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鶴與真言

　　天瓊宗， 某處正殿的密道中，層層密門隨著一位年輕人的脚步依次打開， 再轟然關閉，就像門上生出眼睛一般敏銳。

　　這個年輕人身穿淺藍色弟子服， 黑色長髮高高束起， 模樣普通。但在踏入最後一扇門，進入明亮的密室中時， 他的黑色長髮瞬間變成了紫色。

　　室內， 一位披著黑色長髮的男子， 背對著他坐在案桌上等他， 身上是天瓊宗長老統一的白色長袍。

　　「是你嗎」紫髮人問道。

　　男子點點頭。

　　「不是說讓我別來此處麽」紫髮人有些不悅地說道， 「怎地這次又主動叫本少主過來」

　　「因爲這些年你表現得不錯。」男子道。

　　「謝謝， 」紫髮人冷哼一聲， 「這幾年我什麽也沒做。」

　　「什麽都沒做， 就是什麽都沒暴露。蟄伏千日，就等一時。」

　　紫髮人謹慎地看著他：「你什麽意思...」

　　「這些年你情報應該收集了不少， 關於離月天那件舊事怕已經聽說了吧」他問道。

　　「哼，真是什麽也瞞不住你。」紫髮人說道，「我說過，離月天的仇總有一日我要報，不對， 連同他身邊幾個弟子，也不能小覷，最好一網打盡。」他握緊了拳頭。

　　「很好， 當年我未能除掉離月天，若是你能解我心頭之患…」說道此處，男子向紫髮人附耳悄聲。

　　紫髮人有些難以置信地抬頭：「真，真的！」

　　男子點點頭。

　　「太好了，」紫髮人眼中露出一抹狠厲的光，「我定不會像以前一樣蠢，搭上自己，這次我會借刀除人。」

　　「如此甚好，」男子起身與紫髮人一起準備離開，「走吧瑕鬼，那人快回來了。」

　　名爲瑕鬼的紫髮人離開之時，手中還把完著一枚綠色的紙鶴，若有所思。

　　「你該不會靠這個」男子問道。

　　「這只會是個開始，你且看之後。」瑕鬼笑道。

　　近日，天瓊宗的弟子之中流行傳遞情鶴。

　　情鶴，顧名思義，專捎情話的紙鶴。雖是極其普通的術法，但因紙張來自一株千年情樹，只有出自真心的話才能在上面寫出字迹。此外，情鶴還可穿透大部分的結界，準確無誤地落到心上人所在之處。

　　於是瑤光門內，第五喬和離月天住處裡裡外外，情鶴泛濫成堆。

　　而顧漣這兩年的相貌也徹底張開了，一張臉亦邪亦正，出落得十分地漂亮，在女弟子中，人氣僅僅屈居於虞南和離月天之下。於是隗雪兩人所住的院子也絡繹不絕落了好些。

　　這些年隗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屋子到院子，都是顧漣在拾掇整理。

　　隗雪在院中欣賞顧漣新種的梨花樹之後，終於拿起幾年未動的掃帚，開始清掃院中和院子外落下的一大堆的紙鶴。

　　她一邊掃一邊想起這兩日顧漣總在這小院附近不知磨蹭啥，自己詢問時他眼神閃躲，就像做了什麽不能讓人知道的事。

　　隗雪對著這梨花樹思考。越看越像藥谷的古冰梨樹。莫非這是他從藥谷給拔回來的...不對，若是那樣藥老早就殺到瑤光門來了。

　　再對著情鶴思考。

　　哦，對了，她想起來了。

　　顧漣表面不在意這些紙鶴，但實際上暗中藏了些在自己的房中。

　　在原文中，潜伏在此處的魔族之人便是借用情鶴挑撥離月天與弟子第五喬的關係。魔族之人將秘密寫在情鶴上寄給第五喬，誰知第五喬的情鶴大多被顧漣截胡，於是這個重要的消息被顧漣得知。於是顧漣才會替第五喬出頭，在魔族之人的幫助下，將離月天殺害。

　　但與原文不同，這個給第五喬寄情鶴的小魔頭已在幾年前自爆身亡。

　　隗雪本已忘了這件事，但如今突然憶起却覺得心中惴惴不安。

　　擇日不如撞日，她趁著顧漣不在，潜入他房中，開始搜查那些被他藏起來的情鶴中，有沒有傳遞奇怪消息的。

　　情鶴藏得不算特別嚴密，隗雪趴在床尾，揭開床被，立即發現一大堆。

　　然而剛剛得手，還沒看，就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師姐，你在我房間做什麽呢」

　　聲音很輕，却將隗雪嚇得一哆嗦。

　　她一回頭，顧漣背著手，彎著腰站在自己的身後，傾身問道。

　　偷窺別人的隱私被逮了個現行，隗雪有點臉紅。此時顧漣俯身在後，她沒法支起身子坐起來，只能向一側挪了挪想要滾下床去，顧漣的手像是無意地撑在旁邊，擋住去路。

　　再換一側，他的手撑在另一邊。

　　隗雪：...

　　顧漣幷未理她，只是伸頭去看她手中抱著的那堆情鶴，臉頰差一點就凑在她的臉上。

　　隗雪知道，自己現在的力氣已經推不開他了，心中很懷念曾經能將他肩挑手扛的日子。

　　隗雪清了清嗓子，伸手指了指身後：「我，我在幫你收拾房間...」

　　顧漣轉過頭去看了看自己的房間——離開時還整整齊齊，現在被翻得一團亂。

　　「真是有勞師姐了。」他笑著轉過頭，發現面前空空如也。

　　隗雪終於從他的面前逃脫了。

　　隗雪其實很想奪門而出，但理智讓她留了下來，否則這偷窺的罪名就坐實了。

　　她清了清嗓子，理理思路，正襟危坐在桌子前。

　　「師弟，你長大了，有這麽多女孩子向你述衷腸，師姐很欣慰。如果當中有喜歡你，性子又好的，你可千萬不要錯過哦。」她一臉慈藹地笑道。

　　顧漣本斜斜靠在床邊，抱著雙臂看她如何解釋。聽完後他楞了一楞，隨即臉上的笑容消失。

　　他走過來坐在她面前，看著她認真道：「師姐不用操心，我是不會錯過我喜歡的姑娘，因爲我定不會放手。」

　　這個「定」字咬得很重。

　　就這這樣篤定又固執的語氣，才讓隗雪不得不擔心，嘆著氣從他房裡離開。

　　玉蟾宮後的冰瀑旁，離月天/衣袂飄飄地坐在石座上，正在調琴。他輕裘緩帶，長髮如瀑散開，與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樣相比，多了一絲親切之感。

　　第五喬正在冰潭旁一邊聽離月天彈琴，一邊與他閒話。

　　「給師尊說個秘密，不要告訴別人哦。」

　　離月天眼角微微帶笑看她一眼。

　　「那日我見漣師兄將師姐的情鶴給截了下來，還偷偷藏起來了。」她一邊說，一邊笑。

　　離月天的琴聲流暢毫無聽頓，似乎毫不意外。

　　他心想不僅如此，顧漣還與寄得最多，最堅持不懈的那個弟子打起來了。那個弟子好像是藥谷的大弟子兩人打完後，他還順手在藥谷扛了株梨樹走，揚言要是再給他師姐寄，不僅見一次打一次，還將藥谷的樹全部拔光。

　　藥老知道後忍無可忍，當即殺到瑤光門前，還是自己將其擋在了瑤光門外。

　　離月天想了想栽在隗雪院中的那棵風華正茂的樹，覺得如果將藥谷的樹全部栽到瑤光門倒也不錯...

　　離月天還等著第五喬再說點什麽新奇的趣聞，第五喬却不說話了。

　　一隻情鶴翩翩然地飛到了她的懷中。

　　離月天撩起眼簾，見第五喬正輕輕展開那隻情鶴。

　　剛剛還聒噪不已的小師妹只是看了一眼，臉色全變。

　　她的表情很複雜，像是被雷劈了一道，難以置信，又像看到了極其荒誕可笑的消息。

　　她雙手顫抖著將紙鶴捏成一團。

　　待了一待，又雙手顫抖地打開，再看了一遍。

　　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第五喬才猛地起身。

　　「我...先離開一步。」第五喬極力綳著嗓子，但聲音還是很顫抖。

　　離月天問了一句「怎麽了」也沒有得到回答，便看著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冰潭。

　　現在的年輕人只要一沾到情情愛愛變臉比翻書快多了，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忽然，離月天捂著心口，臉色漸漸變沉。

　　今日，又到了舊病發作的時候了

　　一絲不安在離月天心頭縈繞。

　　第五喬眼神呆滯，失魂落魄走回自己房間的時候，與心中不太暢快的顧漣撞了個滿懷。

　　她手中的東西掉在地上，急忙蹲下身去撿。

　　見第五喬神情慌亂，顧漣有些疑惑：「師妹，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她極力掩飾著臉上的驚恐之色。

　　見她手上緊捏著一角綠色，顧漣知道是情鶴，他道：「我去幫你找虞師兄」

　　「不要。」第五喬將他一把拉住，「這事跟他沒關係...」她頓了一頓，咬咬牙，對顧漣道：「漣哥哥，你還記得當年第五家的事嗎...」

　　她還未說完，聲音已經哽咽，眼中續起泪水。

　　「記得...」顧漣沉聲道。他怎麽可能忘記，庇護過他的那一家幾十口人的慘事...

　　「漣哥哥，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渾身顫抖地將手中的紙鶴遞給顧漣。

　　顧漣看她一眼，從她手中接過紙鶴，展開。

　　上面的字迹一句一句，次第顯現出來：八年前白雲城第五家滅亡之事的真相...

　　冷汗涔涔而下，顧漣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眼泪終於奪眶而出，第五喬拉著顧漣道，「怎麽，怎麽會是師父...」

　　可是，能讓情鶴記載下來的，都是出自寄信之人的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