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由於13班有四個人的生日都在11月28號附近，這一天又恰逢一個周五，身爲班長的姚芊與索性在校門口的自助Pizza店定了一個大包間，準備在放學後爲四個壽星同時慶祝生日。

　　消息在群裡一傳出去，大家紛紛積極響應，最終除去家裡住得太遠或有事的，向來不參與班級活動的，搞競賽集訓的，預定能坐20人的包厢生生擠進了29個人，這種「紅塵作伴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的氣勢把餐廳的服務員嚇了一跳，連忙幫著又搬來了椅子。這個包厢也徹底引起了所有顧客的矚目。

　　唱完了生日歌，分完了蛋糕，酒足飯飽之後，一群熱血沸騰的年輕人還是覺得意猶未盡。

　　「咱們來局狼人殺？」壽星之一的陳予滿面放光地提議。

　　「別逗了，咱們29個人，殺到明天也殺不完一局。」壽星之二的林蔚舉手反對。

　　「那玩個誰是臥底？」壽星之三的郭鵬程仔細思考後得出結論。

　　「老郭，誰是臥底29個人也玩不了啊！你們二位男壽星腦子被蛋糕糊住了嗎？」聞曉將盤子裡蛋糕最後一角掃蕩完畢，連連搖頭。

　　「嗯……那就只有真心話大冒險了。」壽星之四的張肖迪眨眨眼。

　　大家思來想去，覺得在這麽多人的情况下，也確實只有這個靠譜。

　　「那說好了啊，既然玩，咱們就願賭服輸，選真心話的就得說真話，」姚芊與豪邁地拍拍桌子，「選大冒險的誰也彆扭扭捏捏躲躲藏藏。」

　　「都聽班長大人的，誰騙人誰慫誰是孫子。」衆男生義正言辭地點頭，紛紛拍著胸脯保證道。

　　「不過也不能玩太過了吧，什麽男生女生直接嘴對嘴親這種就算了吧。」蘇弈薇有點擔憂。

　　「那不如這樣，如果對於大冒險的內容有疑義的，咱們投票决定，超過15人同意的就必須得執行。」於一戈想了想，補充道。

　　「行，不多BB，咱們開始吧！」已經有躍躍欲試等不及了的。

　　一群少年架勢擺得十足，可翻來覆去問出來的問題也不過就是「暗戀」「喜歡」「初吻」「對象」和「是不是」「有沒有」「誰」的笛卡爾乘積，顯然沒人會在16歲這個年紀上覺得「該不該扶老奶奶過馬路」「能不能預測一下金融危機」「有沒有暗物質真的存在」這樣的問題比以上那些更有意義。

　　具體答案是什麽其實也幷不重要，少年們只是想看有人紅著臉，局促地點頭或說出個名字，起起哄圖個樂子而已。而雖然人人期盼著有人能吐露真言以豐富大家的八卦素材庫，却很少有人真的願意成爲那個紅著臉被笑著評說的人。大部分人的選擇還是大冒險。

　　腦洞奇絕的少年們自然有源源不斷五花八門的點子。幾輪下來，有被要求連續喝10杯苦瓜汁的，有被要求推開隔壁包厢的門高歌一曲的，有被要求隔著一張餐巾紙親2分鐘的（兩個男生），也有被要求現場作藏頭詩歌頌四位壽星的。

　　在一片嬉笑和叫好聲中，徐來自篝火晚會後再一次成爲了那個吸引了所有人曖昧的注目的「幸運兒」。徐來非常清楚，如果自己選擇了真心話，被問出的問題必定和任清風有關，而無論她多麽誠實地回答，都一定會被認爲是在說謊。

　　「我選大冒險。」女生沉吟了片刻，輕聲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不知爲何突然一片失望。

　　「徐來，我知道了！」姚芊與在氣氛驟然安靜了3秒後，突然揚起一個有些意味深長的笑容，「要不這樣，你幫我們大家去問任清風這周末數學卷子最後一題怎麽做吧，全程把對話給我們看。」

　　雖然涉及「任清風」三個字就足以讓人滿意，但大家還是一片困惑。

　　「畢竟，」姚芊與看著徐來的眼睛補充道，「上次任清風主動在黑板上幫你解題來著。你問的話，他不會拒絕的吧？」

　　「臥槽！」困惑在一瞬間變爲震驚和嘩然。

　　任清風幷不是一個拒人於千里之外讓人高攀不起的學霸。通常任何人問他學習上的問題，雖然有可能時隔很久，雖然有可能隻回答得簡短抽象，但男生一定會抽時間解答。

　　可是，「被動的有問有答」和「主動的提出幫助」，有著根本的不同。

　　就像「大家都傳任清風喜歡徐來」和「任清風真的喜歡徐來」，也有根本的不同一樣。

　　而「任清風主動幫助徐來」恰恰可能暗示著「任清風真的喜歡徐來」。

　　這群盛川市最聰明最優秀的少年，又怎麽會聯想不到這一層。

　　「徐來，可以嗎？」姚芊與見女生不答，又帶著笑意問了一遍，「說好的願賭服輸。」

　　「可以可以，來來來！」

　　「快快快，走起！」

　　「正好我看了那題，本來還想放弃來著，徐來你這是造福全人類啊！」

　　不僅能够得到强力八卦，還順帶得到了壓軸題的解法，這樣一舉兩得的好事讓大家的興致瞬間被點燃，坐得稍遠的甚至已經伸長了脖子看向女生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好像下一秒，就會從那裡噴出粉紅色的烟花一般。

　　沒有人注意姚芊與的語氣不善。

　　徐來定定地回望姚芊與，不知是憤怒多一些，困惑多一些，委屈多一些，失望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但最終，姚芊與看到的，還是一個平靜如水的徐來。幾個月過去，徐來已經學會將因爲任清風産生的任何負面情緒，牢牢地壓在心底。

　　徐來不理解這個向來與自己交好的女生爲何會在這樣的時刻，以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要求，但她知道，大家躍躍欲試的反應已經清清楚楚地表明，這件事，已經不容自己轉圜。

　　「如果任清風不回復呢？」徐來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些微的克制，這樣靜靜漾開。

　　「等啊！直到咱們散場之前，都算！」一衆男生已經紛紛做出了回答。

　　「請問數學卷子最後一題怎麽做？謝謝」

　　徐來在一圈人殷切的圍觀下敲下這些幷點擊發送的時候，隱隱覺得手有些抖。女生在心中默默祈禱，集訓的任清風一定正在專心做題，這條消息也可以安然石沉大海。

　　可是，讓女生的心狠狠一沉的是，大概幾秒之後，在衆人的一片驚呼聲中，手機的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對話框另外一側的任清風正在輸入。

　　「臥槽，真的秒回！」

　　「他不是還在集訓麽？」

　　「什麽情况！我給他發微信，從來沒有秒回過好嗎！」

　　任清風輸入了什麽，却又將內容删除，因爲代表著「正在輸入」的小小氣泡消失了。

　　在更多雙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下，兩人的對話頁面重回寂靜。

　　徐來的心中又是一沉。這才是最糟糕的情况，因爲這意味著，任清風不僅秒回，還在慎重地斟酌回復的內容。一個平日裡隨性到幾乎帶幾分散漫的人，會在什麽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推敲詞句，不言自明。

　　「擦！他本來要回什麽？」

　　「我去，任清風居然猶豫了！」

　　七嘴八舌的播報將最近進展傳向四面八方，氣氛變得極其微妙。本來還有喝水的，吃甜點的，悄聲說話的人，這下全停住了動作，把女生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足足一分多鐘後，任清風才重新開始輸入。

　　「稍等」。

　　徐來的手機傳來震動的那一刻，剛剛靜得可以聽到綉花針掉落聲音的包間瞬間炸開。

　　「我去，任清風絕壁是喜歡你啊徐來！」

　　「這特麽要不是真喜歡我去撞墻！」

　　「還稍等！這是爲了你不集訓現去做卷子的節奏啊！」

　　一時間，已經沒有人記起這只是一個游戲，沒有人覺得在等待任清風下一個回復之前他們完全可以開新的一局。每個人都只是在兀自消化著「任清風大概真的喜歡徐來」這個可以炸翻整個高一年級的重磅新聞，貪婪地等待著。

　　收到女生微信的時候，集訓剛好結束，任清風正用手機搜索剛剛某一道題的延伸問題。屏幕上方顯示內容爲「請問數學卷子最後一題怎麽做？謝謝」的微信提醒時，男生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就準備習慣性忽略，想著晚上到家再說。

　　可餘光掃到比微信內容小得多的「徐來」二字時，任清風一瞬間慌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心跳與呼吸驟然加速的，沒有任何驚喜成分的，全然的慌亂。

　　男生腦中一片空白地點進微信，却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得看著光標在對話框裡斷斷續續閃了幾下後，一切歸於寂靜。

　　幾秒之後，當大腦得以重新開始理性運轉時，任清風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是。

　　爲什麽會是徐來。

　　與自己不歡而散的徐來，對自己避之不及的徐來，有同桌許嘯川可以求助的徐來，會在什麽樣的情况下，發來這樣的微信。

　　然後聯想到自己沒能去成的生日宴，任清風瞬間了然。

　　無論他回什麽，怎麽回，都必定有無數雙好奇的眼睛正在緊緊盯著。

　　如果不是方才自己在慌亂之下點進了微信，那麽此刻，最好的做法無疑是忽略這條信息。但由於自己愚蠢的衝動，徐來的手機上一定會在光標空閃的瞬間顯示「對方正在輸入」，讓所有人誤認爲他剛剛已經開始回復，也因此，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回些什麽了。

　　任清風將所有此刻勉强能算得上「合適」的回復迅速篩選了一遍，最終選擇了「稍等」二字。

　　但任清風知道，無論他發什麽，都已經無法扭轉那些人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的形成的某些看法了。而無論這些看法是什麽，都注定只會讓徐來更加抗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