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向前看帶我去包裝部，把我交給一個小領導，班長來的，向前看認識，交代了幾句叫他多照顧我，然後向前看走了！

包裝部，其實工作流程很簡單，就是把食品放進箱子內，然後放到機器下面打包，再然後搬下來放到一個車子上面，由專人拉出去，我就負責拉的工作。十多箱食品我以為拉起來會很重，可是一點都不重，那種車子很奇怪，稍微一拉就會跟著跑，並不需要太大的力氣。第一次拉，由一個叫春子的工人帶著我，三十都歲吧，矮矮的，笑起來很逗，話很多，還經常爆粗口，他是河南人，來廣州已經四個多月。

食品是拉去倉庫的，距離包裝部大概五十米的距離，一個上午我拉了十多車，然後吃中午飯，吃完飯休息一個半小時繼續工作。哦，對了，我剛進來的工作，底薪1300，有加班費以及夜班補貼，還有獎金，據說加班費很多，因為一加班就意味著工廠訂單多，賺錢，一個月下來好像我這樣的大概有兩千多一點吧。

下午繼續上班，拉了三車食品，拉到第四車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一個女人，其實不是我不小心，而是對方橫衝直撞碰上的。這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女人，二十二三歲的年紀，身材小巧玲瓏，五官尚算精緻，就是胸脯偏小了一點，屁股扁平了一些，她抱著一大堆文件，人摔倒了，文件散落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我先把她扶了起來，然後一邊幫她撿文件，一邊道歉，雖然不是我的錯，但這種歉要道的，否則就得罪人，我現在最怕就是得罪人了。

她笑了笑，很勉強的笑容，實際上她一副想哭的模樣。

「你那裡痛嗎？」

「不是，謝謝你！」她還是很勉強的笑容，國語有點怪怪的，不過比香港版的國語要好一點。

文件撿好了，全部交到她手裡，不過有一份，好象是合同，表面有個大黑牙，車輪子的形狀，我在車底下撿起來的，看著這份文件，我看見她眼裡飽含著淚花。

「真對不起。」

「是我自己不小心。」有點不解，一份合同而已，用不著哭吧？而且只是空合同，還沒有簽名，不過幾秒鐘后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張緩緩，有沒搞錯你？叫你拿個合同拿半天，居然在這裡和這種小普工聊天。」一個女人從車後面走了出來，二十七八歲，穿著一件白色的、很乾凈的小風衣，裡面是毛衣，高領，把她半截脖子遮擋住。雖然是冬天，但能分辨出她的胸脯很鼓，真的很鼓，穿一條牛仔褲，長腿，身高1米65左右，但因為穿高根鞋，顯得很高。五官很好，卻生了一副嚴肅模樣，出言毒辣，「是不是不想幹了？老是犯一些低級小錯誤，你腦子沒長結實還是沒長腦子？」

「對不起，陳經理，我不是聊天，我……」

「不關她的事，是我不小心撞到她。」我插口道，拿過那份文件，「這也是我弄髒的，跟她無關，你不要罵她了！」

「我罵人還需要你批准？」那個女人眉一挑，「你個小普工，你弄砸我一個大生意知道不？」

「一份合同而已，大不了再去列印。」我忍不住頂了一句。

「再列印不需要時間嗎？你知道不知道我的時間多值錢？你以為你們的時間，何況……你會打嗎？你個小譜工會打你就不用拉車了。」她哼了一聲，從我手裡搶過合同，扔給張緩緩，「馬上再去打一份，快點去，別拖我時間。」

張緩緩拿著合同飛快跑了……

「看什麼看小普工，你拉車給我小心點，不然你會死的很精彩。」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的。」我用怪怪的語調說出這句話。

「你什麼態度？你包裝部的對吧？叫什麼名字。」

「陳小青。」

她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我笑你，一個大男人叫個女人名字，噁心。」她笑著離開了。

莫名其妙。

「小青，你得罪那個女人了？」回到包裝部，班長憐憫加同情看著我，「你慘了！」

「那女人誰啊？」我稍微有點怕怕。

「那女人？陳小晴，財務部經理簡生產部二把手。」班長拍拍我肩膀，走開了！

我靠，我得罪大官了，而且……我明白她笑什麼。

陳小青，我。

陳小晴，她。

靠。

整個下午我都精神恍惚，好死不死陳小晴與張緩緩再次走過的時候，拉車上那些看起來很穩固的食品忽然又掉了一箱，滾了幾滾最後砸中了陳小晴的腳……

「陳小……謀殺是嗎？」陳小晴陰森森的語調，「不錯，報復速度不錯。」

「不是，我……意外。」我想哭，幸好掉的是一箱麵包，如果掉別的……

「你狠，我記住了，你會敢到光榮的。」陳小晴踢了一腳那箱食品，帶著張緩緩飛快離開。

再次回到包裝部，班長已經對我無語。

下班，幹了一天活，不算累，但也不算輕鬆，主要是心理壓力很大，畢竟我得罪了領導。而且……這個領導稍微還有點樊辣椒的兇悍架勢，張嘴就罵人，把人不當人。當然，相比樊辣椒還是少了幾分混然天成的氣質，但亦是我吃不消的，怎麼就這麼背呢？

吃完飯，想到外面走動一下，卻又不認識路，只能在工人活動室看電視。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有人從后拍我肩膀，是向前看。

「聽麥大勇說你得罪了假菩薩。」

「誰是麥大勇？誰又是假菩薩？」我茫然。

「你傻，你班長麥大勇，假菩薩是……」向前看回頭看看身後，湊近我耳邊小聲道，「陳小晴。」

「那女人還叫菩薩？」靠，那女人叫妖魔鬼怪還差不多。

「所以是假的，你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吧？」向前看奸笑，「我告訴你，這個女人很厲害，很多男的撲前繼后想打她主意，呵呵，花邊新聞多不勝數，有空我詳細的跟你說說。」

「得罪她有什麼後果？」我問了我最想知道的問題。

「這要看她心情，總之不會讓你好過，你自己小心吧！」向前看也好像班長一樣用憐憫加同情的目光看我。

「不會被辭退吧？」

「辭了更好，就怕給你弄個半死不活。」

「不至於吧？」我不自覺抖了一下。

「到時候你就知道，不說了，我就溜出來抽口煙，順便提醒你一下，走了。」

第二天上班，麥大勇建議我去給假菩薩道歉，我猶猶豫豫到下午都拿不定主意。那確實是意外，而且當場我就已經道過歉，憑什麼還得再道一遍？不過……想到我口袋裡只剩下百來塊，我不得不放下自尊。

到了財務部辦公室，沒看見假菩薩，倒看見張緩緩。

「有事？」張緩緩問我。

「是有點事。」

「哦，昨天……謝謝你。」

「沒事。」

「膽越來越大了，居然幽會到財務部。」假菩薩的聲音忽然在後方響起，「你個小普工膽挺大啊，看來我要趕緊找一下你們領導，讓他看著點。」

「對不起，我只是來道歉。」

「道歉，跟誰道歉？」

「你，對不起。」

「道完沒有？道完趕緊走，好狗不擋門聽過沒？」

靠，我擋門了，可是，她罵我狗。

這臭女人，我必須在心裡狠狠詛咒她……

過了三天風平浪靜的日子，我認為是麥大勇和向前看嚇我，假菩薩並沒有整我。可是到了第四天，我被調去了清潔部，靠啊，我一個大帥哥居然淪落到拿掃把滿工廠掃垃圾。別鄙視我，我沒辦法，調去修廁所我也得干，實在受不了頂多拿一個月工資走人，熬也得熬到發工資。

清潔部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大媽，就我一個男人，很彆扭。尤其這幫大媽還天天在休息室磨嘴皮道八卦，小聲說大聲笑什麼的，有時候甚至以擠兌我為樂。而向前看告訴我，所有得罪假菩薩的人都必須到清潔部呆一段時間，除非你辭職不幹。

其實清潔部挺好，工作輕鬆，就是顏面無存，誰看見我都要取笑你，指指點點。剛開始我真想揍那些王八蛋，慢慢的我也習慣了，不就得罪假菩薩嗎？以為老子真是清潔工？

在清潔部第八天，清潔部來了兩個男人，領班大媽隨即讓我滾蛋，我的工作有人代替了，而且還多出一個。後來我才知道，清潔部一直留空一個名額，所有得罪假菩薩以及假菩薩看不順眼的都要過來客串，直到第二個人進來才可以功成身退打回老家。

這個假菩薩比樊辣椒還要變態。

回到包裝部，麥大勇重重拍了拍我肩膀，提醒我看見假菩薩繞路走。

在食品廠做了半個多月，排休息排到我，連續兩天。白天在宿舍睡了一天，晚上吃完飯不知道幹什麼，準備到外面溜達一下。現在，我身上只剩下四十多塊，買包稍微能抽的煙都至少要四塊五毛，這鬼地方。

我很少出去，現在才知道原來工廠附近的夜晚很熱鬧，有個夜市街，賣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很便宜，人來人往在選購。我花一塊錢賣了一隻趾甲剪，放進口袋，然後繼續逛，逛累了，看見遠處有個小公園，還有噴池，我走過去。

找了個石板凳坐下，看著灰暗的天空，感覺很無助，來廣州這麼久了我似乎沒有真正笑過，笑不出來，我對這座城市沒有任何感情，我非常想回家，回老家，或者回我跟陳芊芊的家。我討厭這麼躲著，不能見光，可是不躲著我又能幹什麼呢？

坐了一個多小時，不想呆了，想回去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