隻粉色的兔子，他也將毫無怨言，嚴肅以對。
可是，他美好的徐來，永遠只帶給他無盡的驚喜。
徐來靜靜看向他的目光裡，真真切切的諒解，款款深深的包容，明明赫赫的溫柔，隱隱綽綽的心疼 。
然而調皮的徐來，偏又不要他太好過。最後那無比灑脫的轉身，明明白白地傳達著「我很生氣」，那微微眯起的雙眸，清清楚楚地警告著「下不爲例」。
在暗暗釋放出「來求原諒啊」的信號後，此刻，女生却又像是一隻振翅高飛的鳥，毫無眷戀地想要掙脫他的注目，飛向高遠無垠的蒼穹。
男生靜靜看著女生走上樓梯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嘴角，眸中閃過難得一見的志在必得的光。
曾經他以爲自己會滿足於「不計後果地試一試」，但是，從這一刻開始，任清風萬分篤定，從頭到尾，他只要唯一一個確定的結果。
會有一天，天空之於徐來，將不再比他更重要。
「任清風，這個也不能吃，那個也不能吃，那請問我應該吃什麽？」在男生第六次陰魂不散地低聲說著「徐來，對不起，但這個你現在不能吃」幷禮貌地中止了女生和窗口裡大叔大媽的對話之後，本來已經打定主意當作這個人不存在幷不做出任何回應的女生終於忍無可忍地回頭，滿臉莫名其妙，「茄子炒青椒嗎？」
「徐來，對不起，」男生滿臉誠懇，語氣無比遺憾，公事公辦的語氣，「茄子也性寒，你現在不能吃。」
「……那你說吃什麽。」眼看十分鐘就在男生堅决不已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中浪費過去，徐來雖然饑腸轆轆，却自暴自弃地宣告放弃，充分做好了根本吃不成這頓晚飯的覺悟。
「徐來，對不起，」男生維持著剛剛的表情和語氣，耐心開口，「我只能提供建議，却沒有决定你吃什麽的權利。」
「……那，你總有權利决定自己要吃什麽吧？」言外之意，食堂之廣闊，食物之繁多，請不要再跟著我，放我一馬，自行覓食，謝謝。
「徐來，對不起，」男生的表情和語氣依舊沒有任何變化，「我已經决定好了，」一個讓女生微微燃起希望的大喘氣之後，「你吃什麽，我吃什麽。」
「好，那青椒總不寒了吧，」徐來也不再客氣，揚起一個客套而虛僞的微笑，「我準備吃青椒肉絲。」
「徐來，對不起，」任清風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依舊無比誠懇而耐心地回應道，「我只是不愛吃青椒，幷不代表我不能吃，但是你明明也不喜歡，何苦要爲難自己。」
這個平板而欠揍的語氣讓徐來很想將下午沒有喝完的奶茶一滴不浪費地潑回到任清風的臉上。果然，這個無賴又惡劣的人在得知自己沒在生氣的瞬間就飄了起來。
「……任清風，你可不可以正常說話，去掉每句話最開始的那五個字？」
最終，在一群家長寫滿「公然早戀也不知道克制一下」這樣不甚贊同的審視與苛責目光中，兩人各自端著一碗拉麵，找到了一個空桌子安頓下來。
「徐來，對不起，」男生微微挑眉，目光依舊無比誠懇，「我認爲現在還不到去掉這五個字的時候。」言外之意异常明顯，什麽時候你願意說出原諒，什麽時候我們和這五個字說再見。
「……」女生决定不再助長男生愈發囂張的氣焰，也偏偏不要遂男生的意，默不作聲低頭吃麵。
徐來特意放慢咀嚼的速度，姿態優雅，不動如山。
任清風也不急不躁，姿態同樣優雅，像是有著揮霍不完的時間。
十五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在墻上的挂鐘指向接近七點時，徐來再也無法從早就見底的純白色瓷碗中看出任何花樣來，只得無奈地抬頭：「你不參加集訓了嗎？」
「徐來，對不起，」男生雙手交叠撑住下巴，無比認真而誠懇地看向女生，「我認爲現在有比參加集訓更重要的事。」言外之意更加明顯，什麽時候你願意說出原諒，什麽時候我乖乖走人。
「……」女生當機立斷重新低頭看向自己面前的碗，想像著如果是爲這個半成品設計圖案的話，花紋應該有著怎樣的走勢。同時默默期盼著吃完飯聊好天的周醫生可以橫空降臨解救自己。
又過了片刻。
「徐來，對不起，」男生試探著開口，語氣异常溫柔，「你還要再吃什麽或者喝什麽嗎？」
徐來覺得簡單又對稱的雲紋就應該很好看。周醫生應該就快吃完飯了。
又過了片刻。
「徐來，對不起，」男生的聲音帶上隱隱的笑意，「但奶茶一天一杯就足够了，你還喜歡喝什麽？」
徐來忽然想到，好像回字紋也不錯。周醫生這是聊天聊到忘記親閨女的存在了嗎。
又過了片刻。
「徐來，對不起，」這次是清晰的笑意，「季女士發微信說，她們吃完準備走了，你是要和她們一起走還是等我集訓結束送你？」
女生獲救一般抬頭，心中感激涕零地默念著，世上只有媽媽好，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和她們一起走。」
「徐來，對不起，」終於成功引起徐來注意的任清風露出一個無比遺憾歉疚却貨真價實的笑容，「這條微信其實是二十分鐘之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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