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番外·豔陽正濃【二】
童豔陽半途下了車。
電臺裡熟悉的聲音叫她錯愕不已， 一把推開蔣嘉城，失神地盯著螢幕。
蔣嘉城問她：“怎麼了？”
怎麼了？
她也想問自己怎麼了。
童豔陽推門下了車， 頭也不回扔下一句：“抱歉，火柴就拜託你幫我爺爺買回去了。”
說完，她招手攔了輛空車。
“回俞市。”
酒也喝了，壽也祝了，她沒理由再留下來看那一大家子表演。
爺爺為什麼不讓大擺宴席， 很明顯， 因為在童家，婚宴也好， 壽宴也罷， 就算是奶奶當年的喪事，辦著辦著，也就變成了聯誼會。非富即貴的人互相攀談，早有交情的就趁機聯絡感情，左不過這檔子事。
童豔陽在這個大家族裡， 是個奇葩。
她可以經商，可以從政，可她偏偏哪也不去，去走秀。
父母當年震怒，童振華說她不思進取， 敗壞家風。
童豔陽沒有動怒，只是似笑非笑反問了一句：“敗壞家風？十四歲那年，我在社區裡看見你跟一女的車震時， 這個家就沒什麼家風了。”
說完她就走了。
又過了幾年，這家裡似乎人人都接收了她的異化。
總算沒人多說她什麼了。
童豔陽連夜回了俞市。
躺在床上失眠半晌，她鬼使神差打開了手機，頓了頓，搜索今天車裡放的那檔節目。
叫什麼來著？
好像是《戰火之歌》。
她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餘生，把自己埋在被窩裡，盯著小小的螢幕，又一次見到了避之不及的那個人。
他在她眼裡，是個好笑的傻白甜，是個熱血衝動的年輕男人，與她相比，他沒什麼男女經驗，也太直來直去，實在沒有半點城府。
她不喜歡這樣的男人。
從很久以前起，童豔陽就喜歡成熟男性，大概是缺失父愛，她渴望穩重的男性給予她安全感。
喬愷是和成熟、安全感這種東西完全不沾邊的人。
可是這一夜，她一眨不眨看著那檔節目，忽然間失了神。
年輕男人坐在鏡頭前，意氣風發笑著，模樣還是那般熱血衝動，不太著調，可眼裡似有火光烈烈燃燒。
他講楊振寧時，她心想，媽的還真敢講，那老頭子在網上被噴成了篩子，他居然敢在這兒幫人說話。
也不知道那老頭子給了他多少錢。
他講到國別時，她心想，還科學無國界，還推動整個人類文明的進步，媽的他自己什麼學歷什麼智商，連對面窗裡有兩人在進行男女終極奧義都不知道，有臉說科學？
多大臉？
他講他會站在那裡，他們會站在那裡，直到這世上所有人看到他們，看到他們在做的事，和那片土地上正在遭受的災難，心甘情願與他們一同站在那裡。
她笑出了聲，心想這小狼狗，真是天真又純潔，他以為這世界上人人都和他一樣無私又慷慨，放著樂子不享受，一個人跑去那麼大老遠的地方孤零零當戰士。
傻。
傻得沒救了。
就他這麼天真這麼傻，活該他長這麼大還沒破處，到頭來遇到她這樣的壞女人，享受完了就把他扔那了。
童豔陽一邊笑話他，一邊看完了整期節目。
她把手機扔在一邊，盯著天花板，慢慢地閉眼睡了。
睡夢裡，她頭一次夢見不是脫得精光與她被翻紅浪的喬愷。他站在那，站在耶路撒冷的黃土地上，背後是清真寺金光閃閃的圓弧頂，是以色列的湛藍天空，是大片大片被風吹著從他頭頂飛速掠過的白雲。
他和他頭頂的白雲一樣純淨，一樣無暇。
*
事情過去了兩天，突然有了新的變化。
網路上忽然有人開始黑那期節目，說戰地記者出來博人眼球，別有目的，根本不像口中說得那麼道貌岸然。
童豔陽在血拼時聽人說起這件事，正穿著性感露背裙在照鏡子，狐疑地回頭問那兩名正在閒聊的店員：“你們說的，是前幾天那期《戰火之歌》？”
店員a一笑，“您也看了那期節目呀？”
店員b迅速補充：“我第一眼就愛上喬愷小哥哥了！”
店員a：“可惜你家喬愷小哥哥被人黑了，哈哈哈。”
店員b：“黑了又如何？擋不住我愛他的心。”
童豔陽頭一次聽人提起喬愷，還是在國內，從她不認識的人口中出現。
她們用迷妹的口吻開玩笑似的說著他，那句“你家喬愷小哥哥”，不知為何，聽起來莫名刺耳。
但童豔陽更在意的，是有人黑他。
她穿著露背裙，坐在一旁的貴賓沙發上，拿出手機就開始刷微博。
果不其然，鋪天蓋地都是因這事而起的爭議，好的壞的，讚美的攻擊的，這世界上也許稀缺見義勇為的人，但從來就不缺鍵盤俠。
她滿腦子都是那傢伙站在鏡頭前，眼裡有光，說著理想的樣子。
他那麼傻，那麼天真，就這麼懷著滿腔熱血、捧著一顆真心，赤誠誠站在那。
童豔陽氣不打一處來。
居然還有人黑他？
他都這麼老實了，那些人也能黑得下口？
那傻白甜不知道得有多難受。
她就一壞女人，睡了他就跑，他都能這麼耿耿於懷，每天給她發無數短信，打無數通電話。到現在好像也知道她無論如何不會接電話了，卻每天數條資訊從未缺席。
輪到他那堅持已久的理想，突然遭人踐踏，不知道得多難過。
童豔陽從小就是大姐大，可以任性妄為，愛做啥做啥，卻從不允許別人欺負她自己人。
好比祝清晨，當初年級上有個不良小混混要追她，她理都不理人，那小混混放話說要帶人半路堵她。後來還是童豔陽親自從舅舅那要了一幫左青龍右白虎的傢伙，人手一把五十米大刀，半路上把那小混混給逮了個正著。
年少時期的混混，都是以多欺少，其實哪裡來什麼江湖氣息？最多不過看了幾集《古惑仔》，就以為自己是陳浩南、山雞哥了。
當下看見那一幫荷槍實彈的真古惑仔，嚇得屁滾尿流就跑了。
為絕後患，第二天，童豔陽帶人殺到那傢伙班上，敲敲門，吊兒郎當在門口叫了聲：“張成楠，麻煩你出來下。”
那傢伙戰戰兢兢站在她面前，大氣都不敢說，一個勁兒求饒。
童豔陽把祝清晨一把拉出來，踹了那小混混一腳，“跟我求饒做什麼？我也是做人小妹的，這位，看清楚了，是我們祝老大。”
姓張的小混混只差沒跪地求饒了。
這就是童豔陽。
壞得張揚跋扈，卻又壞得一身正氣。
護犢子之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她不斷拉動螢幕，越看越氣，就這麼操著自己那只有幾百分的小號，赤膊上陣，和那些鍵盤俠理論起來。
網友【原來愛很傷】說：“這要不是炒作，不是為了紅，我就是孫子！”
【豔陽正濃1123】：世界觀價值觀道德觀悉數崩塌，整天操著一顆狹隘的心度君子之腹，你爺爺不知道多傷心，麻利地滾回去跪在爺爺面前磕頭認錯吧，犢子！
網友【沖上雲霄abcd】說：那姓喬的沒整容吧？看著咋跟整容了似的，整個一韓國來的小白臉？？？還敢說不是上節目炒作？
【豔陽正濃1123】：是是是，人家長得帥就是整了容，全世界都是醜人，帥的都整了容。聽你這語氣，酸臭味真他媽是沖上雲霄了。
網友【streetgirl】說：老公艸我。
這不是罵人的。
但童豔陽瞥了一眼那過分暴露的頭像，也不放過，氣不打一處來，劈裡啪啦回復一句：回錯地方了，這不是王思聰。出門左轉，不謝。
她在那一個人劈裡啪啦敲得很歡很帶勁。
隔壁的兩位店員小姐姐面面相覷，最後清清嗓子，弱弱問了句：“小姐，請問您身上這裙子……還要嗎……”
童豔陽不耐煩地一把扯掉吊牌，拿卡出來：“刷，刷了它！”
“……”
她頭也不抬，繼續埋頭劈裡啪啦和網友幹架。
十分鐘後，她坐在冷氣十足的店裡，因為剛買了一條昂貴的裙子，店員們也不敢趕她走，就這麼任由這位脾氣比身材還火爆的高個美女坐在貴賓沙發上惡狠狠在螢幕上打字。
眾人對視，都一臉雲裡霧裡的表情。
而童豔陽的手機裡忽然間湧入了新的資訊。
發信息人是……喬愷。
喬愷這人，雖然總也沒個正形，但對於工作是非常盡職盡責的。
他每天都會給童豔陽發資訊，從一開始的“大姐不是吧你玩弄了我還一走了之你這是□□裸蔑視我的男人魅力啊”，到後來的“你說吧你是不是對我的表現不夠滿意要不你回來再試試我保證可以比上次更厲害更持久”。
從氣急敗壞的“童豔陽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小爺我保證你吃不完兜著走”，到最後心平氣和的“今天以色列天氣不錯，我出門拍照的時候，看見有個人很像你，多看了兩眼，她跑來要我微信，要跟我419。可她不是你，我拒絕了，我是不是很潔身自好？”
可他哪怕糾纏不休，也是有分寸的，每天晚上七點，掐准了點發來資訊。
今天卻不同。
今天這才上午九點，他的下午，還在上班，就發來了資訊。
【喬·偽傻白甜·真肌肉男·愷】：傻大姐，跟網友幹什麼架呢！我說你是不是腦子缺根筋啊，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幹了有意義嗎？有這閒工夫，不如省省力氣，等我回國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她一頓，方才回過神來。
她剛才……幹什麼了來著？
化身瘋狂噴人博主，護短，懟人……
童豔陽頓了頓，破天荒回復他：要你管？
消息沒發出去，她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了，對著螢幕遲遲沒有再動手打字。
都想好了，她這輩子本來就不信愛情，只亂搞男女關係，絕對不認真談感情，這小狼狗太認真了，看看他整體說的什麼話，在節目裡那種信誓旦旦的眼神。
這種人，她童豔陽惹不起，玩不起。
在耶路撒冷時，是她看走了眼，鬼迷心竅看上他的身體。
事後就慌了神，趕緊跑。
她真的要回復嗎？
回復了，恐怕他更沒完沒了了……
只是就這麼點猶豫的功夫，小狼狗已經又發來了新的消息。
新消息裡沒有半個字，只有一張圖片。
她和他的聊天介面……
在他給她的備註【34d超模】後，她的狀態清清楚楚顯示為：對方正在輸入中……
幾秒種後，他發來一句話。
“發消息又不是打一炮，不用像我一樣持久，你還是秒射比較好，小姐姐:)。”
童豔陽：“………………”
瘋了。
這他媽……
她忍不住，劈裡啪啦打字過去：“你這是性/騷/擾！”
三秒鐘後，喬愷回：“那你騷擾回來啊:)。”
“？？？”
“身體力行，騷擾回來。”他不緊不慢接上一句，“反正也不是沒騷擾過，我這不過是嘴上騷裡騷氣，你不早就對我的身體亂來過了？”
童豔陽：“……”
然而，喬愷並沒能得意多久，就在他又蹦又跳在床上轉體翻騰三周半後，遲遲沒等來童豔陽的消息。
不甘心，又劈裡啪啦發了一句過去：“人呢？”
螢幕上很快顯示：您還不是對方好友……
喬愷裂了。
日，這女人把他刪了？？？
就在她為他不懈奮鬥懟人長達半小時後，把他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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