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賓館的路上，李程遠有些神不守舍。

李東皺著眉頭，等下了車才道：「爸，這事不能同意。」

「哎！」

李程遠嘆了口氣，憂心忡忡道：「怎麼說也是我李家的種，這要是……」

「爸，她有媽有哥哥姐姐，你能不能少操點心。」

「李青和李南明能照顧她？陳靜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大伯說她在外面……」

有些話李程遠不好說出口，陳靜在外面亂七八糟的胡混，三天兩頭的不著家，這些事李程輝都跟他說過。

現在李程輝還活著她都這樣，李程輝一死，陳靜還會管這個女兒？

要光是不管也就算了，李程遠就怕李蘭跟著她母親學壞了，有這樣的母親，他哪能放心。

「那也輪不到你管！」

李程遠瞪了李東一眼，沒好氣道：「那是我侄女，我怎麼就不能管！你小子年紀不大，一點人味都沒！」

李東聞言頓時惱道：「我怎麼就沒人味了？」

「李蘭是不是你堂妹？你沒有親兄弟姐妹，堂妹也是你妹妹，你就忍心看著她受苦，就你這性格，指不定以後怎麼對我和你媽呢！」

「你光記得你大伯對你不好，可也別忘了他的好！你小時候，你大伯給你買吃的，買衣服，你都忘了？自從你有錢了，你就變了，心冷了，血液冷了，他快死了，你傷心過嗎？那是你大伯，你唯一的大伯，你現在除了錢還看重什麼！」

李東氣急敗壞道：「爸，你就這麼看我的！」

說完李東上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伸頭大聲道：「爸，我回平川了，這事我不管了！」

「混小子！我是你爸，我說你幾句怎麼了！還跟我鬧脾氣，反了你了！」

見李東的車真走了，李程遠這才跺跺腳罵道：「兔崽子，我說你倆句還跑，越有錢越沒人味了！」

說完李程遠在樓下等了一會，見李東真沒回來，李程遠氣呼呼地上了樓。

賓館房間里曹芳正在看電視，見李程遠一個人進門，問道：「東子呢？」

「跑了！」

「跑了？」

「對，我就說他兩句，這兔崽子就丟下我跑了！」

「……」

……

李東沒回平川，而是讓周海東開車帶著他在青陽四處亂轉。

直到車開到長江大橋，李東才道：「停車，放我下來。」

周海東也不管違不違規，急忙停下了車。

李東下了車，站在橋邊的護欄被夜風一吹，腦子清醒了不少。

點燃一根煙抽了一會，李東對守在旁邊的周海東道：「老周，你先回去，我坐一會再走。」

「李總，我留下陪你吧。」

「用不著，你先回去吧，我想點事。」

周海東拗不過李東，無奈之下只好開車回返賓館。

周海東一走，李東又連續抽了好幾根煙，這才喃喃道：「我沒人味？」

李程遠的這句話是真給李東帶來了不小的打擊，他沒想到自己老爸居然會說出他沒人味的話。

要是別人，李東直接給他一耳光，也不會當回事。

可老爸說的話，李東卻是想了一遍又一遍，李東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老爸說的，真的沒人味。

越想李東越是懷疑自己，我真的沒人味嗎？

他想到了為遠方立下汗馬功勞的孫濤，孫濤任勞任怨，自己卻始終不敢全部相信他。

他想到了遠走他鄉的袁雪，自己除了知道她去國外的時候難過了片刻，其他時候好像快遺忘了她。

他想到了王佳，自己前前後後地幫她，好像也只是看她可憐，他一直站在一個救世主的角度去看王佳。

他想到了孟啟平，他自我感覺自己把孟啟平當朋友，實際上內心深處卻看不起他。

他想到了王傑、魏源、林陽……

李東想了很多很多人，最後才發現，自己從沒相信過任何人，從沒把任何人當過朋友，也從沒把任何人當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對他們有憐憫，有看不起，有施捨，唯獨沒有深厚的感情。

「不是這樣的，我還有父母，還有雨涵……」

李東喃喃一聲，臉色有些蒼白，如果父母也不在了，秦雨涵也走了呢？

自己會傷心欲絕嗎？

會痛不欲生嗎？

會的！

李東很堅定地告訴自己，如果父母真要不在了，他肯定會痛不欲生的。

可要是秦雨涵離開他呢？

李東不敢深想下去，他怕自己懷疑自己，他怕得出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

「怎麼會這樣？」

李東臉色愈加慘白，自己真的變了，好像從重生回來之後就變了。

他變的自私，變的冷血，變的唯金錢論，變了太多太多。

前世的自己不是這樣的，他有兄弟，有朋友，有熱血，有激情……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真的失去了很多，他防範著每個人，懷疑所有人，或許說他變的理性起來，理性的真的沒了人味。

他現在判斷一件事，首先看到的只有利益得失，其他的都不在他考慮當中。

方青菲找他借錢的時候，他懷疑方青菲是騙他錢。

老爸想領養李蘭，李東想的也是陳靜以後可能會找他要錢。

和胡萬琳談判的時候，李東也覺得150萬不值得他去幫王佳解決這件事。

留下沈茜，任由沈茜胡鬧，是因為他覺得沈茜可以給他帶來更大的價值，他需要的不是沈茜的才華，而是她的背景。

李程輝快要死了，李東想的是他只會給父親招惹麻煩，而不是悲傷。

「我錯了嗎？」

李東感覺渾身有些無力，越想越是恐怖。

再這樣下去，自己還會相信誰，還能相信誰？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家庭，他剩下的恐怕只有錢了。

煙一根根地抽著，李東坐在欄杆旁，看著江水翻滾，看著潮起潮落，心裡卻不是滋味。

……

第二天清晨，李東紅著眼回到了賓館。

和李東相似的是，李程遠眼睛也紅彤彤的，見到李東，李程遠哼哼道：「打電話不接，了不起了是吧！」

曹芳瞪了他一眼，對李東道：「別和你爸一般見識，昨晚你沒回來，老東西一晚上都沒睡著。」

「我會睡不著，我睡的不知道有多香！」

「死鴨子嘴硬，睡的香還抽了一晚上的煙？」

「你管我，我想抽煙難道不行！」

聽著父母爭吵，見他們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神色變化，李東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和自責。

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父母的責罵，是不加掩飾的嬉笑怒罵。

而不是現在這樣，顧忌重重，小心翼翼。

李東什麼話都沒說，輕輕擁著母親道：「媽，對不起。」

曹芳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東沒停步，鬆開母親，又走到李程遠跟前，忽然狠狠抱住李程遠道：「爸，對不起，我錯了！」

李程遠臉色僵了僵，接著就推開李東道：「滾犢子，一身的煙味，熏死人了！」

李東哈哈大笑，忽然感覺心裡真心痛快。

這才是他想要的，要是連父母都忌憚自己，都不敢訓斥自己，這活著得多累。

昨天一夜，李東想了太多太多。

那是他自我救贖的一夜，如果不是李程遠的當頭棒喝，李東也許會越來越有錢，可他失去的會更多。

不過那是昨天，現在李東卻是想明白了。

錢可以慢慢賺，有些東西卻不能失去。

親情、愛情、友情，這些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如果沒有這些，他只是一個賺錢工具。

重生來一回，不正是為了不留遺憾。

如果只因為錢，那他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