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說完大致的意思，就沒再說話。
白素這個秘書也盡職，見其他人在想事情，悄悄下去給大家倒茶。
這裡不是遠方辦公室，等白素泡好茶回來，房間中已經不再沉默。
張曉龍此刻也從沉思中清醒，正在和李東談事，「李總，您說的這些，我大體上能勾勒出您需要的這款軟體是什麼樣子。
開發不算難，其實在我看來，這和QQ、PP的開發難度差不多。
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一定的改進就可以。
不過其中有幾個難點，我必須得事先說明。」
李東點頭道：「你說。」
說話的工夫，李東接過白素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等待張曉龍的問題。
「最基礎的一點，您所說的免費簡訊和語音通話問題。」
李東瞭然道：「你是說運營商那邊吧？」
微信最大的一個賣點就是即時通訊，正宗的即時通訊，而不是類似於PC端的那些IM社交軟體。
QQ、PP這些業務，對幾大運營商影響有限。
可現在微信要是出現，那是正兒八經地搶生意了。
張曉龍點頭道：「就是這點，其實當初QQ手機端出現，就出現過不少問題。
不過後來發現手機QQ對其影響有限，加上幾大運行商也不願意在這上面頻繁和騰訊交鋒，這才放棄了打壓。
可您說的新軟體不同，一旦出現，運行商的簡訊收入和通話收入肯定會大受影響。
您說的一切，都是基於手機通訊錄的基礎上，也就是熟人，朋友，家人……
而這個圈子，恰好就是運行商的盈利人群。」
QQ好友可以來自五湖四海，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
彼此之間不認識，自然也不存在發簡訊打電話的事，就算有，也很少，可以忽略不計。
而李東說的這款新軟體呢，它存在的基礎，就是縮小社交圈。
這個圈子，是熟人的圈子。
他們當前的主要聯繫方式就是簡訊、電話。
張曉龍不難想象，新軟體一旦出現，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要是用戶少，這點還沒事，幾大運行商不在乎。
可用戶多了，那就麻煩了。
遠方既然有干倒騰訊的雄心壯志，會不大肆發展嗎？
所以，最後雙方肯定會產生利益衝突。
李東聞言笑了笑道：「難處肯定是有的，不過沒你想象的那麼可怕。
換成以前，那不一定能行得通，畢竟以前幾大運營商處於壟斷地位。
而現在……」
「現在也是！」
張曉龍脫口而出，李東卻是搖頭道：「其實自從互聯網大行其道，他們的壟斷就已經被打破了。
QQ、PP這些社交軟體的出現，就是一個明證。
以前是壟斷，現在最多也只能說領航。
而且最近你發現了嗎？幾大運行商之間，頻頻出現合併重組，人事都已經被打亂……」
張曉龍微露不解，顯然還沒想到這點和遠方有什麼關係？
李東淡笑道：「畢竟是國企，企業利益不是一個人的。今天你當領導，明天說不定就換成別人了。
你想，在這種情況下，幾大運營商的聯合有那麼容易嗎？
他們本身也存在競爭，競爭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
你看，我們的PP手機端出現，幾乎沒人搭理我們，換成前幾年，你試試？
現在沒人搭理，因為他們內部不團結。
幾家你推我，我推你，都希望其他人出力，他們坐著看戲，可都這麼想，最後就變的虎頭蛇尾了。」
張曉龍蹙眉道：「您說的我認同，可也不能完全寄希望於他們放水的情況，我們才能發展。
要是他們不放水了呢？」
李東挑眉道：「那就找一家合作，或者幾家合作，聯手對抗其他人。
也許會多花費一些，不過這點我不在乎。
在那種情況下，我們稍微弱勢一些，他們不會太在意的。
還有，最近政府正在有意無意地壓縮這些壟斷集團的空間，給新技術創造開發留出發展空間，你感受到了嗎？」
「是嗎？」
張曉龍沒有不懂裝懂，這個他還真不太了解。
政府開始壓縮壟斷集團的空間了？
李東點頭道：「有這個傾向，其實政府一直也在尋求制度的改革，微博的出現就是明證。
微博這種輿論平台，換成幾年前，就算開發出來了，你覺得能發展的這麼快？
現如今，傳統媒體的市場份額不斷縮減。
包括政府機構的媒體平台，可微博遭到打壓了嗎？
沒有，非但沒有被打壓，而且還在被推動。
這一點，從各大機構開通公眾號入駐微博就能感受到。
沒有上層的默許，你覺得這種事會發生？」
其實這些之前李東也沒感受到，甚至都沒想過這些。
可時間一長，李東就感受到了。
政府不是沒看見，不是不知道，其實政府也在求變。
市場的壟斷，其實也不是高層希望看到的。
可以前是沒辦法，國內經濟發展慢了一步，指望私人企業在這些領域發展起來，還不知道要多少年。
只有藉助國家的力量，才能發展的更快更穩。
後世餘額寶、微信這些東西出現，銀行和幾大電信運行商都受到了重創。
難道銀行和運營商都是死人，沒感覺到？
以當初阿里和騰訊的實力，真要面臨打擊，那是百分百完蛋。
可最後，人家還是活的好好的。
其中博弈肯定有，不過最終還是這些新東西新產業生存了下來，這可不單單是一家企業的力量，政府的壓制也是一方面。
政府壓制這些壟斷企業的發展，壓制他們的打壓，讓新興產業有冒頭的機會。
他們也在求變！
而國企求變的過程太過繁瑣，風險也太大，其實這些民營企業的改變，也是他們故意放出來的試驗田。
等你的體系成熟了，效果出來了，國企就可以借鑒發展了。
這一點，也在後來得到了證明。
李東正是想通了這些，才有這個底氣，在這時候提這事。
幾大運營商背後靠的是政府，而政府的態度是放任自流，不會偏幫某一家。
既然如此，真正的博弈其實就在遠方和運營商之間。
而失去了政府的偏幫，幾大運營商沒有那麼可怕，尤其是到了現在，李東也不是無名之輩，真要博弈，也有一拼之力。
張曉龍聞言再次陷入了沉思，過了很長時間，張曉龍才微微點頭。
李東說的這些，以前他沒深想，現在想想，好像的確如此。
不過由此可見，李東的眼光的確比他要高。
他們這些人，一直盯著的都是企業，都是某項技術，再大一點，也就商界。
可李東現在，關注的方向和他們不同。
排除了這個問題，張曉龍再次道：「就算運營商不搗亂，難點還有不少。
您說的這一切，如果真要開發成軟體，需要的空間不小。
現在的硬體能滿足我們的要求嗎？
另外，匹配手機通訊錄，這也是一個龐大的數據運算，我們的數據中心鋪設的足夠嗎？
最後，騰訊不會坐視不理。」
李東點頭道：「的確是有不少麻煩，至於數據中心的鋪設，這點倒是不用擔心，我早就在做了。
不單單通訊軟體需要，商城也需要，PP、微博都需要。
這方面的投入，少不了。
硬體方面，你是說手機吧。
這個靠的不是我們，得看手機生產商的。」
李東聳聳肩，不過很樂觀道：「我相信，我們的軟體真要開發出來了，而且大行其道，手機廠商會幫我們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
不要小看他們的能力，無外乎續航能力和存儲空間的擴大。
這幾年，手機更新換代的速度比你想象的更快。
我們不需要管這些，我們的任務就是開發出一款好的軟體，能被大眾接受就行。」
李東的確很樂觀，華夏的手機製造商們也的確很強大。
你覺得現在不行，真要你軟體用的人多，用的好，廠商們不用你說，自己就會改進。
他們也要迎合市場，也想在這個風雲變幻的年代取得先機。
當然，因為硬體問題，一開始的推廣就成了重中之重。
推廣不起來，那手機廠商沒動力，也不會迎合你去發展。
不過李東不是太擔心，其實現在手機廠商正在改變，就算沒微信，他們也在往這個方向努力。
類似於淘寶、遠方商城這些移動客戶端，現在都行不通，對手機的需求太高。
可既然有這個需求，別人自然會朝這方面發展。
張曉龍見他沒說騰訊，忍不住道：「那騰訊呢？他們不會放任不管的。」
李東見他擔心，淡笑道：「怕解決不了問題，再說，遠方也沒必要怕到這種程度。
我們的PP用戶也破億了，微博用戶更是高達兩億。
還有我們的商城用戶，視頻用戶，遊戲用戶……
除了在PP上弱了一籌，綜合實力，我們不比騰訊弱。
而騰訊的註冊用戶號稱有8億，你覺得真實用戶有多少？」
張曉龍無言，8億註冊用戶，不代表就有8億真實用戶。
08年1月份，華夏互聯網網路信息中心發布了《第21次華夏互聯網路發展狀況統計報告》。
根據統計，07年，華夏網民總人數2.1億人。
就算人人都用QQ，真實用戶也就兩億左右。
而遠方這邊，其實也就數據沒騰訊高，真要較真，真實用戶不見得比騰訊少，當然，這是整個遠方科技的用戶人數。
光是微博，註冊用戶就高達兩億，微博用戶的真實性比騰訊要好許多。
一方面開發時間短，很多人都沒來得及註冊小號。
另一方面，遠方的業務多，涵蓋範圍大，不像騰訊，在大眾眼中，就是單純的聊天軟體。
兩家就算有差距，差距也不會太大。
這時候，害怕反而顯得自己心虛。
張曉龍想到這，也忍不住發獃，原來遠方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嗎？
說實話，他一直覺得遠方和騰訊差距蠻大的，可仔細想想，好像也不大。
不過遠方的業務有些散，布局太多，他一時間疏忽了而已。
見張曉龍不說話，李東繼續道：「所以騰訊的反應如何，不在我的考慮當中。
當然，我不是不重視，戰略上輕視對手，戰術上重視對手。
還沒開發，就擔心拼不過騰訊，這可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當初我們一無所有，QQ用戶已經破億，我們不還是做到了現在。
而且很多時候，領先一步，就領先所有。
微博你看到了，新浪這些門戶網站都在做，騰訊也在做，你見他們超過我們了嗎？
先入為主，我們做出來了，他們再跟風，那就落了下乘。
至於之後，只要我們始終保持領先地位，就不用擔心太多。
而具體經營和更新換代的問題，是你們的問題，而不是我的問題。」
李東說著又道：「我的責任，就是給你們最大的自由發展空間，提供最大的基礎幫助。
缺錢，缺人，推廣，這些問題可以找我。
具體的軟體開發，用戶粘度，用戶體驗，那是你們的責任。
要是連這個都比不過別人，那我還找你們做什麼？乾脆我自己來做好了。」
李東話說的不客氣，可張曉龍卻是一臉釋然。
說的也是，要是什麼都找李東，那還要他們幹嘛？
李東說了，錢他給，基礎遠方也有，配套設施，運營商的問題，甚至包括推廣，他都負責了。
要是這樣，你還不滿足，那也太得隴望蜀了。
張曉龍這次不再問了，沉聲道：「李總，這事就交給我們了！
不過現在團隊人手還是不夠……」
李東大手一揮道：「這事回頭你找王俊煜和劉洪他們商量，缺人給人，缺錢給錢。」
得，張曉龍無話可說。
都這態度了，見好就收，別讓李東真覺得自己不堪一用。
他一個新人，來遠方就有這樣的待遇，比他想象的好十倍。
李東看了看時間，和張曉龍隨便說說，都快十點鐘了。
明天還得回老家，張曉龍他們也旅途奔波，李東見狀道：「那今天就到這了，這幾天你們先去遠方適應一下環境。
還有，你們的待遇問題，自己去談，這事我之前給忘了。
另外住酒店也不是回事，遠方之前開發的房產還剩下一些，老張你先分一套。
你們幾位……」
李東看了看其他幾人，直言不諱道：「現在暫時分不到房子了，不過你們租房還是住酒店，這些都沒問題，集團會有補貼。」
見李東連這種事都關心，幾人都有些感動。
這事其實輪不到李東來管，也用不著他管，可李東偏偏就是說了。
不管是收買人心還是真的事無巨細，幾人都表示了感謝和感動。
又寒暄了一陣，李東沒再停留，直接出了酒店。
張曉龍幾人也一直送他下樓，才返回了房間。
等回到房間，有人忍不住雀躍道：「Allen，李總很重視你啊，一來就是事業群副總裁不說，這種新項目開發也完全交給你負責。
我聽李總的意思，這次可不是小手筆。」
的確不是小手筆，幾乎重新打造一個PP，能是小手筆嗎？
也就遠方有基礎，以及其他產業也用得上數據中心。
要不然，光是鋪設數據中心，那就是幾十億的投資。
現在李東說的波瀾不驚，那是因為業務有重合，都需要用上，要不然光是這點，就能嚇跑一大堆企業。
不管怎麼說，新軟體的開發，的確不是小事。
這也是遠方第一次在移動戰略上正式布局，以前開發的那些客戶端，都是基於PC基礎上的。
被同事一說，張曉龍也面露笑容道：「我也沒想到，不過……」
說著張曉龍有些沉重道：「不過壓力也大，我們初來乍到，一過來就接下了這種擔子。
做的好還好，做不好，不單單我們承受壓力，李總恐怕也一樣。
遠方科技能人不少，王俊煜那邊更是一直被李總看重。
結果這次他沒能接手，反而讓我們接手了，你們說，遠方科技的人對咱們是什麼態度？」
幾人一聽都沉默了下來，的確，他們是高興了，可別人不見得會高興。
許久，之前說話的女人輕聲道：「既來之則安之，機會本來就有限，想突破，想發展，這些都避免不了。
只要我們用心，做出了成績，其他人也無話可說。」
眾人都點了點頭，無論哪家企業，競爭都會有的。
想站穩腳跟，還得看自己的能力。
張曉龍也不是那種畏畏縮縮的人，真要如此，他現在也不會來遠方。
來遠方為了什麼？
不就是為了博一個更光明的未來么！
……
與此同時。
車上的李東正在考慮一個問題。
王俊煜怎麼安排？
微信真要開發出來了，他覺得張曉龍當事業群總裁比較合適，王俊煜畢竟還是年輕了點。
可這樣一來，會不會傷了王俊煜的自尊？也讓人覺得自己過河拆橋？
李東有些頭疼，以前人少的時候，這些都不是事。
企業真做大了，這些問題都一股腦地來了。
頭疼了一會，李東也懶得想了，反正時間還早，自己現在想這些杞人憂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