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車上的男人一邊往車廂的另一端走去, 一邊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著什麽,滿臉煩躁, 眉眼間有幾分明顯的不安。
鬱夜泊還是頭一次看到秦淮舟這樣焦慮的表情,好像找不到那個東西他就無法安心一般。
“叮、叮、叮……”
對面列車的關門提示音響起,幾秒後, 列車開始運行,載著秦淮舟離開了。
鬱夜泊沒有絲毫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列車開走,再一次和秦淮舟分開。
他深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來, 返回到了剛才寫著“血字”的地方,用手按上去蹭了蹭, 這字已經凝固了,明顯不是血,也是紅色的馬克筆。
秦淮舟和鬱夜泊不同, 他自帶空間包,身上什麽東西都有,光是用來做記號的紅色馬克筆就有一整盒。
“小夜”也是除了鬱女士之外唯獨他會叫的稱呼。
因此這個字九成就是秦淮舟留下的!
他上過這輛車。
這輛列車上之所以沒有鬼,肯定也是被男人給解決掉了。
那麽他寫下那句話的時候也一定是看見了對面列車裡的鬱夜泊!
可是自醒來以後鬱夜泊都是一直在地底的, 從來沒到過地面上。
就算有兩輛列車擦肩而過,可地底這麽黑,跑得也飛快,根本看不清楚——至少鬱夜泊從來沒見過有其他列車。
秦淮舟又是怎麽看到他的?
“叮、叮、叮、叮……”
隨著關門提示音響起,在列車發動前,鬱夜泊看到了門外的招牌,這裡是金融山站。
他記得很清楚, 金融山站在公墓站的後面,在藍翔站的前面。
準確來說,順序是:
公墓站——平和站——金融山站——鳳棲站——竹海站——藍翔站。
那麽鬱夜泊在這次之前什麽時候走過這個站呢?鬱夜泊略一思索就反應過來了。
只有那個時候!
在鬱夜泊第一次上車的時候!
鬱夜泊和秦淮舟當時在公墓站上車,他差不多也是在金融山站以後睡著的。
換句話說,也就是在他從藍翔站醒來開始這段詭異的地鐵求生之旅前,他到過這一站。
這也就解釋了秦淮舟為何會跑到對面去,他應該是以為鬱夜泊在對面的那條線路上。
可為什麽秦淮舟會看到那個時候的他呢?
還記得那些鬼乘客嗎?
答案很明顯了,那並不是鬼,而是真實存在過的乘客!
秦淮舟看到的就是幾十分鍾前在地鐵上的鬱夜泊。
事情到了這一步,鬱夜泊也基本全明白了。
每輛車上出現的人都是某個時間段的乘客,所以不同的車上會有著相同的人,實際上那是同一輛車的不通時間段。
現在金融山站所看到的那個妹子及兩個大媽都是在藍翔站之前的她們。
動作姿勢不太一樣,當然是她們自己改變的了,哪怕是坐著玩手機,也沒有誰會每分每秒都是一個樣子的。
而那些有變化的人是在藍翔站之前上車的人。
落到鬱夜泊眼裡,就是部分人變成了另外一部分人。
同樣的,開往古墓站的列車上人為什麽會變少?因為那是終點站啊!本來就很偏僻,就算今天是清明節,也不是人人都會來這邊掃墓的。
至於那些面露疲倦的乘客,應該是忙了一天回家的人,從人數推斷,那或許是末班車。
那麽車站裡的時間之所以會如此混亂,答案也有了。
那就是這些列車的時間是混亂的!
到的站也根本不按原本的順序來,是完全跳躍的。
所以鬱夜泊一旦下車,然後再上,那就是隨機的一個時間段與車站了。
那麽按照這個理論推下去的話,鬱夜泊剛才看見的秦淮舟也不一定是和他同一個時間段裡的秦淮舟。
所以他看不到他。
實際上剛才秦淮舟出現的時候,四周是有其他乘客的,但鬱夜泊太激動了眼裡只有他。
但是……這個秦淮舟可能是之前的,也可能是在未來的。
而繼續這麽下去,鬱夜泊或許還會看到其他列車裡不同時段的自己。
嗯……這畫面想想真是挺詭異的。
可即便知道了這個真相,鬱夜泊仍然沒有想到脫離這個怪圈的辦法。
新獲得的線索不但沒能解決問題,反倒是讓難度提升了一個等級。
蛋疼啊——
難道這些車輛的運行有什麽特殊規律?又或者還有未發現的關鍵性線索?
“叮、叮、叮……”伴隨著車門關閉。
這輛列車又運行起來了,鬱夜泊返回車頭。
“咚、咚、咚!”只見整容阿姨還在勤勤懇懇的頭錘撞牆,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玻璃上終於有了明顯的裂痕。
等這輛列車第二次到站的時候,玻璃碎了!
伴隨著廣告單落地,整容阿姨立刻馬不停蹄地原地消失,這次連半張單子都沒留給鬱夜泊。
生怕又被撿去撞牆。
被發現了意圖鬱扒皮自然是一臉惋惜,剛才還想著指望她能把車尾的駕駛室也砸開呢。
鬱夜泊踹開四周的玻璃,小心翼翼地往裡看了看,剛準備翻進去,就在他探頭的瞬間。
面前陡然出現了兩個人!
那是兩個穿著製服的女人,坐在地鐵駕駛位上,和那些鬼乘客一樣,她們面部僵硬陰森,也是猛地扭頭,齊刷刷地看了過來,直勾勾地盯著鬱夜泊。
脖子詭異地旋轉了180度,加上空洞的眼神,這模樣瘮人得慌。
鬱夜泊突然有點懷疑,在時間流動的正常時間裡,他們是不是也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呢?
否則為什麽突然都轉頭盯著他?
盡管知道這些不是鬼了,但這麽小個空間裡塞著兩個如此恐怖的人,也是亞歷山大。
鬱夜泊抿緊嘴唇,硬著頭皮從破碎的玻璃洞裡翻了進去。
駕駛室裡很小,待兩個人都有點擠了,別說是三個。
鬱夜泊仍保持著能不接觸就不接觸這些人的原則,在駕駛室裡翻找起來。
他看不懂面前這些亂七八糟的按鍵和儀器儀表,當然也不敢隨便亂動,他十分擔心一個不小心按停,卡在這半路上再也不走掉可就是真完蛋了。
他一個遊戲up主並不會開地鐵。
所以只是觀察了一下兩個地鐵乘務員跟周圍的東西。
鬱夜泊猜對了,駕駛室裡果然有非常重要的線索。
一張地鐵發車時刻表跟一個電子時鍾。
時刻表上記錄了全天17個小時的發車時間和到站時間,從早到晚這條線上的每個站都有。
至於電子鍾,它同樣是靜止的,可上面顯示的時間卻是11點43!
也就是說,這是11點43到站的那班列車。
鬱夜泊在時刻表上對了一下,的確有這班車。
難道說列車循環的規律就藏在這些到站或者發車時間裡嗎?
的確有這種可能,像密室類逃生遊戲,經常有類似的機關操作。
鬱夜泊將這張塑封的發車時間表直接從牆壁上撕了下來放進包裡,方便隨時查看。
然後又在第一節 車上的門上和最後一節車廂的門上都用馬克筆給秦淮舟留了言。
讓他如果到了藍翔站就下車等他。
既然地鐵是完全錯亂的,只能在地鐵之外的地方匯合了,如果兩個人都一直亂跑,可能永遠都遇不上。
唯有一個人靜止不動,遇到的可能性最高。
只是目前看來,完全隨機的車站與時間段有幾十上百種組合,讓秦淮舟能看到的幾率很低。
但既然他從現在開始做這件事情,決定要把所有的車都寫上留言了,那麽在這個未來的時空裡,他已經約等於是寫完了所有留言。
只要秦淮舟進入他曾經或者未來進過的某輛列車就能看見留言了。
如此一來,他們就能在車站應能相遇了。
等等……當想到這裡的時候,鬱夜泊突然意識到了這中間存在一個悖論。
雖然車子裡的時間是完全獨立的,但既然能保存他們留下的痕跡,且可以看到那個時間段相對應的景象,甚至可以看見對面窗戶裡未來或者過去的秦淮舟。
那麽他是不是也能看到未來或者過去的自己及其留下的痕跡。
可為什麽他上了那麽多車都沒有看見自己寫過的字?
同樣的,秦淮舟也沒有看到未來的文字?他為什麽沒有在藍翔站等他?
是他運氣差到在未來的一個多小時裡都沒能把留言傳達給秦淮舟?
還是說他剛寫下這一次留言就因為某些原因停止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是否代表著未來的他已經任務失敗,死在了這無限靜止且循環的世界裡了?
還是說他現在的推論完全錯了,在未來發現了新的思路,成功從這個怪圈裡出去了?
這些想法在鬱夜泊的腦子裡繞來繞去,幾乎成了一團找不到線頭的亂麻。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竟然會自己去猜自己的想法,自己去推理自己的做法。
簡直就像是在和未來的自己博弈。
而且細想之下,就會有種背脊發寒的感覺。
結局難道已經定好了嗎?
不,這不重要。
鬱夜泊一向喜歡刺激,同時也非常怕死,只要不到最後一刻,他決定不會放棄的。
他定下計劃,不管怎麽樣,先試著找出這些時間裡的規律吧,然後順帶留言給秦淮舟。
因為也不能排除是秦淮舟太歐,下一次上車就看到了留言,然後兩人便匯合了的可能性。
畢竟某張道具卡可是app的親兒子,運氣經常好得跟開了掛一樣,幫鬱夜泊抽東西的時候,喊什麽來什麽。
當然,沒來的,秦某人都自掏腰包給團成球的芋啾啾買了。
下車以後,鬱夜泊看了看記時表,又已經過去了十分鍾,只剩下一個小時了。
時間緊迫,芋啾啾終於還是不太情願的拿出了久未使用的醜人頭。
之前卓黎問他為什麽不使用道具的時候……其實他裝了個逼。
什麽為了增加遊戲難度體驗?他只是不想告訴別人他是個非洲人而已。
隨著按下按鈕。
“咕嚕咕嚕咕嚕——”
人頭吸起了福爾馬林液,在瓶子玻璃上留下了一行文字。
“在兩個小時內逃出‘地鐵’。”
鬱夜泊:地鐵手機老人.jpg
出現了,自取其辱的時刻。
呵。
呵呵。
呵呵呵。
鬱夜泊想把這人頭摔地上貼廣告單的心都有了。
他果然就不該嘗試這種運氣道具!這破app當他是條金魚麽,轉眼間就忘了規則所以重複提醒一下?
鬱夜泊黑著臉,正要收起醜人頭,又忽然想到,依照這驚悚任務的尿性,它說不定又搞起了文字遊戲。
它上上次養成任務給“家中”打了個不起眼的引號,誤導了鬱夜泊。
可這次他是知道這地鐵不是真地鐵的——關於這點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那麽問題的關鍵會不會是在前半句呢。
兩個小時內……
等等,鬱夜泊忽然明白了!
手機上靜止的時間與地鐵裡的時刻表。
在這個地鐵裡時間都是靜止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