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秩序井然的宮殿,如今已是人荒馬亂,驕傲矜持的宮人們,臉色盡皆蒼白。
聖子殿下甍了!
內殿,寧靈眼眸通紅,大顆大顆淚珠,順著面頰落下。
海藍藍坐在對面,神色依舊鎮定,可微微顫抖的手掌,暴露出內心激蕩的心緒。
「妹妹不要擔心,殿下將你交付給我,我定會護你周全……」聲音嘶啞艱澀,到此處,便無法再說下去。
……
「老天啊!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們!」
無盡海底,聖冥城內哭聲衝天,殿下死去便意味著,聖冥衛近在眼前的曙光,自此消失不見。
即便日後,出現新的聖君,還能夠接納,他們這些換主之人嗎?
若不能,則永暗降臨,他們一族再無半點生機!
……
一月之期已滿,郢都大陣啟,封煉獄海。
陳長老坐在觀禮席中,臉色淡漠,內心一片冰寒。
他早已得到,聖地傳來的消息,卻不願去相信。
可直至今日,聖子依舊沒能回來,跟在他身邊的真魔衛,也全部留在煉獄海中。
這一切都證明,聖子的確已殞落。
袍袖中,拳頭握緊,呼吸微微急促,眼底怒火翻滾。
他早就說過,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堂堂魔道聖子,如何能行此風險。
如今,果然出了天塌之事。
陳長老眼神,落在九五高位上,楚帝神色淡漠,看不出半分心緒。
可不久之前,殃及郢都的大戰,消息根本瞞不住。
周帝未死,已重新回歸世間,成為近來神魔之地,最為勁爆的消息。
聖子的死,是否與之有關?
暗暗搖頭,陳長老壓下翻滾心思,此番煉獄海,比歷來任何一次開啟,都要兇險十倍、百倍。
楚國一方,同樣死傷慘重,沒有絕對的證據,根本不能質疑。
更何況,如今再如何追究,都已沒了意義。
聖子甍,這對魔道而言,將是極大的打擊!
……
封閉后的煉獄海,沒有外來修士的蹤跡,逐漸恢復安寧。
十二座石碑,依舊佇立各方,只是如今碑身齊齊折斷,半塊長蛇石碑下,壓著一具符文骸骨。
它眼窩中黑火早已消散,可直至死亡時,嘴巴都是張開的,可見笑的很是歡暢。
與楚帝對弈棋盤,最終大獲全勝,當然是一件,值得驕傲之事。
當然,這也需要感激周帝,若非他的存在,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煉獄海地底極深處,匯聚而來的靈脈們,依舊源源不斷的,向「大日」灌注著力量。
下方的湯池,安靜沒有半點波動,若非周邊斷碎的群山,及地面上尚未消失的恐怖裂縫,誰能想到此處不久之前,降臨過來自世界之外的毀滅力量。
視線繼續移動,進入溫度驚人的湯池,才會發現它竟出乎意料的深。
向下,向下,一路向下!
直至一座山峰,出現在視線中,它只有百丈大小,一半岩漿流淌,另一半冰雪覆蓋。
而且如今,這山峰仍在繼續下沉,不知終點將在何處。
……
浩瀚的星海,無數顆星辰點綴在黑暗中,不遠處一顆燃燒的星體,照亮了這片破碎的大陸。
一塊塊陸地碎片,在虛無中翻滾著向遠方飄蕩,不斷的繼續崩碎,變得越來越小。
上面偶爾能夠看到,正在燃燒的宮殿,及驚恐尖叫的生靈,哀求著上天的憐憫。
只是他們永遠都想不到,就在他們絕望、無助的時候,兩尊任何一人出手,都能挽救他們的大人物,正站在破碎大陸上空對話。
「你越界了。」
對面之人皺眉,旋即歸於平靜,「我知道,但事出有因。」
另一人搖頭,「沒有原因,越界便是越界,殘留的空間通道,將是極不穩定的因素。」
「我會解決。」
「就像眼前這樣嗎?」
「……不會。」
最先開口之人轉身就走,「你已經引起注意,最近不要再生事!」
「哼!」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后冷笑一聲,對面之人轉身離開。
從始至終,兩人都沒將正在崩潰的大陸,及大陸上的絕望、哀求的生靈看在眼中。
螻蟻般卑微的生靈,縱使死滅億萬又如何?
不值得耗費力量!
……
秦宇終於自昏迷中醒來,第一個感覺是睡的好飽,第二個感覺是真的很香。
這讓他念頭轉的,比平常慢了不止一個節拍,再加上還未睡醒,看著神母音近在咫尺的面龐,便有些回不過神。
這冷冰冰的女人,怎麼會這麼香?而且,她怎麼在這?眼下又是哪裡?
一個又一個困惑,接連的蹦出來,讓秦宇本就渾噩的腦袋,變得更加迷糊。
「醒了。」
冷淡聲音傳入耳中,似迎面吹來的寒風,秦宇精神一振,眼神陡然清明。
果然是賤骨頭……
神母音起身,縈繞口鼻的香氣散去,她似乎猜到了,秦宇將要問什麼,直接道:「我們被拉入湯池,如今應還在煉獄海。」
秦宇只記得,自己被一劍斬破古魔之體,神母音一直在腐屍手中控制著,「後來發生了什麼?」
神母音眼眸間,露出一絲凝重,「很恐怖的氣息,降臨到煉獄海,雖不知是什麼,但腐屍察覺后,被直接嚇走。」
即便面對,實力驚天的周帝時,腐屍也不曾,生出退避之心。
只此一點,便足以證明,那降臨氣息的可怕!
腐屍逃走了,神母音恢復自由,可她為什麼沒逃,反而會在這。
秦宇念頭轉了轉,忍不住看了她幾眼,見神母音神色淡淡,輕咳一聲換了話題,「我昏迷了多久。」
「十七日。」
秦宇點點頭,「這麼久,多謝你照顧……」突然住口,身體變得僵直,「多久?」
神母音淡淡道:「你沒聽錯,我也不會算錯,不出意料的話,煉獄海如今已封閉。」
這下,秦宇真的不能淡定了,煉獄海與郢都大陣相連。
煉獄海封閉,即意味著除非打破郢都大陣,或外界主動開啟,否則他們休想離開。
前一種,很顯然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后一種,則需要等待,至少幾百萬年,乃至更加漫長的歲月。
看著神色淡漠,依舊平靜無比的神母音,秦宇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這女人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破不開郢都大陣,難道這一輩子,就都要留在這裡?
沉默許久,秦宇長出口氣,「不管怎麼說,我們如今還活著,只要不死,就一定有機會的。」
神母音眸子深處,閃過一絲波動,似乎猶豫了一下,她最終沒有多說什麼。
秦宇搓了搓臉,「正式認識一下,魔道姚斌。」
「神母音。」
果然是她!
秦宇早有所預料,這女人是仙宗女修,如此年紀如此修為,修鍊的又是太上忘情決,只能是那位,新晉的九天鏡月宮之主。
儘管已有準備,可聽她親口承認了,還是忍不住的,生出些許古怪感覺。
一個魔道聖宮聖子,一個仙宗三巨頭之一,見面不說直接死掐,也絕對恨不得對方死無葬身之地。
他與神母音,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你救我……我救你……你再救我……我再救你……
過家家呢!
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信不信且不說,指定會笑翻一片。
仙、魔兩道那關係……別逗了你!
摸摸鼻子,秦宇乾笑兩聲,「久仰大名,幸會幸會。」見神母音沒接話的意思,他只能進入正題:「宮主,姚某有一事,希望你能如實告之。」
神母音淡淡道:「需不涉及仙宗隱秘。」
這女人,真是刻板無趣的緊,也不想想,現今兩人現下是什麼處境,他哪會有別的心思。
「自然不會。」略一遲疑,秦宇道:「聽聞宮主,繼任大位之前,拜在紫月大長老座下?」
「是。」
心頭一喜,秦宇急忙道:「那宮主,認不認識,一個名為寧凌的女子?」
神母音搖頭,「不認識。」
「怎麼會不認識,宮主好好想想,據姚某所知,神母音也是紫月大長老座下弟子。」
神母音淡淡道:「你的消息有誤,師尊座下弟子只我一人,並未聽說,還有別的弟子。」
秦宇眉頭皺緊,臉色陰沉下去,以他對神母音的了解,又是現在這般處境,她沒有說謊的必要。
可寧凌明明,就是紫月座下弟子,他親身經歷之事,絕對不會有錯……這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寧凌究竟在哪!
神母音看著,他此刻驚怒不安神色,不知為何,下意識皺起眉頭,「這女子,對你很重要?」
問出口,她眉頭皺的更緊,自己這是在,關心他的事情嗎?
秦宇沒有注意她的表情,深吸口氣點頭,「宮主與我,也算是生死之交,日後若能離開此地,還請宮主念及這點情分,在仙宗中幫我尋覓……此女對我,的確很重要。」
換一個人,知曉此事後,或許會將寧凌,作為威脅秦宇的手段。
可他相信,神母音不是這種人。
言語中傳遞出的信任,讓神母音微怔,眉頭舒展開,點頭道:「可以。」
見秦宇鄭重道謝,神母音想了一下,道:「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訴你,你我在此處,無法支撐太久。」
秦宇臉色微變。
神母音指了指頭頂屏障,「感應便知。」
水與火的交融,是兩人氣息所成,秦宇閉上眼,心神順利融入。
很快,他臉色就變得無比難看,睜開眼沉聲道:「宮主一直清醒,按照你的估算,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湯池的毀滅力量,正在不斷腐蝕著,冰與火的屏障,當屏障被穿透,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神母音淡淡道:「應在三五日間。」
嘴角抽了抽,以秦宇的城府,這會也想破口罵娘。
被困在煉獄海也就罷了,即便號稱是,劫仙境不可撼動的郢都大陣,他也有信心一搏。
可只有三五日時間……這特么能幹什麼?
一時間,秦宇陷入迷茫,似乎眼下他能做的,就只有等死了。
沒有人說話,空氣安靜的,讓人感到不安。
可這顯然,對神母音沒有影響,她閉上眼,靜靜調息。
尋不到玉魄冰心,她終歸是要死的,所以對她而言,是否被困煉獄海不重要。
甚至於,如今只剩下三五日的生命,也不重要。
相反,神母音心底深處,感覺頗為安定……或許是因為,有一個人會陪著她,一起死去吧。
她這樣告訴著自己,儘管仍感覺奇怪,卻已不願多想……但,秦宇不願接受這個結果。
他沉默片刻后,深吸口氣起身,振奮精神在屏障中來回走動,進行各種各樣的嘗試,試圖挽救瀕臨終點的生命。
但可惜的是,無一例外,這些嘗試皆以失敗告終。
以秦宇頑強不屈的意志,也漸漸自心底里,生出了無奈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