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孫濤兩人聊了一陣，李東實際上語氣不是太嚴厲，可兩人走的時候，臉色明顯和之前有些差異。

酒店外。

王悅輕聲道：「袁總這些時間坐鎮總部，條理清晰，辦事利落，各方面都做的不錯。

執行委員會成立之後，辦了不少大事，三個月不到的時間，李總交代的事，幾乎都順利達成預期。

我看……」

王悅後面的話沒說下去。

李東想提前退休，享受人生，這不是秘密。

實際上，在一些高管會議上，李東都流露過這些心思。

如今遠方已經邁入第六個年頭，六年時間，李東其實可以放手試試了。

退居二線，再盯個一兩年，順利完成過度，並不是不可行的事。

李東一走，偌大的集團交給誰執掌，豈能真的沒人動心。

號稱要打造萬億集團，甚至萬億美元集團的遠方，幾乎就是一個小國度。

如今，遠方的員工也開始朝30萬甚至40萬人邁進，業務遍布全球。

集團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一旦成為李東之後，第二代遠方掌門人，那社會地位遠不是現在能比的。

孫濤不動心，他就不會來南方。

袁成道不動心，之前權利被極度壓縮的情況下，恐怕也早就走了。

王悅不動心嗎？

她要是不動心，她就不會放下集團董事的位置，現在還在為國梅的事奔波。

這些有資格上位，有資格接班的人，現在都在努力，都在奮鬥。

遠方集團中，真正有資格，有資歷接班的人選，現在就幾位董事會的成員。

不過劉琪沒戲，物流集團的孔祥宇剛上位不久，應該也沒希望。

其他人當中，袁成道、孫濤、王悅、陳浪、劉洪、吳勝男，這個名字的排列，就是上位的幾率大小。

實際上，袁成道反而比孫濤希望要大。

儘管袁成道這幾年好像名聲不顯，也沒做出什麼大動靜，可所有人都不敢忽視他。

在李東衝鋒陷陣，征戰天下的時候，袁成道在坐鎮後方，讓遠方集團穩定下來，這一點，其實不比李東弱絲毫。

一家成立五年多的公司，能迅速擴張到這個地步，不是單純的靠衝鋒就夠了的。

袁成道能在後方穩住大局，李東心裡沒數？

李東要是沒數，他就不會成立執行委員會，將權利下放。

前幾年，李東可是看袁成道很不爽的。

要不是對方是沈茜介紹的，李東說不定早就炒了袁成道。

可現在，李東幾乎不提這話茬了，由此可見，當袁成道安定了下來，能力上面起碼得到了李東的認可。

然而袁成道的希望越大，孫濤的希望自然越來越小。

或者說，王悅的希望也越來越小。

所以在王悅看來，她其實也不希望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面，一家獨大，那其他人幾乎沒戲了。

兩人分庭抗禮，第三方才有希望藉機崛起。

李東現在應該不會馬上離開決策層，起碼得等一些事定了下來，他才會退下去。

今年如果能結束互聯網的爭霸，明年實業方面再打一場大決戰，那時候，大概就是李東放手的時候了。

這個時間不算長，在這之前，李東肯定會選定接班人選。

所以無論誰想上去，都得在這一兩年之內，做出有目共睹的成績才行。

王悅說話沒說完，孫濤心裡卻是有數的。

在門口站定了一會，孫濤沉聲道：「南方這邊還要你的幫助，其實在我看來，不僅僅要整合百貨和家電的資源，這些還不夠！

遠方集團是一個整體！

家電，百貨，商城，物流，包括我們掌控的一些生產企業，以及宣傳推廣渠道，加在一起，才是遠方戰無不勝的資本！

李總的目標很明確，線上線下，都要成為獨一無二的霸主零售企業。

線上如今幾乎達成目標了，線下卻是差了一截。

唯有擊潰南方的幾家巨頭企業，線下才有希望完成目標。

所以接下來，其實無論是滕迅的戰爭，還是阿里，或者其他行業，都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

在別人看來是生死之戰，其實在李總眼中，這些都是為了完善布局，隨意落下的棋子。

最終，目標還是定位於零售。

所以，誰能拿下南方市場，由此打開邁入國際市場的門戶，誰才是遠方最大的功臣！」

孫濤不傻，有些東西早就看的透徹。

遠方現在看似目標不少，又是物流，又是互聯網，又是地產……

可實際上，六年來，遠方的目標沒有變過！

零售，或者說新零售，這才是遠方的核心。

其他的一切，都是為這個核心服務的。

產業的擴充和多元化，也是以新零售為核心進行布局的。

PP這些相關產業，當初不過是為了解決客戶和商城的溝通問題，而打造的通訊軟體。

遠方的核心在哪，外人還有些迷糊，可從一開始就進入遠方的孫濤，從沒有迷糊過。

而南方的線下市場，也是遠方最難啃下的一塊硬骨頭。

阿里和滕迅這些企業，如果再給他們五年時間，那就比較難對付了。

那時候，這些互聯網巨頭，產業多元化布局，涉足線上線下，實體和虛擬經濟都在布局，都在做。

可現在，情況完全不同。

滕迅現在的布局其實還是比較單一化的，在其他業務被遠方壓制的情況下，對方主要做的還是即時通訊，PC端的即時通訊。

阿里這邊，也是如此。

互聯網支付業務被侵佔市場，網購業務被擠壓市場份額，B2B業務受到全球經濟影響，目前也不算太景氣。

這時候的阿里和滕迅，其實還沒百度強大。

百度，好歹真的做到了搜索引擎業務的壟斷，阿里和滕迅卻是因為遠方的存在，目前做不到這一點，頂多也只是分庭抗禮。

互聯網企業做不到獨一無二，做不到一家獨大，那威懾力就不算太大。

反倒是線下這一塊，在孫濤看來，更難對付。

華閏、百連、蘇林、沃爾瑪、高鑫……這些企業，目前隨便拿出一家，都不比阿里和滕迅弱，甚至更強。

遠方想統一線下，才是最大的難關。

而南方，則是線下的重點。

他能在這時候被李東派到滬市坐鎮南方，足以看出李東對他的信任和重視。

可越是信任和重視，就越是嚴苛的考驗。

這次他要是做的不好，別說競爭董事長的位置，連目前這個副總裁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到了那時候，恐怕真如李東玩笑之言，跟著他一起退休享樂好了。

可孫濤和李東不同，李東是已經站在了巔峰，世界都在頂禮膜拜，他已經享受到了巔峰的滋味。

尤其是在一統華夏零售市場之後，李東的傳說幾十年甚至百年後都有人記得。

他退下去，那是獨孤求敗，已經沒有了更多的超越目標。

孫濤能和李東比嗎？

他才40歲，這個年紀的男人，還沒到完全喪失事業心的地步。

所以，孫濤還想博一博！

而南方，甚至在整個集團當中，獲得王悅的支持，也是至關重要。

如今，其他董事各管一攤，真正在整個集團當中具備話語權的，李東不說，袁成道自然有這個權利，孫濤也有，最後一人則是王悅。

別看她現在人在國梅，用不了多久，恐怕就能回歸了。

基於此，孫濤自然希望能獲得王悅的支持。

王悅瞥了他一眼，半晌才似笑非笑道：「當年你要是有這決心，咱倆說不定還真能湊一對。」

孫濤臉頰抽動一下，悶聲道：「前提是你能甘心做背後的女人，而你不會甘心的，所以我們註定走不到一起。」

這是男人的通病，或者說社會大環境就是如此。

男人有野心，有事業心的時候，選的另一半幾乎都是居家型的女人。

哪怕原本不是，在男人事業起來的時候，你也得是！

馬昀、馬華騰這些互聯網巨頭，他們的妻子，一開始難道都是居家型的女人？

不是！

剛創業的時候，他們的夫人都出力不小，有的甚至在初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不過到了後期，這些女人都自動隱退了。

實業方面的大咖，其實也都一樣。

就說老黃，他沒倒下之前，杜娟其實也不太參與企業的管理了。

後期重新出面，那是因為老黃倒下去了。

另外就說李東，前期沈茜也是一樣，可等李東崛起之後，站穩了腳跟，沈茜就自動隱退，這也是女人的智慧。

對女人而言，男人有野心的時候，而且野心得到實現的時候，你就不能有太大的野心。

所以孫濤才說，他和王悅註定走不到一起。

哪怕孫濤沒野心，女強人也不是他的首選，成功的男人，很少會選擇女強人做自己的另一半的。

……

孫濤和王悅的對話，其實也是李東和秦雨涵的寫照。

秦雨涵不見得非要做女強人，可她骨子裡帶著股不甘心的勁。

當她的另一半，成就一般的時候，秦雨涵不一定會升起什麼想法，平平淡淡的生活，其實她也能接受。

可當另一半走的更高更遠的時候，骨子裡的不甘心，會讓秦雨涵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所以她也希望能走的更高更遠。

也許在她看來，這樣才能更配得上對方。

可實際情況是，男人希望看到的不是這一幕。

就像李東，他的事業做的已經很大很大，這時候，他更渴望的其實是一種陪伴，是一種傾述，是尋求溫暖的避風港。

他希望在自己累了，疲了，倦了……的時候，能有人陪在自己身邊，聽自己嘮叨，聽自己發泄不滿，聽自己抱怨。

在自己衣服有褶皺的時候，這個女人能幫自己輕輕撫平。

在自己出門的時候，這個女人能說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在自己回家的時候，這個女人能說一句「飯準備好了，可以吃飯了。」

這一切的一切，秦雨涵不是做不到，也許是李東沒給她這個時間，沒給她這個機會。

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的。

然而，在改變的時間內，遇到了另一個符合自己一切要求的女人，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地就出現了變化。

……

餐廳。

秦雨涵見李東盯著自己看，不由摸了摸臉頰笑道：「怎麼了，臉上有髒東西？」

「沒。」

李東搖了搖頭，輕聲道：「有點女強人的范了，越來越幹練了。」

秦雨涵輕笑道：「我才哪到哪，我記得當初我做甜品屋的時候，你也這麼說過。

時至今日，我倒是有些好奇，在你心目中，你是不是很討厭這種變化？」

「不算。」

李東再次搖頭，接著笑道：「女強人，我都是佩服和欣賞的。

遠方的一些女將，包括商界的一些女強人，我都很欣賞，很佩服。

女人做出一番事業，不容易。

比男人付出更多不說，有時候還很難得到社會的認同。

一個女人，事業做大了，免不得有些流言蜚語，這女人是靠誰靠誰起來的，這女人是不是和誰誰誰有一腿？

可甭管是靠誰，和誰有一腿，那都是本事！

沒本事的女人，靠天王老子她也起不來。

所以，我對這些女人，都是佩服的，因為她們擁有一顆強大的心，比男人更強大，也許，面對挫折的時候，她們更能勇敢面對。」

李東這麼說的時候，秦雨涵卻是抬頭看向他道：「只是佩服和欣賞，卻唯獨少了愛對嗎？」

李東失笑道：「總不能每個人都去愛吧，愛一個人，其實不會受這些外因的影響。

這些外因，影響的也不是愛與不愛。」

秦雨涵也笑道：「那倒也是，這些外因，影響的只是生活。

愛一個人，不代表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愛也不等同於婚姻。

愛和婚姻，其實是兩碼事。

婚姻是生活，愛卻不是，我理解的不算錯誤吧？」

李東沒接話，埋頭開始吃飯。

秦雨涵嗤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少天沒吃飯了，有這麼好吃嗎？

你這人，一直都這樣。

到了今時今日，我都看開了，放下了，你卻還是放不下。

你外表強大，內心軟弱，外人根本不了解你。

你有失敗的時候，失敗的時候你不在意，無所謂，不代表你內心就是強大的，那只是因為失敗而丟失的東西，其實不是你看重的。

事業上的失敗，我想你是可以接受的。

很久以前，我就發現，你對事業的追逐，好像不是一種夢想的追逐。

怎麼說呢，也許不合適，但是我還是想到了一個詞，遊戲。

這樣的感覺其實很突兀，遠方做到了今時今日，外人都覺得你為遠方付出這麼多，肯定是有強烈的事業心和野心。

遠方，也是你的夢想所在。

可在我看來，這更像是一場遊戲。

感覺來的如此突兀，很多次我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想錯了。

可這樣的感覺，就是這麼強烈。

其實在我眼中，你一直都不是那種對事業有強烈追求的男人，恰恰相反，你喜歡的應該是平淡中稍有起伏的生活才對。

我之前覺得我是了解你的，可當你事業越做越大，越做越大，直到此刻，我又發現，我好像根本就不曾了解過你。

李東，有時候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你說是不是？」

「也許吧。」

李東擦了擦嘴，輕笑道：「也許不是時間的緣故，人的一生，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當然，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吃飽了，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走走？」

「榮幸之至，只要首富先生不怕被媒體拍下，被人找麻煩就行。」

秦雨涵俏皮地笑了笑，這樣的笑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她臉上了。

李東盯著她看了一會，半晌才道：「多笑笑吧，不要因為我去改變自己。

做真實的自己，如果有一天，你真覺得我禁錮了你的自由，你告訴我，當然，我會不會聽，這點不好說。」

秦雨涵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要用言語的強大去掩飾自己內心的軟弱，我想走，自然會走。

真到了那一刻，內心軟弱的你，恐怕也只能淚眼摩挲地看著我的背影落淚。

你真覺得，你的幾句恫嚇就能掩飾你的惶恐和虛弱？

色厲內荏，說的就是你。」

李東嘆了口氣，起身道：「走吧，不跟你鬥嘴皮子，很多年了，我斗贏了很多人，好像沒在你這佔到便宜。

女人，嘴皮子太利索不是好事。」

秦雨涵拿起手包，跟著起身，邊走邊笑道：「因為我擊中了你的軟肋，從你被一條竹蛇嚇的半死之後，我就知道，你從始至終都不是強大的男人。」

李東有些臉黑，根本不接話茬，迅速朝外走去。

而身後的秦雨涵，再次傳出一陣悅耳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