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多事之秋。
1月份，南方大雪還未結束，國際金融市場又開始動蕩起來。
1月16號，人行宣布，上調存款準備金率0.5個百分點。
存款準備金率上調，對個人來說，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然而對各大企業而言，卻是晴天霹靂。
這代表著政府繼續開始抑制貨幣信貸業務，貸款難度增加，貸款利息增高。
銀根進一步緊縮，以前靠銀行吃飯的企業，現在都開始度日如年起來。
同一天，發改委也公布了一條消息。
從即日起，開始實施《關於對部分重要商品及服務實行臨時價格干預措施的實施辦法》。
這條規定其實很簡單，就是臨時對各種商品價格進行政策干預。
前些天，因為大雪的緣故，一些商家囤積居奇，物品價格一漲再漲。
這時候，政府實施干預，顯然是要打擊一下這些無良企業和商家。
而李東這時候也沒閑著，政策實施一開始，他就指揮人舉報各大連鎖超市和賣場。
不能怪他小氣，有刀不借那才是傻。
現在政府把刀遞出來了，李東借用這把刀砍殺幾個競爭對手，那再正常不過。
而政府這時候顯然也需要立個靶子，李東這邊剛舉報完，17號，家樂福在華東的三家門店就被查封了。
理由很簡單，消防不過關。
這年頭，無論什麼問題都可以推到消防頭上，他說你不過關，你就是不過關，存在很大的隱患。
家樂福那邊有口難言，他們其實知道原因是什麼。
可這事能怪他們嗎？
對，他們是漲價了，可不漲價不行！
和李東遇到的難題一樣，不漲價，他們的貨物就會被搶購。
一旦搶購發生，沒有提前存貨，沒有給力的物流渠道，他們到時候只能守著空蕩蕩的超市了。
馬上都快進入臘月了，年關將近，難道他們就用空蕩蕩的超市面對消費者？
現在倒好，政府開始打擊來了，第一個就拿他們當靶子，家樂福華東區的負責人差點氣死。
又不是他們一家這麼乾的，華潤、百聯都在干，大潤發、樂購也在干。
憑什麼只敲打他們，就因為他們是外資？
心裡憋著口氣，這時候他們也沒辦法，在華夏，政府才是大佬，你家樂福在國外再牛逼也沒用。
既然如此，那也不能讓別人好過才對。
很快，網上、發改委、工商局、物價局……
凡是能管到這些事的部門，紛紛接到了舉報，舉報的就是華潤這些超市。
這當前，南方因為大雪，不少網民都心情焦慮不安。
偏偏又出現了囤積居奇的無良商家，一瞬間的工夫，這些消息就點燃了網民心中的怒火。
各大論壇，微博，網頁都出現了抵制各大超市的消息，當然，這時候「有心人」也沒忘了遠方。
還是遠方好啊！
咱們的民族品牌就是民族品牌，你看看，不但不漲價，聽說馬上還要開始實行網上訂購和電話訂購送貨上門的業務。
為了不讓大家冒雪出門，遠方超市真是費心費力為大家服務。
這時候，誰不豎起大拇指！
咱們華夏，需要的就是李東這種良心企業家，需要的就是遠方這種良心企業！
還有淘寶，也是無良的貨色！
平時我買東西，你巴不得我趕快買，馬上就給送來了。
現在倒好，我不就是住的遠一點么，不就是這裡雪大一點么，居然勸我最近別下單，下單也送不到！
我去你的！
憑什麼遠方能送到，你們就送不到？
別跟我說物流問題，也別跟我說人員安全，你們的人是人，遠方的人就不是人？
一時間，網上沸騰了。
李東和遠方的名字頻頻被提起，頻頻被拿出來當做對比。
你們這些傢伙，賺錢的時候就想到了我們，怎麼就不能像遠方一樣，危難的時候也盡心儘力為大家服務！
……
遠方大廈。
最近李東一直坐鎮總部。
從網上看到這些消息，李東笑的合不攏嘴。
對對對，我李東才是業界良心，你們總算明白了。
那些不良企業就該抵制才對，不這樣，咱們民族企業怎麼發展的起來。
至於華潤和百聯，他們不算民族品牌，都是國企了還賺這種昧心錢，多虧心啊。
當然，華潤和百聯增加的物流成本被李東忽視了，我都沒算物流成本，你們也乾脆別算了，算起來多不合適。
就在他樂呵的時候，袁成道敲門進入。
見李東笑的開心，袁成道有些無語，他知道李東笑什麼。
關鍵是老闆怎麼一點自知之明都沒，那真是群眾的呼聲嗎？
那可不見得！
花了上百萬的水軍費用，鬼才知道這些拍馬屁的人當中有多少是水軍，又或者乾脆全都是水軍。
當然，老闆願意樂呵就讓他樂呵去吧。
沒糾結這些問題，袁成道開口道：「李總，建行的張副行長來了。」
「啊？」
李東愣了一下道：「建行，他們來幹嘛？」
袁成道無奈道：「錢的事，咱們當初貸款的時候，規劃都做好了，可這段時間，咱們的錢花到哪去了？
沒有擴張，大部分都花在物流和地皮上面了。
尤其是地產那邊，還有幾十億一直在空著，也沒個具體的計劃。
最近銀行對這方面審核的比較嚴，建行這邊想和您談談，順便再查查賬。」
李東微微蹙眉，不過很快就道：「那讓他們去查，咱們的超市和商城都在盈利，業績良好。
至於地產公司那邊的錢，接下來我也有計劃。
總而言之，咱們不怕查。」
說著李東忽然有些狐疑道：「是只查我們一家，還是欠款的企業都在查？」
袁成道搖頭道：「這個我忘了問了，我去查查看。」
「不用，我去見見張行長，待會就知道了。」
李東忽然想到了許聖哲，這事不會是這傢伙引起的吧。
20多億的債務無法償還，這可是大事件。
這時候銀行系統的人恐怕人人自危，生怕遠方也步了龍華的後路。
比起龍華，遠方也不遑多讓。
一百多億的貸款額度，這要是遠方也出了事，平川這邊的銀行高管們可以都去跳樓了。
要不然好端端的，銀行也不會幹這種事。
……
一個小時后，李東送走了建行一群人。
建行的那位副行長還算滿意，遠方這邊業績優良，應該不會出事。
最近南方大雪，遠方的業務沒受到任何影響不說，業績反而上漲了50%左右。
至於遠方在物流上投入巨大，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而且李東也說了，這是集團的長期規劃，順便李東再忽悠幾句擊敗淘寶后的前景，那位副行長頓時不再多心。
銀行系統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李東為什麼要大力投入物流。
這次遠方和淘寶之爭，他們也有所關注。
現在淘寶在華東地區的優勢喪失殆盡，遠方商城和遠方物流卻是逆勢上漲，在這關頭真沒幾家企業能做到。
要不是最近上面查的比較嚴，說不定張副行長還想勸李東再貸點款大力發展。
遠方做大了，對他們也有好處。
別看雙方好像沒什麼瓜葛，實際上瓜葛大了。
遠方在建行有大批貸款，同樣的，遠方貨款和銷售款也一直走建行過。
作為全國零售巨頭企業，遠方商城加上遠方超市，每天的營業額高達數億。
這麼多流動資金，走建行過，對他們好處可是巨大無比。
現在遠方規模還不算巨大，要是等哪天，遠方擊敗了淘寶，又或者擊敗了華潤這些零售巨頭，嘖嘖，想想都恐怖。
那時候，一天下來，遠方銷售額恐怕能過10億。
要真有這麼一天，作為遠方總部所在的建行肯定少不了好處和表彰。
這幾年，想把遠方集團撬走的銀行不要太多，要不是江北建行這邊大開方便之門，遠方也不會鐵了心跟建行一直合作下去。
所以，只要遠方業務不存在問題，建行這邊便不會擔心他們還不上貸款，雙方都會從中受益。
建行不擔心，李東其實也不是太擔心。
張副行長一走，李東就摸起了下巴，回想起剛剛這位說的話。
不是查他一家，都在查。
整個銀行系統都在自查自糾，這事不一定就是許聖哲搗鼓出來的，不過應該恰好對了許聖哲的胃口。
不查賬還好，一查，得，龍華肯定沒戲。
龍華的地產業務幾乎都集中在江北，如今江北大雪，工地停工，小區開盤延期……
沒有資金迴流，加上金融市場不穩定，地產市場也在下跌。
這種情況下，龍華吹出花來，也不能證明他們有還款能力。
除非先把到期的22億還上再說，這樣銀行大概會稍微放心一點。
一旦還不上，那時候可不是一家銀行的事，龍華總共涉及的貸款過百億，一旦出現資金鏈斷裂，這些銀行都會上門討債。
和以前的門申幾家一樣，龍華完蛋的概率很大，當然，這要排除政府救市的可能。
其實地產公司想獲得政府救市不容易，以前還有可能，現在不見得。
和遠方不同，遠方超市那是正兒八經的實業，影響到當地民生和經濟問題，地產公司，這個不好說。
越是想下去，李東就越是搖頭，太過行險了。
許聖哲這次要是一個不處理好，弄不好龍華真要完蛋。
就算他能另起爐灶，李東也不看好，丟了龍華這個老字號，在全國地產市場被分割的差不多的情況下，許聖哲拿什麼和別人爭？
李東這個先知者，都因為落後一步，處處受制。
許聖哲再強，李東也不相信他能比自己做的更好。
……
龍華集團。
和李東想象的一樣，此時此刻，的確有銀行過來查賬。
不是一家，好幾家銀行都來人了。
作為借貸方，企業是沒權利拒絕銀行查賬的。
查的主要是企業的固定資產，銷售狀況，資金迴流……這一系列問題。
龍華的問題其實不算大，這當前，因為大暴雪，地產公司都不會有多少資金迴流。
可關鍵是，龍華賬面上的資金太少了，少到幾近於無。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龍華現在有一筆22億的資金要到賬，這個問題怎麼解決？
會議室。
當工商銀行的負責人提及這點的時候，董事會成員都看向了許聖哲。
許聖哲慢條斯理道：「周行長，這筆款子寬限我們一段時間，您也知道，這時候房市蕭條。
加上大雪影響，我們幾個即將開盤的小區都無法開盤。
不過只要等大雪融化了，房市肯定會繼續繁榮起來。
憋了一個冬天的消費者們肯定會熱情大漲，到時候別說22億，就是再多一倍對我們來說也沒任何問題。
還有蘇安新城那邊，要不是大雪影響，我們的開發都臨近尾聲了。
新城很快就會開放，您應該明白，一座新城開放代表著什麼，那代表源源不斷的資金迴流。
我們在蘇安的投資過百億，您是知道的，到時候也不可能還不上這筆款子。」
許聖哲說完，龍華的其他董事也紛紛附和道：「是啊，周行長，咱們兩家合作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次我們資金臨時周轉困難，很快就會解決的。
只要工行這邊寬限我們幾個月，22億沒有任何問題……」
周行長皺起眉頭道：「許總，還有諸位董事，不是我不給大家時間，是我沒有這個權利。
最近上面一直在查賬，22億不是小數目，這個窟窿我可不敢堵。
至於寬限時間，我只能說我儘力為龍華這邊爭取，不過有一點是很明確的，不可能一點不還。
22億本金加上利息，超過24億的款子，你們這邊不準備一半，我看總行那邊不見得會通過。
到時候，要是出現這種狀況，那我們只能公事公辦。」
說著周行長又道：「我本人是相信龍華集團有這個能力的，許總，這事您還得多上心。
其他的我不多說了，我回去會向總行打申請報告，其他的我無能為力。」
許聖哲理解道：「這點我明白，還希望周行長為我們多多美言幾句。
龍華的實力有目共睹，我相信總行那邊也會看到這一點，這麼多年來，我們從未拖欠過任何債務，這次也實在是趕巧了。」
周行長沒再多說，很快便帶著人離去。
許聖哲一直送到樓下，等他們走了，旁邊才有董事低聲道：「董事長，這事怎麼辦？您之前不是說……」
許聖哲笑了笑道：「沒關係的，大家擔心什麼？我都說了，這事不會出任何問題。
我們的實力難道我們自己還不了解？
二十幾億而已，前不久咱們還貸下來五十多億，要是咱們沒這個底氣，銀行敢貸給我們嗎？
所以大家不用擔心，繼續按照咱們的規劃來就行了。」
幾個董事都微微點頭，心裡放鬆了不少。
也是，寬限一段時間而已，又不是不還。
龍華的信用還是很強的，工行又是多年合作夥伴，肯定不會有事的。
想到這，又有董事道：「董事長，不過再怎麼說利息肯定要還上才行，將近兩個億的利息，咱們這邊暫時好像也拿不出來。」
許聖哲不慌不忙道：「兩個多億而已，新城那邊不是停工了嗎？我記得應該還有一筆工程款吧，先挪用過來應應急，差不多就行了。」
「挪用工程款？這要是被人查了出來……」
「誰查？這種事多了，再說咱們也就是臨時應急，等開春了，小區一開盤，什麼錢都回來了。
到時候開工剛好，錢補上就行，你們說對吧？」
「這……」
幾個董事都感覺有些不靠譜，不過這時候也沒別的辦法了。
眾人想了想，最後一致同意。
許聖哲見狀微微笑了笑，笑的有些冷。
都到了挪用工程款的程度，這個消息要是被銀行知道了，再多的信用也不夠了吧。
到時候，這筆款子恐怕不會給龍華寬限時間。
開春，開春還有兩三個月，這段時間誰能保證龍華就一定能拿出錢來？
不過這次過後，龍華的信譽度也會受到損失，許聖哲輕輕嘆息一聲。
有得必有失，這些都是沒辦法的事。
要是老頭子支持自己，要是大哥安分守己，要是這些董事都能乖乖聽話，要是那些股東都老老實實地等待分紅，他也不會這麼干。
可偏偏這些人都不老實，他被一步步逼到了這個地步！
龍華只能是他許聖哲的龍華，他這個董事長也不會是傀儡董事長。
老頭子想當太上皇，也得先問過自己對吧。
想著這些，許聖哲又看了一眼前方，那是遠方大廈的方向。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羨慕這傢伙。
雖然白手起家難度大，可遠方就是那傢伙的私人領地，什麼董事會，什麼總裁，在李東面前屁都不是！
這次之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願以償。
許聖哲相信，在自己的帶領下，龍華只會做的更好。
李東那傢伙此刻正在和淘寶斗，正在和其他連鎖超市斗，偏偏自己只能在窩裡斗，真是越想越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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