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以免打草驚蛇。”梁戍道,“本王會隨你一道去。”
常小秋越發激動起來,以至於柳弦安都想替他扎上兩針,免得少年因為情緒過頭而昏厥過去。但常小秋卻並不舍得將注意力分散,隻繼續用燃燒生命的熱情目光,敬畏興奮地看著梁戍,倘若不是時機不對,家中還躺了個半死不活要修仙的爹,他幾乎想要滔滔不絕一訴心中宏願,當下騎一匹快馬前往西北,也成為守衛國家邊境的一支穿雲長劍。
就這麽一直激動到了傍晚。
柳弦安並沒有同往,而是在客棧裡等著兩人。片刻之後,驍王府的護衛來報,說一輛馬車接上趙襄與常小秋,將他們帶到了城北的楊府中。
“楊府?”
“是,經過打探,那座府邸的主人名叫楊耀,是城裡有名的玉石商人,隔三差五就要去翠麗城中進貨,生意做得很大。此外今晚赴宴的客人,除了趙襄,還有另幾輛馬車,都是從各處客棧駛出的,加在一起,粗略估計有二三十人。”
二三十人,已經能算得上是一場大宴了。
楊府裡此時早已是張燈結彩,賓客盈門。常小秋跟著趙襄往裡走,宴席卻並沒有設在前廳裡,而是拐過一條走廊,又拐過一條走廊,九曲十八彎地進入了一處完全沒有窗戶的空曠暗房中。兩人算來得晚的,落座時,席間已有了十幾人,彼此間卻沒有交談,都隻不動聲色乾坐著,用余光相互打量猜測。
常小秋稍稍往四周瞄了一眼,又很快將目光收回。這處房間防守嚴密,他不知道王爺能不能跟進來,但就算沒跟進來,也並不影響驍王殿下無敵勇猛的高大形象。常小秋挺直脊背坐著,心中更有使命感,因為倘若王爺並沒有跟進來,那接下來的所有事情,可就全看自己了!
“咳。”主位有人咳嗽一聲,席間立刻變得更加安靜。此時一個老頭身穿錦袍緩緩走出,正是楊府的主人楊耀。按理來說他只是一介商人,再有錢也沒什麽地位的主,眼下看著倒像個土皇帝一般尊貴,所有人還得站起來給他行禮。
“參見楊聖使!”
“諸位免禮,坐吧。”楊耀一抬手,“既然能受邀來此,想必諸位都曾對我教的壯大做出過貢獻,是自己人,不必拘束。”
常小秋坐回椅子上。這頓飯的菜倒是做得不錯,花團錦簇香氣撲鼻,但就是沒幾個人吃,也沒人說話。他在心裡琢磨著,那你們這是來幹嘛了?正坐得屁股難受,首座的“楊聖使”卻又開始說話了,空泛無聊地扯了一番白福教的教義,又說了半天兄弟姐妹相親相愛的屁話之後,終於拐到重點,讓席間眾人除掉偽裝,各自以真面目示人。
一語既出,現場在安靜之中立馬又多了幾分令人不安的壓抑。就如先前柳弦安所猜測的,既然選擇遮住面容,就說明大家在中原地區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主,現在白福教又被朝廷劃為邪教,一旦旁人知曉……便都有些猶豫,沒人想第一個動手。
常小秋卻乾脆利落得很,他早就想看看到底是一群什麽樣的傻子,才能信了那貪婪變態的聖女佛母。於是拍桌站起來,一把就將臉上的面具給撕了,還振臂一呼“白福佛母,拯救世人”!積極主動虔誠,趙襄想攔都沒能攔住,坐在一旁氣得乾瞪眼。
楊耀哈哈大笑著鼓掌,誇讚:“好,好,這位小兄弟,好極了!你叫什麽名字,出自哪個門派?”
“在下是萬裡鏢局的少鏢頭,常小秋!”
“原來是常少鏢頭,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爽快!”楊耀將目光在席間環視一圈,“那其余各位呢?”
“……”
躲是躲不得了,一片死寂之後,又有第二個人卸去了易容。
第三個。
第四個。
越來越多的臉露了出來,常小秋一個一個看過去,心中暗自吃驚,他原以為自家親爹受了刺激,能被白福教趁虛而入也就算了,可今晚赴宴的這群人中,不乏大門派的掌門,怎麽連他們也會腦子進水?進水就進水,還能心甘情願被這姓楊的老頭指揮管控,說摘面具就摘面具……當說不說,在控制人心上,邪教是真有兩把刷子。
“好,哈哈哈哈!”楊耀又大笑起來,“彼此見過真容,以後才真正算是我白福弟子,來!”
他一拍手,立刻就有手下捧來一大壇酒,拆封之後卻不斟給眾人,而是取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指,將鮮血灑入酒中:“現在輪到諸位了。”
弟子捧著酒壇,自首位開始,引每一個人都割手滴血,常小秋也依言照做,心裡隱隱湧上不詳預感,這玩意不會是要……喝吧?
還真的是要喝。
待所有人都兌過血之後,淡紅色的酒液被分倒入每一個碗中,燈火跳動著,使牆上的影子看起來像是某種醜陋的野獸。常小秋端起酒碗,如同端著一碗從地府裡舀出來的濃漿,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很想當場跑路。
他的手微微顫抖,幾乎要露出森白的指骨。
“白福佛母,拯救世人!”
耳畔有人在喊。
……
夜已經很深了。
房間裡的火盆燒得有些熱,柳弦安沒什麽睡意,便出門吹風透氣,整個後院都被驍王府的人包下了,所以安靜得很。他剛尋了張椅子坐下,牆頭上突然翻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落地就腳步踉蹌地衝到牆角,摳著嗓子沒命地嘔吐起來,將房中的阿寧也驚到了,跑出來看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