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吃一回泥鰍,鮮美得出乎想象,湯汁都能伴著吃兩碗米飯。季沉蛟邊吃邊說在派出所查到的“變數”,問:“季諾城是我養父,我很難完全丟開他來思考問題。你是旁觀者,你怎麽看?他的出現並不影響案子是嗎?”
凌獵卻放下筷子,“有趣了,季隊長,這案子說不定是衝著你來的。”
凌獵那雙眸子在燈光下流轉著一絲幽幽的異色,季沉蛟觀察著他,倒覺得自己才像是被觀察著的那一個。“為什麽?”
凌獵反問:“為什麽查到這裡,突然出現你爸?”
季沉蛟答不上來。他問凌獵,是想從凌獵這個旁觀者的角度出發,將自己摘出去,然而凌獵非但沒這麽做,還將他進一步拉向暴風。
他也反覆想過,為什麽查到這裡,突然出現季諾城?
凌獵又道:“我們明明是追著康萬濱的線索在查,但現在,他好像直接從案子裡隱身了。”
季沉蛟感到胸口一陣陣發悶,來到桐茄縣後,徐銀月是最醒目的線索,人們將她懷孕、失蹤歸結於康家,但沒有人指出是康萬濱,而且縣局還將康家排除在外。滑稽的是,季諾城和徐銀月的關系,似乎都比康萬濱和徐銀月的關系更緊密一些。
凌獵將泥鰍的湯汁淋在米飯上,攪拌幾下,一碗飯變得辛辣濃香。他扒了兩口,滿足得直哼哼,又說:“季隊長,有些案子就是針對警察。”
這話像一隻手,瞬間將季沉蛟的神經擰成一捆。他近乎自語道:“針對我?”
“針對家人也不是沒可能。”凌獵刨著飯。
季沉蛟想到突然去西部旅行的養父母,雖然他們說是想放松一下,但兩次打電話,季諾城和周芸的聲音都聽不出任何放松。他察覺到不對,但多年相處的模式令他沒有追問他們身邊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但正在查的案子裡出現季諾城的名字,再聯想養父母不同尋常的舉動,這些只是趕巧了嗎?
泥鰍很美味,但季沉蛟沒有心思繼續享用,他拿過手機,走到窗前,給季諾城撥了過去。
等待十來秒,接通了,季諾城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似乎在戶外,有呼嘯的風聲傳來,“小沉,怎麽了?”
季沉蛟眉心漸漸蹙起,季諾城的平靜似乎是裝出來的,他見過季諾城最溫和從容時是什麽樣子,比如為他起名沉蛟的時候。而此時,季諾城的嗓音裡藏著緊繃。這通電話,不是季諾城所希望接到的。
“爸,你們玩到哪裡了?”
“在西部呢。”
“西部哪裡?”
季諾城沉默了會兒,“小沉,是出什麽事了嗎?”
季沉蛟:“嗯?沒事。為什麽這麽說?”
“哎,沒事就好。你平時不大問我們在哪裡。”季諾城轉移話題:“工作忙不忙?吃飯了沒?”
季沉蛟:“我媽呢?我想跟她聊幾句。”
“她……她和路上認識的姐妹拍照去了。”
“現在您一個人?”
“是,我們組了個小團,我有點高反,落到最後了。”
季沉蛟聽著手機裡傳來的呼吸聲,須臾,又說:“爸,其實我今天給您打電話,是想了解一件事。”
“好,你說。”
“夏榕市最近發生了一起案子,死者是一個挺有名的企業家,叫康萬濱。”
“我知道,新聞裡報道過,而且這個康萬濱還是那個康家的。”
季沉蛟覺得季諾城很緊張。有的人一緊張起來,就會忍不住說話。季諾城就有這種特征。
“我現在到康萬濱的老家查案,也就是我們市下面的桐茄縣。”
說完這句話,季沉蛟清晰聽見季諾城呼吸一頓的氣音。“爸?”
“啊,桐茄縣。嗯。”
季沉蛟:“爸,您的老家是在桐茄縣嗎?”
“不是!”季諾城回答得飛快,但似乎忽然明白季沉蛟為什麽這麽問,又道:“怎麽一下子說到我了?沒反應過來呢,以前確實在桐茄縣待過。小沉,你是想跟我打聽桐茄縣的事?”
季沉蛟:“是,因為正好在一起陳案的資料上看到您的名字。”
“陳,陳案?”
“徐銀月失蹤案,您還有印象嗎?”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回音,只剩下猛烈的風聲。
季諾城:“我沒搞懂,你們不是在查康萬濱?怎麽這還與徐銀月有關?”
“順著康萬濱的線索查到徐銀月,當地人都說她是被康家害的,所以順道也查查。”季沉蛟說:“爸,您不舒服?”
“沒,有點意外而已,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又聽到徐老師的名字,還是從你口中聽到。”
“徐老師?”
“對,她是我念高中時的補習老師。”
季諾城開始講述他記憶裡的徐銀月。季沉蛟已經聽許多人回憶徐銀月,季諾城所說的和別人所說的沒有太大區別。但講到後來,季諾城說,他見過康家的人和徐銀月拉扯。
季沉蛟立即問:“什麽時候?是誰?”
“我高考之後。拿到錄取通知書,我最感激的就是徐老師,買了西瓜、鹵菜去她家慶祝,但她不在家。我正要走,就聽見爭吵的聲音。徐老師被一個男的拉著,我不認識他,但他和康家在水產品市場巡場的那些人是一夥的,他還威脅徐老師,說不要惹康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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