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極是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仿佛自己墜入了虛空。
沒有光亮,沒有聲音,全世界都陷入了寂靜,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不對,我是在片場,在片場的拍攝布景裡。
白雨曼緊張地抓住桌沿,他試圖站起來,可是渾身無力,雙腿像是不屬於他了一樣,怎麽都站不起來。
他像是在夢裡,四肢不聽使喚,大腦一片空白。
四周的黑暗急速褪去,呈現在他眼前的,是陰暗狹小的房間。
四周都是又髒又破的土牆,上面甚至還有破爛的女港星海報,氣味腐朽難聞,抬頭便是低垂的房頂,是灰白色的水泥頂和蒙了黑色塵土的電燈泡。
“小朋友,叔叔跟你做個遊戲怎麽樣?做完遊戲這個麵包就是你的了……”
腦後響起一個語氣猥瑣的男聲,他猛然回頭,卻什麽人也沒有。
“來,這個遊戲很好玩的,你先把衣服脫下來。”
聲音又響起在背後。
恐懼在心頭蔓延,大腦一片空白,胸口疼痛,呼吸困難,白雨曼渾身都在顫抖,他忍不住蜷縮身體,唇畔逸出呵斥:
“走開……走開……我不和你玩遊戲……這裡是片場,是拍戲的布景……”
“別害怕,叔叔是跟你玩遊戲……來,把衣服脫下來,哈哈哈……”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仿佛一個高大的罩子,將白雨曼整個人都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走開……走開……”
白雨曼冷汗直流,縮成一團的身子不正常地顫抖、痙攣。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
溫肴喝了一口熱水,難得的豔陽令他有些睜不開眼睛。他舉目四望,下意識地找人:
咦?哥哥呢?
“韓老師,你看見白老師了嗎?”他問巫師的扮演者。
“沒有啊,他好像在密室裡吧?可能在自己練習吧。”對方說。
“噢。”溫肴本不想跟白雨曼打照面,可是往密室那邊走了幾步,卻發現密室門是關著的。
門怎麽關上了?
他記得密室門是從外面打開的,要是哥哥被鎖在裡面就不好了。
他走過去,輕輕掰開門把手——
“哥哥?”
“小哥哥!”
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在前方。
白雨曼抬頭,天光從裂縫中照進來,像一瞬間生長的藤蔓,爬滿了整間屋子,陰暗逼仄的小屋景色迅速褪去,連那將他裹得密不透風的聲音也急速被扭曲,消失。
他活過來了。
“哥哥……白老師?你沒事吧?”溫肴有些害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面色煞白,連嘴唇都白得嚇人,整個額頭都是冷汗,他跌坐在地上,緊緊依偎著桌子,渾身都在不正常的顫抖。
聽到他的聲音,男人抬眸看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茫然而脆弱。
他本該害怕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像是受了蠱惑似的,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手按在他的肩頭:
“白老師,你沒事吧?生病了嗎?我……”
話語戛然而止,溫肴感覺自己被緊緊地抱住了。
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抱著他,好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緊緊抓住了他這個救生員。
他甚至聽到了男人急促的呼吸和狂亂的心跳。
那種劫後余生的緊張和惶恐。
溫肴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但他感覺到白雨曼好像是出了什麽事,因此他動也不敢動,就那麽讓白雨曼抱著他。
白雨曼身上的布料因為用金線繡了龍紋,因此有些粗糲,他的臉貼在他胸口這裡,磨著這衣料,微微有些疼,但白雨曼的身體有點溫暖,身上還有好聞的氣味。
那是一種男士香水的味道,帶著點冷冽,還有點清新,無端讓他想到雪——雪是不會有氣味的,可是他就是覺得這氣味像雪。
這姿勢腿有點酸,不知道能不能稍微調整一下換個姿勢?
溫肴還在想些有的沒的,忽然感覺到自己被大力推開了,他猝不及防,往後一下跌坐在地上。
手按在地上,那裡又硬又冷。
抬眸看去,對上的,是白雨曼冷冷的黑眸:
“把剛剛這一切都忘掉,敢說半個字,我殺了你。”
他聲音極平靜,可是每一個字都冰冷,像一把冷銳鋒利的匕首,貼在人溫熱跳動的頸動脈上。
溫肴甚至打了個哆嗦:
“哦,我,我會忘記的……”
他還未說完,白雨曼已經起身出去了。
費時將牛奶瓶和保溫袋緊緊抱在懷裡,生怕牛奶冷掉。
氣喘籲籲跑到片場,卻發現白雨曼人不在,問了工作人員,才說剛剛拍完了一場,正在準備下一場,白老師可能回保姆車了。
他又趕緊回保姆車。
一開車門,白雨曼正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微微低著頭,神情和纖長的睫毛都在訴說著冰冷。
費時恍然以為白雨曼渾身都蓋滿了雪。
他心裡一哆嗦,直覺糟了——每當這個時候,都是白雨曼想起小時候,心情最差的時候。
這時候的白雨曼其實不會折騰人,但他那個樣子,比折騰人更令人難受。
就好像你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孩子,在池塘裡拚命掙扎,但你夠不到他,也下不去救他,你得眼睜睜看著他體驗窒息的痛苦。
“白少……”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把熱牛奶取出來,塞到他手裡,“喝點熱的吧,心裡會好受一點。”
白雨曼沒說話。
費時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靜了須臾,才道:
“要不我給醫生去個電話?”
“以後不要讓溫肴出現在娛樂圈了。”
白雨曼突然說。
費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啊?什麽?”
白雨曼抬頭看他:“封殺溫肴,所有劇組不許再讓溫肴接戲,讓他滾,滾出娛樂圈,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費時吞了口唾沫。
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小溫又怎麽得罪這位祖宗了??
封殺他,這是得罪得有多狠?
然而白雨曼顯然不會跟他解釋的,他坐在那裡,白皙好看的手握住牛奶瓶,眼睫落下來,目光虛虛落在溫熱純白的牛奶上。
溫肴,他在心裡默念。
今天自己居然差點把他認成了撓撓?
他也配?
滾得遠遠的,永遠都不要再讓自己看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