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號。

李東進省廳一天一夜了。

雖然理論上，沒有證據，48小時之內，李東一定會出來。

可要是有了證據呢？

一點證據沒有，吳昌國敢這樣對李東嗎？

當然，也不排除，李東在48小時之前出來。

對有些人而言，李東越早出來越好，對另一些人而言，則是希望李東不要出來了，那才是大喜事。

……

遠方大廈。

一大早，門口就圍滿了人。

其實從昨夜開始，一些距離近的廠商就趕到了。

李東沒進去之前，傳聞再多，他們大多數人都是放心的。

然而，李東進去了，眾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不是每個人都是來討回貨款的，袁成道的車剛到門口，就有人大聲喊道：「袁總，李總到底什麼時候能出來！」

「袁總，李總有什麼話留下嗎？

只要李總給一句準話，我們馬上回去！

現在李總人不在，連個准信都沒，我們怎麼辦？」

「是啊，李總怎麼說？好歹給個話啊，和遠方合作，我們希望一直能持續下去！

可我們要看到李總才行，李總不在，遠方這邊連個交代都沒，我們也要生活，怎麼能安心！」

「……」

眾人鬧的不可開交。

當然，也有人喊道：「袁總，我們願意支付賠償，我們要拿回貨款！」

「李總的話還作數嗎？他說只要支付賠償，馬上到款，現在我們願意，袁總，你給句準話吧！」

袁成道車被攔下，無法進入。

停頓了片刻，袁成道從車中走下，看向眾人喊道：「諸位，稍安勿躁。

李總的事，只是常規性的問詢而已，很快李總就會回到遠方的。

至於現在終止合約，我覺得大家不要太過焦急。

這才第一天，難道你們連一天都不能等嗎？

一旦現在終止合約，你們和遠方的合作，也到了盡頭，真的讓你們滿意嗎？

李總會回來的，而且很快就會回來！」

各大廠商稍微冷靜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有人喊道：「那要是李總回不來呢？」

「無稽之談！」

袁成道怒形於色道：「這種可能性，不會存在……」

「可萬一呢！」

喊話的人不死心，大聲道：「萬一李總真的回不來，我們怎麼辦？

我們不比其他人，家小業小，遠方一旦撐不下去，我們也要破產清算！

我知道，現在說這話不合適，可袁總您能保證，李總就一定平安無事嗎？

當然，我們也希望李總平安無事。

可大家想想，李總是什麼人，江北這邊沒有證據能隨便抓人嗎？

現在每拖延一天，我們的風險就更大一些。

等各家大廠商反應過來了，還有我們的活路嗎？

袁總，今天大家既然來了，那遠方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才行！

李總今天要是出面了，那我二話不說，掉頭就走，遠方的貨款延期三個月，五個月，我都沒意見。

可李總不出面，終止合約是一定的！

哪怕損失一些，賠償遠方損失，也在所不惜！

我們只相信李總！」

「對，我們只相信李總！」

「李總出面了，我們道歉認錯都沒問題，以後讓利也不是問題。

可現在，沒有李總承諾，我們不安心。」

「袁總，您給個實話，李總到底什麼時候能出面？」

「別說明天後天，李總真要沒事，今天完全可以出面！」

「……」

人群哄鬧了起來，袁成道幾次想說話，卻是屢屢被人打斷。

看了一眼那幾個打斷他話的人，袁成道眉頭緊皺。

這不像是來談事的，反而有些像來挑事的。

就在這時候，袁成道看到不遠處，又來了一批人，還舉著橫幅。

看了一眼，袁成道臉色微變，這才一天，怎麼會這麼快！

按理說，就算李東進去了，沒有三五天，也不會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可現在，才剛過去一天，事情已經鬧成這樣了。

袁成道明白，這時候自己再留下來，待會說不定要出事。

在保安的護送下，袁成道皺著眉頭，強行穿過人群，擠入了遠方園區。

而身後，喧鬧聲越來越大，已經超出袁成道的預計。

剛走進遠方大廈，袁成道眼睛一眯，眉頭蹙起。

看了一樣門口的沈茜，袁成道沉聲道：「沈茜，你真要這麼做？」

沈茜淡然道：「我提議，馬上召開臨時董事會議，事情已經超出控制！

這還只是開始，接下來，會有大廠商來平川，華北、華東、華中、西南都有廠商登門，不單單是平川一地。

事情再不解決好，麻煩只會越來越大。

現在，必須要給大眾信心，要不然，我們就真掉坑裡去了。」

袁成道皺眉道：「昨天剛召開過董事會，我覺得現在沒這個必要，而且，我們有把握度過這一關！」

為什麼有把握，因為他們有錢！

200億的賬面資金，足以應付大部分困難。

必要的時候，對外公布消息，哪怕李東不在，大家也都會對遠方充滿信心。

沈茜深深看了他一眼，許久才道：「你的把握，建立在大廠商不毀約的情況下，這是賭博。

還有，據我所知，騰翔和南瑞，已經在串聯各大生產商。

不單單是他們，華潤、百聯、淘寶、京東，乃至於蘇寧，現在都在串聯各大供應商。

我們的供應商，不是獨家供應，你應該清楚。

他們一旦串聯成功，李東就算出來了，也無計可施。」

袁成道搖頭道：「那也要等李總出來再說！」

「可要是短時間出不來呢？」

「你什麼意思！」袁成道眼睛一眯，有些震驚地看向她。

沈茜輕嘆道：「沒什麼意思，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今天一早，胡萬琳和齊光河，進了省廳。

除了他們，東平馮家的一些親戚，也來這邊告狀了。

有些事，是沒證據。

可砸了齊家的會所，是事實，人證物證俱在。

只要用這個拖住李東，齊光河不肯協商解決，吳昌國為了敲定事實，推脫責任，拘留他十天半個月，我覺不是不可能。」

「秦書記不會同意的！」袁成道馬上反駁。

沈茜嗤笑道：「你以為呢？事實俱在，哪怕秦書記也拿吳昌國沒辦法。

真要有辦法，李東會到現在還沒出來？

一旦拖延十天半月，貨款到期，遠方的賬面資金，都是虛的。

那時候，臨時想辦法，已經無力回天！」

「不行，我要去省廳！」

袁成道轉身就要走，沈茜輕聲道：「見不到人的，我跟你明說吧，有人不希望你們見到李東，起碼短時間內，你們見不到人。

另外，臨時董事會議，只要有三分之一的董事提議召開，那就可以召開。

你不參加，我不勉強。

按照章程，超過一半的董事參與出席，那就說明董事會議是有效的。

你這位副董事長不在，董事長也無法參與，超過一半的董事推舉，可以重新推舉一名董事召開和主持會議，履行董事長職責。

你確定你真不參與？

你要是不參與，事後形成的決議，你也無法拒絕。

除非，李東現在出來，動用一票否決權！」

「你！」

袁成道眉頭大皺，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信，就因為李總幾句話，你就變成這樣！

沈茜，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我說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遠方。」

「可你……」

「不用再說了，李東現在魔怔了，我不能跟著他一起糊塗下去。

事後所有責任，我來承擔。

李東真要不滿，那讓他來針對我好了。」

袁成道無言，許久才道：「就算如此，也不見得會如你意，路可以一步步走。

李總現在怎麼想的，我雖然不太理解，也抱有懷疑態度，可遲早他會明白的，或者我會明白。

你這麼倉促就定下這些，一旦走錯了，壞了李總的計劃，那李總會恨你一輩子，遠方的人，也會恨你一輩子，你要考慮清楚了！」

沈茜冷靜道：「我早就考慮清楚了。」

「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召開董事會吧。」

袁成道有些疲憊，點了點頭，徑直往裡面走去。

而此刻，大廈裡面，也站滿了人。

見到袁成道，眾人紛紛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袁成道輕喝道：「都安靜！讓人去外面安撫那些廠商，小張，給各位董事打電話，10點整召開董事會！」

「好的，袁總。」

「袁總，廠商的條件怎麼辦？」

「袁總，人太多了，要不要通知警局？」

「……」

袁成道有些頭大，沒好氣道：「不用通知警局，將人都請進來，讓白素帶人去談，具體條件，等他們開出了條件再說！」

丟下這話，袁成道直接進了電梯。

而沈茜，在門口站了一會，也跟著上了樓，等吳勝男到了，兩人一起上了樓。

沈茜的忽然到來，讓不少人心裡安心了一些。

這可是杜市長的女兒，她回來了，李總應該可以出來了吧？

……

遠方大廈不遠處一家酒店。

庄凡不停地敲著桌子，好半晌才盯著陳瑞道：「有沒有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陳瑞微微凝眉，想了想道：「你是說，沈茜的態度？」

「不錯！」

庄凡蹙眉道：「我有些擔心，一個人的態度，變化有這麼快嗎？

沈茜這次不遺餘力，我始終覺得有些不妥。」

陳瑞考慮片刻道：「這個也不好說，都說愛的越深，恨的越深。

這點，我還是深有體會的。

李東對沈茜，做的太絕了。

而且只要遠方董事會通過她的提議，對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想了很久，只要我們拿下遠方城項目，十塊地到手，怎麼也不會虧才對。

以最小的代價，進入東宇，不管這個項目進行不進行的下去，東西在這。

必要的時候，我們隨時撤離，好像也沒什麼問題吧？」

「我擔心的就是這點，總有點不太放心。韓雨和孫月華她們都快到了，等人來齊了，再一起想想吧。」

陳瑞點頭道：「也好，另外胡萬琳他們都去省廳了，這次最好能拖李東十天半個月才好。

時間太短了，我也不太安心。」

「希望如此。」庄凡嘆了口氣，這次自己好像有些莽撞了。

可事到如今，他要是說退出，一下子就得罪了所有人。

庄凡心裡明白，得罪人太多，那還不如虧錢。

哪怕這次真出了岔子，虧損了一些，也比得罪這些人來的強。

至於沈茜那邊……

庄凡暫時也看不出什麼端倪，起碼沈茜很配合，就是覺得她變的有些快。

可想到沈茜的身份，也是心高氣傲之輩，被李東這麼甩了，真要解釋，也能勉強說的過去。

晃了晃腦袋，庄凡幾人開始等待，等待韓雨他們的到來。

……

遠方大廈。

沈茜幾人，也在等其他董事到來。

昨天的董事會議，所有董事會成員都回來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人來齊了，會議就可以召開。

沈茜倒想看看，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故。

……

就在他們都在等的時候。

李東也在等。

會議室。

吳昌國精神疲憊，眼圈發黑，板著臉道：「今晚你必須出去！」

李東歉聲道：「這次真給學長添麻煩了，晚上我肯定走。」

他倒是想再待個天把，可吳昌國承受的壓力太大。

省委給他施壓，遠方給他施壓，甚至更高層都有人在等待事情結果，現在沒施壓，那是因為時間不到，不好插手。

再不弄走李東，他真要扛不住了。

就算李東晚上走了，他接下來也得好好解釋一下，好好將事情圓過去才行。

吳昌國嘆了口氣，靠在椅子上沒再說話。

李東見狀，乾巴巴道：「老學長，要不我現在就走？您對外隱瞞一下消息就行，我悄悄的離開。」

吳昌國睜眼瞥了他一眼，蹙眉道：「走什麼走，你以為你們家呢，老實待著，晚上再說！」

說罷，吳昌國又道：「胡萬琳這邊，我最多拖三天，三天後，不管你這邊怎麼樣，陳瑞必須要拿下。

而且三天後，什麼消息也瞞不住。」

「明白，三天夠了，明天拿下他們都行。」

李東連忙點頭，又道：「老學長，這次還請您多照顧一點，胡萬琳這邊，我可是承諾過的。」

「胡鬧！」

吳昌國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他。

李東也不介意，老頭子既然沒拒絕，說明還是有的商量的。

當然，這事也不好詳說。

總之，吳昌國要是稍微照料一些，在規則允許範圍內出點力，胡萬琳的事說大也不算太大。

事後自己想點辦法，胡萬琳應該能很快出來才對。

……

遠方大廈。

10點整。

董事會成員到齊了。

看到沈茜的時候，有人意外，有人早有預料，不過該問候的問候，該打招呼的打招呼，倒也沒人詢問，她為什麼在這。

他們不問，袁成道也不好不說，解釋道：「沈總現在還是遠方董事，股東大會還沒召開，之前李總一時氣憤，做出的決定不好當真。」

眾人點了點頭，倒也沒人否認她董事的身份。

等眾人都坐下，袁成道又道：「這次臨時董事會議，是沈總建議召開的，沈總，你先說說吧。」

「好，那我就先說幾句。」

沈茜也沒矯情，直言不諱道：「現在遠方困境重重，信任危機爆發，李總出事，資金短缺，這些事都要想辦法解決才行。

而直到現在，距離事情爆發超過24小時了，諸位還沒有一個有效的方案，董事會這邊很不稱職。

甚至，連一個聲明都沒發布，更是不應該有的錯誤。

在李總沒回來之前，董事會有責任，也有義務，將所有的事平息。」

她剛說完，秦海就打斷道：「別的我贊同，資金短缺不存在，我保留意見。」

沈茜眉頭皺起，當即便反駁道：「秦總，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

你的把握，建立在遠方的200億上面，對嗎？

可你別忘了，再過半個月不到時間，貨款周期就到了。

一旦到了時間，遠方的200億，就沒了！

那時候，事情還沒處理好，遠方怎麼辦？

難道賭概率，十天之內，所有事情都解決完了？

哪怕供貨商的問題被解決了，半個月不到的時間，我們還得處理好遠方城的事，還得應付各種其他危機，還有物流這邊，更是吃錢大戶！

要是秦總願意，停下物流這邊所有的業務，停下遠方城計劃，那當我沒說。

可一旦停下了，什麼後果，你們比我清楚。

李總執意要繼續擴張下去，誰有把握勸服他？

他再這麼下去，遠方真要完了！」

秦海皺眉，悶聲道：「好，就算你說的這些會成為現實，那你的解決辦法是什麼？」

「要不是秦總打斷，我早就說了。」

沈茜淡笑一聲，環顧一圈才道：「現在想解決事情，要做到三點。

第一，解決信任危機，安撫所有的廠商，讓他們對遠方重新建立信任。

第二，讓李總儘快出來，安撫人心。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解決資金問題，遠方的資金鏈一直是個大難題，這是重中之重。

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後續問題還會持續爆發，我們會疲於應付，遲早會栽在這上面。

而想解決資金問題，辦法也多。

融資，貸款，引入合作商，變賣部分產業……這些都可以實現。」

秦海哼了一聲，盯著她道：「你直說好了！

現在貸款，難度很大，遠方陡然間出了這事，就算銀行還保留信任，也不敢在這時候大筆放款。

除了貸款，融資又或者變賣產業，又或者出售股權，都需要時間。

你既然現在提出這些，恐怕是有腹稿了吧？

為什麼不等李總出來再談這事？

我覺得，李總很快就能出來，今天的董事會，沒有召開的必要！

當然，必要的安撫政策和聲明還是要發布的。」

眾人都沒想到，今天率先發難的會是秦海。

秦海在董事會上，一直話不多，誰料到，沈茜剛說話，就被他給懟了回去。

沈茜也皺了皺眉，過了一會才道：「很快是多快，李總一時半會的出不來怎麼辦？

不是我非要這麼想，而是這個可能性很大。

我們拖不起，一旦李總短時間出不來，我們又沒任何準備，那隻能等死了！」

秦海盯著她看了一會，最後道：「好，那你說你的方案，但是，我保留意見！」

沈茜有些不快，冷冷道：「我還沒說，秦總就保留意見，不合適吧？」

秦海卻是不再回復，低下頭把玩手中的鋼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