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季沉蛟用力呼吸了下,“抱歉,說些沒用的。”
凌獵道:“季隊長,等我回來抱抱你。”
高原上風聲巨大,將他的話語淹沒。季沉蛟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你的三名小隊員今天有些高反,我讓他們休息一天,明天再開始搜索,沒問題吧?”
季沉蛟覺得凌獵語氣裡藏著什麽,卻沒有心思去琢磨。兩人又交流了會兒,快掛電話時,季沉蛟忽然說了句:“晚安,早點睡。”
說完兩個人都愣住了。季沉蛟沒跟誰說過這樣的話,矯情、空洞。凌獵也沒聽過,哪個不長眼的敢囑咐他早點睡?
季沉蛟咳了聲,“那就這樣吧,明天聯系。”
放下手機,走到陽台上,季沉蛟站在夜風裡,雜亂的思緒逐漸冷卻。
就在通話之前,他聯系到了Jaco的養父母。聽到Jaco的名字,兩人都露出難過的神情,表示他們只是將Jaco撫養到了十八歲,後來他就從家裡搬出去了。他回國之前,他們偶爾還能見到他,這幾年已經徹底斷掉聯系。
領養Jaco,是一個從開心到絕望的經歷。
當年,夫妻倆想要擁有一個東方孩子,當見到賓賓時,他們相信能夠和這個沉默寡言的小男孩相處得很愉快。即便福利院告知過他們,賓賓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他們也不在乎。認為只要給與孩子足夠的關心、愛護、治療,賓賓就能像任何一個健康男孩一樣長大。
但他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程度,也低估了一個有心理問題的小孩。回到Y國後,他們沒有從賓賓身上感到一絲正常的親情。不管他們用什麽辦法對他好,花重金帶他看心理醫生,他仍舊不與任何人說話。
夫妻倆漸漸無法忍受,他們覺得自己家裡住著一個怪物。
而賓賓在學校也很不受歡迎,打架非常狠。不得已,他們將賓賓送去專門照顧心理病孩子的寄宿學校。
賓賓上中學之後,性格似乎開朗了一些,也交到了朋友。可是另一件讓夫妻倆覺得詭異的事情發生了——賓賓打工攢了一筆錢,開始給自己做整容。
每一次從學校回來,賓賓都變得不一樣。這種發生在親人臉上的改變讓夫妻倆毛骨悚然,他們尖叫著讓賓賓停止。賓賓卻流著淚說,他想要成為這個家庭真正的一員,如果不整容,他就無法成為他們的孩子,別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領養的。
夫妻倆找到心理醫生,醫生說,賓賓的心理問題在好轉,整容也是他的積極“自救”。既然如此,夫妻倆便不好再干涉,甚至掏出一筆錢,作為賓賓的整容資金。
成年時,賓賓從外形看,已經和混血無異了,他還很會化妝,戴上美瞳,將頭髮染成金色,幾乎把東方血統都給抹去。
但從那時起,夫妻倆越來越害怕他,總覺得他笑得可怕,偶爾說出的話也很可怕。他多次提到要回國,因為他死去的母親正在呼喚他。
夫妻倆那時看過一些犯罪心理方面的資料,覺得他很可能有犯罪傾向。他們無法在事情沒有發生時,就讓警察來抓他,他們也害怕被報復,所以只能選擇漸漸疏遠。
後來有一天,賓賓來向他們道別,說要回國了,也許不會再踏入Y國。
那一刻,他們沒有任何不舍,反倒覺得輕松和解脫。三人最後一起吃了一頓飯,賓賓下廚做了一份他們沒有吃過的燉泥鰍,據說是在同胞店鋪買到的泥鰍。
夫妻倆提供的信息更加佐證了季沉蛟的判斷,Jaco回國就是為了復仇。而這復仇絕不僅是殺死某個人,死亡太輕松了,隻配懲罰康萬濱。Jaco真正的目的,是讓那個辜負了他母親,最後害死他母親的人,被一個親手撫養大的人抓捕。
他,季沉蛟,就是這個人。
連同他的名字,也是養父母所取。
Jaco衝著他而來,為此精心布局,做了兩年多的社會熱點記者,一步一步靠近他,引導他,然後躲在暗處,看季諾城被養子抓獲。
拋妻棄子,將真正的孩子送進福利院,卻領養另一個孩子,最終被這個領養的孩子送入監獄。諷刺嗎?
季沉蛟仿佛在夜風中,聽見了從黑暗裡傳來的囂張笑聲。
季諾城的通訊還是處於斷開狀態,在這信號並未被完全覆蓋的高原上,想要靠網絡找到一個人,比在城市裡更加困難。常規尋找方式作用有限,凌獵將能夠調取的監控集中起來,小歷三人在休息了一天一夜之後,高反症狀減輕,已經可以工作了。
凌獵找“社牛”老板要來西雲縣周邊的地圖,又請他來講高原上的情況,自己則分心看著監控。
老板對於向外人介紹家鄉這件事,抱有飽滿的熱情,別管人家是來查案的還是旅行的,讓他敞開了講,他說一天都不帶喘。
凌獵把地圖放在面前,看似認真盯著監控,但老板說到一些關鍵位置時,他就拿紅筆在地圖上做標注。
時間早的監控,還時不時能看見季諾城和周芸,他們每天都會到縣中心挑一家餐館解決餐食,周芸會在路口買點水果,季諾城買過煙,導遊們圍著他們說生意,他們神色緊張地拒絕。
那輛租來的越野車就停在賓館樓下,周芸幾乎沒有上去過,但有兩天吃過午飯後,季諾城獨自在縣裡轉悠,然後上車,將車開出去。
出了縣,就沒有監控了。西雲縣之所以成為一個中轉地,就是因為從外面上這一片高原,來到西雲縣之前,還是正常的公路,人們可以在這裡做補給,但從西雲縣去更偏僻的村落,就好像進入原始世界,一切都是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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