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

隨著火藥味漸漸散去，大家都輕鬆了不少。

柳川志見氣氛緩和了，這才借著酒意輕笑道：「東子，不管你和黃光玉怎麼爭，也不管彼此是不是敵視。

老大哥今天有句話還是想和大家說說。

商者無域，相融共生。

這話當年黃光玉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比較認同的。

當然，說出來不代表能做到，可理是這個理。

這次潮商和江商火藥味鬧的這麼重，和你們這些領頭人也有關係。

作為華夏的企業家，在我看來，不要太過地域化，對未來的發展不好。

蘇商那邊前些年找到我，希望我去蘇商商會擔個職務，我沒拒絕，不過從不過度參與，過度讓自己地域化凸顯。

我可以代表蘇商，因為這是根，否認不了。

可過重地強調這一點，加上聯想總部在京城，聯想的目標是全國全世界，也會導致一些人的反感。

自己心裡有數，記得感恩，這就足夠了，不是一定非要給自己身上加個標籤。」

馬昀也道：「當初我們一起去香江拜訪長江李先生的時候，李先生也說過這話，商者無域。

前些年，其實我是看不透的，所以才有了江南會。

不過這兩年，隨著企業規模變大，有些想法，也漸漸變了。

不要自己把自己局限住，你原本已經超脫了本地商幫的局限，沒必要再次把自己禁錮住。」

李東點頭贊同道：「柳老大說出這話我不意外，可你馬昀今天居然也說了句人話，不容易。」

馬昀老臉刷地一下就黑了，罵道：「李東，你良心被狗吃了？

我大老遠地來京城，幫你說和，你就這麼說話的？

大家都聽著了，我是好心好意開解他，他倒好，從進門到現在，有一句好話嗎？」

眾人紛紛失笑，李東也不在意，淡笑道：「老馬，別弄的你真跟大善人似的。

我就不說你是不是來看戲的了，我看，你是來找機會的。

我要是真跟小馬哥他們斗個你死我活，恐怕下一個加入戰局的就是你了。

最近我沒工夫搭理你，你搞的那些小動作，我又不是不清楚，折騰來折騰去，何必呢。」

馬昀哼道：「我搞小動作？你可別冤枉我，我那是正大光明地布局！

你能布局，我就不行？

至於擇機參與進來，我不否認這點，可不應該嗎？

你能尋找機會，給予對手致命一擊，換成我們，就成小動作了？」

李東隨意笑道：「這倒也是，換成是我，看到了機會也要抓住。

當然，那也得看看機會是不是真的存在。

你要是覺得現在是個機會，那你就參與進來，我無所謂的。」

馬昀若有所思，卻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次到底是不是機會，其實真不好說。

按理說，李東和老黃打的不可開交，雙方投入資金都是數十億往裡砸。

遠方本就擴張的厲害，李東本人也在四處求援，江北商幫籌集30億資金支援李東，其實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映出來，李東現在真的到了艱難的時候。

這時候，圍攻李東，很有可能拖垮了遠方。

當然，不見得能全部拖垮。

可李東必須要做出抉擇，要不專心某一方面，要不全線被拖垮。

如果淘寶這時候發起電商大戰，李東不一定能接下來。

淘寶不計損失的話，很有可能利用天貓商城，搶奪遠方商城一部分市場，而李東還無力反擊。

這是馬昀之前的心理。

可此時此刻，馬昀又有些猶豫和徘徊。

這時候對李東落井下石，他沒任何心理負擔，正如李東說的，適者生存，弱者淘汰。

李東現在進攻國美，也是在落井下石。

這點不是他猶豫的主要原因，關鍵還在於，目前看似絕佳的機會，是不是真的絕佳？

而且和小馬哥的顧慮一樣，這當前，大家事情都太多了。

阿里的二維碼支付體系，手機支付系統，阿里大數據建設，全球化布局，退市準備，合伙人制度，逼退雅虎……

這一系列的問題，都亟待解決。

再加上移動領域也需要馬上布局，這要是和李東纏鬥了起來，弄不好就給了第三方機會。

搞不好，最後就是兩敗俱傷。

考慮到這些，馬昀才顯得有些縮手縮尾，心裡暫時還拿不定主意。

二馬暫時還沒下定決心和李東拚命，柳川志幾人和李東也沒利益瓜葛，這些人都能和李東心平氣和地商量探討。

而人群中，有人卻是沒那麼淡定。

張進東從李東進門，幾乎沒說話，而李東，也沒和他說話。

作為同學會的一員，也是江北出身的商人，這次張進東也被邀請來聚會，馬華騰的意思是，兩邊商幫的人多一點，更好說話一些。

不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馬華騰沒邀請別的江北商人，而是邀請了張進東。

張進東，說是江北商幫的一員也行，說是蘇商的一員也行。

其實到了現代，一些商幫都被有意無意地淡化了。

可這次，張進東的局面卻是比較尷尬。

江北商會那邊給他致電，婉轉地告訴他，退出黃李之爭，要不幹脆直接殺進去，別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

尤其是在潮幫出手之後，張進東要不徹底加入，開始三方大戰。

要不就老老實實地觀戰，別再搞陰謀。

這讓張進東又氣憤又惱火，要知道，蘇寧也是家電巨頭之一，這次黃李之爭，關係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對蘇寧影響也很大。

按理說，他加入，無可厚非。

可偏偏，潮幫的加入，讓他變得有些地位尷尬起來，也惹怒了江北商幫這邊。

蘇南和江北毗鄰，蘇寧在江北和蘇南都有大規模的產業，江北這邊，其實也是依託他本地人的身份，才能這麼快地擴張。

一旦惹的江北商界反感，那蘇寧麻煩就大了。

可現在讓他退出，張進東怎麼會甘心。

馬華騰邀請他來，其實也有他自己的小算計，潮幫和江商鬧的不愉快，現在名義上是和解了，實際上潮商這次有了主動退讓的心思。

寶能出手股份，退出股權之戰，其實就是一種妥協。

潮商這次，稍微有些丟面子。

既然如此，那讓江北商幫也丟面子好了，邀請張進東，意義就在於製造江北商幫的內訌。

這一點，張進東其實看出來了。

可作為商人，一家大型集團的掌舵人，有些事儘管你看出來了，也得去做。

讓他退出，那不可能。

惹怒江北商界，他也無可奈何。

為了蘇寧，為了防止李東下一步蠶食他們，他只能選擇幫助老黃這邊，一起抵禦李東的進攻。

所以，他這次明明可以不來，他還是來了。

就是為了直面李東，未戰先怯，這是大忌。

這時候連面對李東的決心都不敢，那他乾脆別摻和了，好歹也是多年的商界巨頭，一手打造了蘇寧帝國。

想著這些，張進東臉色顯得有些複雜。

就在他心中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直沒和他說話的李東忽然笑道：「張大哥今晚怎麼這麼安靜？」

張進東瞬間回神，眼中複雜之意一閃而逝，笑了笑道：「你們說，我聽著就行。」

李東笑道：「張大哥什麼想法，我心裡有數。

不過我之前說過，同行的競爭，產業的補充，這都是無可厚非的事。

我和張大哥認識也有兩年了，當初和蘇寧還有過合作，這次的事我其實能理解。

同行相爭，那是必然的，不過不影響咱們的私交。

我和二馬也有競爭，這倆傢伙不照樣厚著臉皮跟我攀交情，有些事張大哥沒必要太過在意。

江北那邊，這次也是一時受不了，過幾天大家都能想明白，都是生意人，難道因為同鄉之情，連生意都不做了？」

這話一出，張進東不由鬆了口氣。

同時，張進東也算是體會到了，有些人，為什麼能走到這一步。

這時候的李東，如果繼續用大義壓迫他，繼續用江北商會壓迫他，他也許不會妥協，可最終還是徹底得罪了江北商界。

現在，李東自己說出這番話，有些事就好辦多了。

走到這一步的李東，的確比之前要大氣的多，格局心胸都要比前兩年寬廣的多。

張進東是鬆了口氣，二馬卻是一臉的黑線。

馬昀瞥了李東一眼，半晌才道：「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刷新你的臉皮厚度了，我和你攀交情？

誰死乞白賴地成天打電話騷擾我，心裡沒點數？」

李東挑眉道：「我就打個比方，你解釋啥，看小馬哥就沒說話，心胸寬廣一點，小家子氣。」

「我……」

馬昀差點被噎死，好一會才頹然道：「是，我小家子氣，得了，不說這些沒用的，酒桌子見真章！」

接下來，整個酒桌上，幾乎都在灌李東。

這傢伙，有時候那是真討人嫌！

這次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加上和李東關係密切的吳亞君、楊紹鵬一群人不在，不趁機弄他弄誰！

不過李東也不傻，別人敬酒偷奸耍滑，等到二馬敬酒的時候，專盯著兩人猛戰。

商界的大商人，也都是從基層做起來的，幾乎沒有不能喝的。

哪怕馬昀，別看個子小，酒量也不錯。

都是差不多層次的存在，喝酒也不能幹淺嘗輒止的事，幾輪下來，眾人都有些多了。

……

一頓飯，吃了三個多小時。

從餐廳出來，冷風一吹，醉醺醺的眾人才頭腦清醒了許多。

其他人沒什麼話說，張進東今天喝了不少，臨走的時候，臉色鄭重道：「東子，到了今天這一步，你張大哥我也不說什麼虛的。

你和國美的競爭，我不會讓你那麼輕易成功的！

你想一統零售行業，那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哪怕這次老黃輸了，我老張也沒那麼輕易認輸！」

一旁的馬昀笑呵呵道：「零售業，那得也算我馬昀一個！

有些人，想一統江山，過分高估自己了，干就是了，誰還怕了誰！」

「商場上見真招！只要某些傢伙不噁心我們，我們也懶得噁心他，真刀真槍地拼就是！」馬華騰接了一句。

李東借著酒意笑道：「沒想到幾位還這麼鬥志十足，我還以為你們現在聽了我李東的名字，都快嚇的顫抖了。

行啊，我等著你們來戰，看誰干倒了誰！」

眾人齊聲大笑，接著就各自上車，各奔東西。

商界，不正是如此才精彩嗎？

真少了李東這樣的存在，也許就少了很多激情，很多樂趣。

至於最終結果如何，且行且看，輸了不冤枉，贏了，也不值得慶賀，也許，少了李東的商場，從此也就少了幾分驚心動魄。

……

夜。

李東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快12點了。

沈茜這幾天一直沒走。

如今，李東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她一分鐘都不想離開。

數百億的投資，關係到整個零售體系的布局，關係到李東本土戰役中最大的一次成敗，沈茜想一直留在他身邊。

這時候的李東，不能敗。

敗了，金錢的損失，士氣的打擊，布局的錯亂，都可能會產生重大連鎖影響。

此時此刻，李東已是騎虎難下。

見李東滿身酒氣地進門，沈茜沒有問過程，見他在沙發上坐下，幫著倒了杯熱茶，又拿起毛巾幫他擦了擦臉。

等李東舒服地喘了口氣，沈茜這才道：「事情順利嗎？」

「嗯，潮商不會再正面出擊了，最多是金錢上的支援。

不打正面戰，不用在意。」

「那就好。」

沈茜沒再問這個，轉而道：「明天去談轉股的事，是就轉20億債券，還是全部轉了？」

「看局勢再說，何況，這次轉股也不見得這麼輕鬆。」

說著李東又道：「能在場內擊潰國美最好，不能的話，只能等場外了。

這次沒能獲得勝機，那就在二級市場開戰。

先重組整合完畢，開始復牌，有了江北商界30億的資金支援，我就不信最終還會輸！」

「嗯，等這次完成了之後，好好休息幾天，別太累了。」

「沒事，我精力旺盛著呢。」

說是這麼說，和沈茜聊了幾句，李東酒意上涌，上下眼皮子打架，靠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見他滿臉疲態，沈茜輕嘆一聲，哪有人的成功會來的輕鬆。

人前霸道的李東，精氣神十足的李東，其實也是人，也會累，也會疲憊。

這次國美之爭，看似時間不長。

實際上，耗費的精力難以想象。

從11月末開始，李東就在籌備計劃算計，和資本機構的談判，和程家的談判，和永樂系的平衡，和黃家的爭鋒。

等到現在，還得面對潮商一系的進攻團戰。

要不是關鍵時刻，江北這邊也開始發力，李東會比現在更艱難。

期間，除了商業上的競爭問題，李東還得預防一些突發變故，場外影響，以及籌集大批資金……

可以說，這次收購國美的計劃，幾乎全程都是李東在謀划。

強行收購一家數百億資產的集團，還是從零開始，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對方又不是毫無還手之力，隨時都會翻盤，李東累了，那才是真實的血肉之軀，要不然，那就是鐵人了。

輕輕幫睡夢中的小男人蓋上毯子，沈茜沒有離去，依偎著他的肩膀，心裡想著，如何幫自家的男人奠定最後的勝機。

永樂系？CRMC？

想著這些，沈茜也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