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扯平
簡單的休整之後，軍艦終於在天黑時分起航，離開了這顆偏遠的邊境礦星，朝著人類文明最中心處的繁華星球飛去。
褚容推門進入時，任莫則正坐在桌前擺弄一些玩具似的小零件，見他過來，老人只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便繼續低頭折騰零件去了。
“喬治亞沒有精神力。”褚容坐到老人對面，開門見山地說道：“您不該給他虛假的希望，那太殘忍。”
任莫則拼裝零件的手一頓，抬頭看他，眉心微攏：“他沒有精神力？一直沒有嗎？”
“不是，曾有過，是受創後消失了，以後也許會恢復，也許不會。”褚容見他這麼問，想起他封閉不關心俗事的性子，語氣緩和了一些，繼續說道：“他是S級體質資質，機甲戰士才是最適合他的道路，機甲製造可以是愛好，但卻不能成為他賴以為生的東西。”
他看得出來喬治亞對機械製造的喜愛，但在可靠的未來和殘酷的現實面前，愛好只能被遺憾捨棄。
“那就是還有恢復的可能了。”任莫則卻沒有如他所願的給出恍然大悟，繼而惋惜放棄的反應，只淡淡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低頭繼續拼裝零件，說道：“但他喜歡機甲製造，沒有精神力也沒關係，他可以先打基礎，以後恢復了精神力自然好，恢復不了，就試著去摸索出一條適合無精神力著學習機甲製造的道路，我會幫他，天才不該被生存掐滅夢想。”
“任老。”褚容不贊同皺眉，表情又冷了，手指煩躁敲桌：“對於他來說，那不是夢想，而是空中樓閣，第一步還沒走出去，就想著要飛，這不現實，他不該成為你追求新道路時的犧牲品。”
“那你覺得。”任莫則抬眼看他，犀利反問：“你培養的那批機甲戰士，也是你在追求手動駕駛機甲這條路上的犧牲品嗎？他們沒有精神力，因為對機甲戰鬥的熱愛和對你的信任而堵上自己的一切，陪你追求著一個在目前看來，仍十分渺茫的希望，那麼，你覺得他們這樣做是無意義甚至是犧牲嗎？他們寄託在你身上的夢想，是空中樓閣嗎？”
“那不一樣。”褚容語氣低沉下來，這是他發怒的徵兆。
喬治亞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是一片空白，思想太容易被人左右，與那些堅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完全不同，怎麼能放在一起比較。
“怎麼不一樣？你可以在失去精神力後，因為不願意放棄駕駛機甲，而努力尋找純手動駕駛的可能，繼而想要通過這點，改變現在畸形的、以精神力為尊的社會環境，那麼喬治亞為什麼不可以在失去了精神力之後，因為熱愛機甲製造，而去努力尋找可以不用精神力製造機甲的可能，然後通過這點，改變比機甲駕駛更扭曲的機甲製造行業的局面？”
因為他還太弱小，不適合做這樣一個先驅和開創者，那太辛苦，他不該在還沒徹底瞭解這個世界的情況下，背負上這些東西！
褚容幾乎就要反駁出聲，腦中卻突然閃過了喬治亞說要為他製造機甲時的自信開心模樣，又黑著臉把話咽了下去。
對於一個一無所有的孩子來說，夢想也許是他現在所擁有的最寶貴的東西了，不該被其他人用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冷漠掐滅。
“所以都是一樣的。”任莫則見他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低頭又開始折騰零件，語氣突然一轉，微帶些調侃地說道：“元帥，你現在就像是個過度擔心自家孩子的家長，不願意讓孩子去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艱難道路，想為他鋪平準備好一切，把他牢牢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褚容聞言臉更黑了，又開始煩躁敲桌，回道：“我生不出喬治亞那麼大的孩子。”
“是，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任莫則毫不留情地嘲諷他，把擺弄好的零件伸到他面前，示意了一下，說道：“看看。”
褚容第無數次後悔當初找了這麼個不好搞的老頭子回來給自己添堵！
他掃一眼那個奇怪的小零件，嫌棄地把它捏起來，意思意思看了兩下，隨口問道：“這是新的武器槽設計？可以提升多少武器融合度？”
“提升10%。”任莫則也隨口回答，又拿出了個機械小玩偶擺弄。
褚容聞言認真起來，重新仔細看了看這個小零件，確認道：“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提升了10%？”
任莫則點頭，把早上做的測試結果拿出來給他看，點了點某項資料，說道：“看這裏，不過10%只是理論數值，等正式運用到機甲上，這個數值可能會降一點，雷褐礦的感應度到底不如精神力，有些可惜了這個改動。”
“那也是很大的進步了。”褚容捏了捏這個小零件，腦中迅速推算著各種數值，說道：“10%的融合度提升，大概能提升武器2%-5%的性能。不錯，這個零件是誰研究出來的，回頭給他撥獎金。”
任莫則看他一眼，回道：“就是那個你瞧不起的喬治亞，這個改動是我從他做的玩偶上複製下來的。”
“喬治亞？”褚容一愣，進而怒了，反駁：“我沒有瞧不起他，他會成為優秀的機甲戰士，這一點我一直堅信著。”
“你這種偏見和對他愛好的否定，就是瞧不起他。”任莫則拿起那個機械玩偶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他優秀的機械設計和創造能力，可比你推崇的S級體質要強得多，元帥，請把你高高在上的眼睛放下來，用平等的態度好好觀察一下那個孩子，他比你想像中的更優秀。”
褚容皺眉，並不覺得自己有“高高在上”過，他只有在面對敵人和討厭的人時才會擺架子故意氣他們，而禿毛雞……他暫時還是不討厭的。
到底多吃了很多年的飯，任莫則輕易看穿了他的想法，不和他糾纏這些，話題一轉，直戳他思維盲點：“你要扭轉機甲駕駛過於依賴精神力的情況，卻又為什麼堅定的認為，機甲製造是精神力天才才能參與的遊戲？這不也是一種以精神力為尊的想法嗎？人類發明出了各種各樣的機械，卻在最強大的單兵武器的製作上過於依賴精神力，你不覺得可笑嗎？”說完把小玩偶留在桌上，起身走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機甲駕駛可以撇開精神力，那麼機甲製造為什麼不可以？
褚容拿起桌上的小機械玩偶，扯了扯它滑稽的金屬小胳膊，看著它跳出的奇怪舞蹈，若有所思。
喬治亞獨自生了會悶氣，正準備早點洗洗上床睡覺，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他一愣，忙收起地上亂趴的東西，上前開門。
“莊雨姐？”
“噓。”
莊雨以手抵唇，看一眼四周後，示意他跟上自己，小聲說道：“走，我帶你去看星星。”
星星？
喬治亞疑惑，卻聽話的沒有開口問，老老實實跟上了她。
兩人走到這一層的邊緣處，莊雨用通行證刷開升降臺的門，帶著喬治亞站了上去。平臺緩慢上升，最後停在了軍艦最上層的觀景臺上。
喬治亞傻乎乎仰頭看著透明牆壁外浩瀚的星河，張大了嘴。
“好、好漂亮……”
莊雨微笑，拉著他的胳膊把他帶到了觀景台中間的秋千椅上，先按著他坐下，然後從空間鈕裏拿出了一些可愛的小點心擺上，最後還變出了一壺顏色漂亮的果汁幫他倒了一杯，笑著坐到了他對面。
“謝謝。”喬治亞接過果汁，聞著空氣中飄著的香甜味道，動了動耳朵——好香，有些像媽媽做過的水果派。
“吃吧，那群臭男人一點都不會照顧人，你天天去廚房幫忙，也沒見他們給你做點小點心吃吃。”莊雨把點心往他面前推了推，毫不客氣地給艦上的男人們潑髒水。
喬治亞不好意思了，幫他們解釋道：“沒有，他們有偷偷給我加餐的。”只不過加的都是肉，說他太瘦，多吃才能長胖。
莊雨一噎，又很快掩飾過去，擺擺手說道：“不說這些，喬喬，馬上就要回總星了，你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嗎？”
正準備去拿點心的喬治亞手一頓，抬眼去看莊雨，眨了眨眼。
先是任爺爺，接著是白毛怪，現在又是莊雨姐，大家今天怎麼都喜歡上了問他未來打算的事。
莊雨被他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幾乎要醉倒在他純淨的眼神裏，越發覺得不能讓這麼可愛的孩子被長官那種粗魯糙漢摧殘，殷勤地把點心往他面前推了推，說道：“雖然說這個還早，但早做準備肯定是沒錯的。你看，自古大家就說救死扶傷的醫生很偉大，你雖然沒有精神力，不能成為正式的醫師，但做藥劑師卻是可以的。你不是很喜歡植物嗎？藥劑師接觸得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植物和可愛的小動物，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藥劑師？
喬治亞耳朵一動，想起上午被哢擦掉的機甲製造夢想，雖然不準備放棄，但在能用那個吃飯之前，先學一個實用的吃飯技能似乎也不錯？而且他正準備自學魔法藥劑的製作，先學學這個地方的藥劑製造方法，觸類旁通，好像也挺好的。
想到這他眼睛一亮，不自覺往莊雨那邊湊了一些，問道：“藥劑難學嗎？沒有精神力也可以嗎？”
見他有興趣，莊雨開心得差點蹦了起來，只覺得揚眉吐氣，纖手一揮，嘩啦啦丟出來一大堆藥劑學教材，雙眼冒光地說道：“簡單！超級簡單！上手也容易！這些是初級藥劑學的教材，是不是很少很薄很良心？來來來，姐姐現在就給你打打基礎。我看看，嗯……就這個吧，我們先從認識各種藥用植物開始！”
喬治亞看一眼桌上憑空出現的十幾本磚頭書，默默咽了咽口水，點頭，拿出了電子本：“謝、謝謝莊雨姐。”
三天后，在又一次空間跳躍之後，蔚藍色的聯邦總星終於出現在了視野裏，艦上的眾人陸續結束了忙碌，等待軍艦降落。
安排完下艦後奴隸安排的事，褚容終於想起了幾天沒見到人影的喬治亞，喊住凡向南詢問道：“喬治亞在哪？”
“喬？”凡向南從各種事宜的安排裏擠出一點腦細胞艱難回想了一下，又翻了翻記錄本，回道：“回航這幾天大家都很忙，就把喬的課和訓練都停了，他這幾天應該是由莊雨照顧著。”
莊雨？
褚容眼皮跳了跳，想起那天莊雨的提議，板著臉起身說道：“通知莊雨，讓她去醫療室檢查設備，確認一下醫療室各項設備的安全情況，準備交接。”
“是。”凡向南拿出了通訊器，詢問道：“要讓喬回房間呆著嗎？軍艦大概一小時後降落。”
“不用。”褚容擺擺手，大步朝外走去：“我去找他。”
莊雨放下通訊器，看一眼老老實實趴在桌上寫寫畫畫的喬治亞，糾結了好一會才壓下了發現好苗子後想要瘋狂教他個十天十夜的熱血感，依依不捨地和喬治亞打了個招呼，拿著東西匆匆下了觀景台，回了醫療室。
喬治亞目送她離開，看一眼自己已經學了四分之一的藥用植物百科，摸了摸桌上的光腦，埋頭繼續奮筆疾書——對於生於自然長於自然的矮人來說，快速認識植物幾乎是天賦技能，可惜他現在不能摸到這些植物的實體，不然學習速度還能更快。
知識果然是有共通點的，通過這幾天的學習和他有意識的引導詢問，魔法藥劑製造方法上那些稍顯艱澀的知識點，他現在居然隱隱有些明白了。
他喜歡這種每天都有新收穫的感覺。
褚容進入觀景台後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對著一堆磚頭書寫寫畫畫的喬治亞，從他的視角看過去，剛好能看到對方低著頭時露出的一點點尖耳尖。
他手指動了動，然後順從心裏的欲望，上前捏住了那個小巧的耳尖。
喬治亞一僵，放下筆仰頭看過去，見是他過來，眼睛一亮，臉上剛掛上一點笑容，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繃緊臉又把頭埋了回去，還歪頭把自己的耳朵抽了出來，拿起筆繼續寫寫畫畫，不理他。
嗯？
褚容眯眼，再次伸手。
喬治亞像是頭頂長了眼睛一樣，靈活躲開，讓他捏了個空。
喲。
鬧脾氣了？
褚容收回手，上下掃他一眼，高深莫測地停了幾秒，果斷伸手，揪住他的後衣領把他拎起來，隨手往椅子裏面一塞，長腿一跨，大馬金刀地坐到了他身邊，把他擠在了角落，還惡劣地用手蓋住了他的腦袋。
“你！”喬治亞怒目而視。
“誰讓你學這些的？”褚容揉了揉他的頭髮，掃一眼桌上翻開的植物百科和電子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心裏有些驚訝他可怕的學習速度，面上卻是一副冷颼颼的樣子，說道：“幾天前你還在說要為了我學習機甲製造，這才幾天不到，你就改變主意學起了這個，說話不算話？”
喬治亞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心裏有些氣，悶了半天才說道：“是你說沒有精神力沒法學機甲製造的。”
“一點點困難就退縮，這樣可不行。”褚大爺變臉比翻書還快，正義凜然地譴責他的善變。
單純的矮人被他這句話說得臉都紅了，揚起腦袋瞪大眼看著他，反駁道：“我沒想放棄，只是想在能靠機甲製造養活自己之前，學點其他東西去維持我的生活。”他們矮人也是要吃飯的，肚子都吃不飽，又何談夢想。
還、還有某個人的病，魔法藥劑他又沒做過，總得多學點東西打基礎……想到這他快速瞥一眼身邊人的冷臉，又鬱悶了起來，覺得自己應該更硬氣一點，直接用拳頭回擊一下那句“禿毛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狼狽地擠在角落。
從一個未成年小鬼的嘴裏聽到“維持生活”這堪稱滄桑的四個字，褚容滿心逗寵物的玩笑心態一滯，想起家裏那個只知道亂折騰的糟心弟弟，心一軟，放輕力道扯了扯他的耳朵，說道：“你是我撿到的，自然由我來養，而且你還沒成年，又沒親人，就算你沒有正式的聯邦居民身份，聯邦也會按月給你發放生活補貼，所以你放心，在你真正能獨立之前，餓不到你。”
喬治亞一懵，沒想到這個地方還有這種福利，然後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說的第一句話上，仰頭瞪大眼看著他，磕巴道：“你、你要養我？”
“當然。”褚容喜歡他這樣看著自己的樣子，又扯了扯他的耳朵，好心情說道：“你食量不大，我養得起。”說著微微昂起下巴，餘光看著他的臉，等著他的驚喜和感激。
喬治亞確實是感激的，但卻沒有覺得驚喜，只覺得驚嚇，因為在矮人族裏，除了父母，會去養另一個毫無關係且已經成年獨立矮人的，只有那個矮人的伴侶。
“不、不行！”想到這他連忙搖頭，拒絕道：“在我的家鄉我已經成年了，不能無緣無故接受另一個人的養育，這不行，不行不行，我、我會自己養自己的！就、就不用你養了。”
再次被拒絕，褚大爺簡直暴躁到了極點，伸手把他揪過來，晃了晃：“小鬼，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覺得我養不起你？”
“沒有，我沒有這麼想，我只是覺得我自己可——”
“不，你不可以。”褚容打斷他的話，把他放回椅子上，說道：“機甲製造之所以會那麼依賴精神力，是因為製造機甲所用的材料幾乎全都帶著或多或少的負面問題，未經處理根本無法使用，精神力梳理是材料處理到最後，必須使用的一道步驟，目的是為了讓各項不同屬性的材料能更加相融，形成一個整體，這種相融度是機械處理無法代替的，所以我才說沒有精神力，你連處理材料都做不到。”
喬治亞的思路立刻跟著轉了過去，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原來精神力在機甲製造裏起的是這樣一種作用，魔力與精神力有部分相似，那麼精神力可以辦到的事情，或許魔力也可以……
“你沒有精神力，卻想走機甲製造這條路，那麼你需要為此付出的東西將是別人的幾倍甚至幾十倍，不管是精力上的，還是金錢上的。”褚容按住他的頭頂，搓了搓他的劉海，把所有東西都撕開了給他看：“聯邦會保證你不餓死，也會提供給你基礎的教育，但卻給不了你其他的學習資源。優秀的機甲製造院校需要你自己去考，考上之後，學習過程中消耗的材料、所需的儀器，全部需要你自己去補充購置，等學到後期，你還要給自己準備一間獨立的工作室，用作研究，可以說，每一個優秀的機甲製造師，都是用大堆的金錢和材料堆出來的，喬治亞，我不是瞧不起你，而是覺得，以你目前空白一片且毫無基礎的情況，要迅速走入正軌，最適合且最便捷的選擇，就是被我養，然後為我造一架完美適合我的機甲作為回報。”
喬治亞沉默了，這一切其實他都有想過，甚至已經為此做好了打算。前期肯定是最困難的，但他還有張底牌，那就是他優秀的尋礦挖礦能力。他用光腦搜索過，這裏有一種類似於冒險家的職業，那就是尋礦師。這些去邊緣星球上開荒的冒險者，一旦找到了新的礦物，在報備過聯邦之後，可以按比例獲得所尋礦物的部分開採權和所有權，這是一個三十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十年的職業，來錢很快。
他是這麼打算的，也就耿直的這麼說了，然後褚容直接被他氣笑了，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耳朵，說道：“看來你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沒少胡思亂想，一夜暴富的夢誰都會做，但又哪有那麼容易。”
尋礦師確實很賺錢，富到可以買星球玩的尋礦師也有那麼幾個，但那畢竟是少數，大多數尋礦師都過著窮困潦倒，整日在路上奔波，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聯邦和帝國發展至今，周邊星域該發現的星球都已經發現得差不多了，就算有新的星球出現，帝國和聯邦也會第一時間和星球上的土著居民獲得聯繫，然後把他們吸入聯邦或者帝國，再由他們派軍隊摸清星球的基本情況。如果星球上有礦，以現有的儀器水準，基本上一測就能測出來，而那些儀器測不出來的礦，人工尋找又該是多麼難。
最主要的是，隱藏得越深的礦，周圍的環境往往越惡劣，甚至可能會有守護獸出現，可謂是危險重重。一般尋礦師都是有自己的專業團隊的，他們高價養著機甲戰士和機甲製造師，為的就是保證尋礦時的安全。
按照喬治亞單純天真的想法，貿然踏上這條路很可能只有一個結果——還沒找到礦，就已經死在了路上。
危險不僅僅來自環境和未知，還有那些有競爭關係的其他尋礦師，在秩序混亂的尋礦路上，死傷是常有的事情，那是一個完全黑暗且游離於法律外的灰色地帶。
“每個星球的情況都不一樣，沒有充足的準備，上去只要死路一條，文明社會之外黑暗遍佈，你現在什麼都沒有，活著才能有以後，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褚容扒拉開他的劉海，看著他純淨天真得彷彿能映出全世界的眼睛，伸指輕輕碰了一下他卷翹的睫毛，見他條件反射地往後躲了躲，才像是從某種玄妙的情緒裏回過神一般，收回手，側頭看向桌上的大堆教材，哼笑說道：“所以小鬼，老老實實地被我養著吧，我養你也不是免費的，你許下的機甲，我等著。”
這麼一大通分析聽下來，喬治亞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和異想天開，更看出了對方的良苦用心。他抬手摸了摸被扒拉得亂七八糟的劉海，垂眼抿了抿唇，問道：“那萬一我一直造不出適合你的機甲怎麼辦……”
“怎麼辦？”褚容挑眉，流氓回道：“當然是滾回來給我學機甲駕駛，為我賣命把欠我的都還回來。”
這句話裏藏著的意思是，就算學不好機甲製造，也還有一條機甲駕駛的後路等著他。
喬治亞仰頭看著他凶巴巴的樣子，心一軟，鼻子一酸，眼圈一紅，突然抬手用袖子按住了眼睛。
等著他撲過來抱大腿的褚容見狀眉心一跳，僵了幾秒，虎著臉去扯他的手，訓道：“你有沒有出息，又不是真的要你的命，哭什麼，丟不丟人，你——”
喬治亞撲過去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胸口蹭了蹭，聲音悶悶的，卻滿帶感激：“謝謝你，我一定會造出一架適合你的機甲的，還、還……”還會治好你的病。
這個人雖然總是凶凶的，卻一直在為他著想，真好，怎麼會這麼好。
心軟的矮人被感動哭了，黑著臉的褚大爺身體徹底僵了。
“鬆手。”他皺著眉，實在不適應這種被人死死抱住的感覺。
喬治亞不鬆，反而更緊的黏了上去，依戀又喜悅的往他懷裏拱。
褚大爺雙手張開，看著外面浩瀚美麗的星海，冷著臉思考把這死孩子丟出去不管的可能性。
氣氛有些僵持，然後一道悶悶的聲音從胸口傳了出來。
“白毛怪。”
褚大爺覺得自己似乎得了幻聽，面無表情地眯了眯眼，停了幾秒，猛地低頭看向貼在胸口的小腦袋，揪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拔出來，聲音忍不住提高：“小鬼，你剛剛喊我什麼？！”
“現在我們扯平了。”喬治亞鼻子紅眼眶也紅，抬手抹把臉，朝他笑出了一口小白牙，也學著他的樣子揪了揪他的衣領，說道：“我會給你交生活費的。”交很多很多。
從來都是被人尊敬捧著的褚大爺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被人揪衣領，不敢置信後只覺得一股狂躁之氣從腳底升起，死死堵在了胸口，差點沒把他噎死！
他表情兇神惡煞地變了又變，忍不住又用力晃了晃喬治亞，像個自家孩子被壞人玷污了的憤怒家長，咬牙切齒道：“誰教你的？這些都是誰教你的！那個見鬼的綽號和揪衣領的動作，都誰教的，說！是不是莊雨？難道是林振？還是一隊那個和你黏黏糊糊的姓譚的小子！”
剛好上來找他的林振聞言停步，整了整軍裝領口，無情開口：“長官，我認為喬這些壞毛病都是跟您學的，不信您看看您的手。另外，軍艦即將降落，您該去準備和軍部的對接了。”
褚容迅速扭頭看他，殺氣騰騰地剮他一眼，然後看向自己的手，默了。
喬治亞則傻白甜地看看林振，又看看褚容，耳朵動了動，疑惑道：“難道這不是表達親昵的方式嗎？我看你一直對我這麼做。”
“……”
林振補刀：“不是，喬，好孩子一般不亂揪別人的衣領，那是挑釁。”
“啊？”喬治亞愣了，瞟了瞟褚容的胳膊，頓了頓，小聲問道：“你……想和我決鬥？”
“不，這是對你的鍛煉。”褚容凍著一張臉冷硬回答，收回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被蹭皺的軍裝，冷颼颼看一眼林振，轉身帶著滿身冷氣走了。
林振跟上他，走到一半似想到什麼，又回頭看向喬治亞，囑咐道：“不要學他。”說完也走了。
喬治亞目送他們離開，摸了摸自己的後衣領，動了動耳朵——原來是挑釁嗎，可白毛怪每次抓他衣領，都有注意力道，從來不會讓他難受。
軍艦在軍部專用港口降落，所有人都集合在了出艙口等待離艦，喬治亞也被一位找上來的醫療室助手塞到了醫療團隊裏。
“小容回來了。”一位頭髮花白的中年男子笑著迎過來，一臉親昵地伸手要拍褚容的肩膀，說道：“這次回來就別再亂跑了，巡視邊境這種活哪用得到你親自去，身體要緊。我讓軍部空出了醫療室，先去做個檢查？”
“魏中將，怎麼還勞煩您過來。”褚容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手，客氣但卻疏離的寒暄了一句，回道：“醫療室就不必了，我不喜歡搞特權，浪費軍部資源。”
一句話蓋了兩個帽子下來，魏中將身後的人表情都變了，魏中將卻依然笑得親切，彷彿沒聽出褚容的言外之意，伸手拉過身邊的一個年輕女孩子，說道：“不去就不去吧，早點回去休息也好，你精神力不穩，可經不得勞累。這是小慈，今年剛考入聯邦軍校，聽說你今天回來，主動要求——”
“軍部的港口居然隨便容許一個軍校生出入，負責人是怎麼管理的？”褚容打斷他的話，臉直接黑了，擺擺手說道：“向南，讓負責人寫份檢討上來，該處罰的處罰，紀律這麼鬆散，我怎麼能放心，奴隸安置的事還是我自己來吧。”
凡向南應了一聲，立刻拿著通訊器去聯繫港口的指揮室去了。
被這麼打臉，魏中將臉上的笑終於維持不住，眼神有些沉，他身邊的女孩也漲紅了臉，躲回了魏中將身後。
前方無聲的硝煙彌漫著，醫療隊伍裏卻八卦亂飛。
“又來一個，嘖嘖嘖。”助理小姐姐嫌棄搖頭，和旁邊的人咬耳朵：“咱家長官可真搶手，先是總統暗示要做媒，把長官氣得乾脆跑去巡視邊境躲了起來，這剛回來又被魏家拉線，可不得了。”
“聯邦最年輕的元帥，家底又厚，可不就是香餑餑嗎。”助理小哥哥回一句，壓低聲音說道：“他們這是逼長官站隊呢，那心思就差寫到臉上了，聽說帝國那邊也有點用聯姻拉攏褚家的意思。”
助理小姐姐驚呼一聲，見周圍人看過來，又忙壓低聲音，小聲問道：“帝國？長官討厭帝國皇室的事可不是秘密，那邊怎麼想的，腦抽麼？”
“我也只是聽說，你可別往外說。”助理小哥哥的聲音越發壓低了，囑咐道：“總之現在局勢不明，大家最好都——”
“都什麼？”
莊雨突然插入話題，伸手把站在他們身邊的喬治亞拉出來，瞪他們一眼，訓道：“少聊些有的沒的，上面那些人的心思哪是你們可以猜的，小心惹禍！”
兩位助理齊齊噤聲，老老實實的不再瞎聊了。
教訓完屬下，莊雨帶著喬治亞朝前走去，見他一臉的若有所思，皺了皺眉，解釋道：“別聽那些謠言，長官去巡視邊境不是因為什麼做媒聯姻的事情，長官也不會選擇聯姻，外面亂傳的消息別信，小心被哄騙。看到外面那些人沒？聯邦四大家之一魏家的，和項家關係好著呢，他今天特地過來，還帶著個女孩子，目的可不僅僅是拉線，這是盯著這批奴隸，想幫項家殺人滅口，掩蓋醜事呢。”
喬治亞的思維立刻從桃色新聞裏抽出來，覺得有些理解不能——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勾心鬥角和殺人居然這麼普遍，難怪父親說人類社會十分複雜，最好不要踏足。
“你以後跟在長官身邊，會面對各種各樣無緣無故的敵意善意和誘惑，你要學會分辨他們。”莊雨語重心長地囑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他單純稚嫩的樣子，歎了口氣。
這麼單純的小可愛，只希望長官能給點力，好好護住他，也希望小可愛能快點成長起來。
也不知道外面是怎麼接洽的，反正等喬治亞隨著莊雨離開時，魏家那群人沒有跟上來，當然，那批奴隸對方也沒能帶走，甚至連面都沒讓他們見一面。
懸浮車在空中平穩行駛著，喬治亞扒著車窗，看著外面快速倒退的各種空中軌道和高樓大廈，滿目驚歎，看得目不暇接。
一輛純黑色的懸浮車突然從身側疾馳而過，喬治亞敏銳捕捉到了車窗內某個一閃而過的側臉，扯身邊的莊雨：“莊雨姐，我看到白、看到長官了！他怎麼沒和我們坐一起？”
莊雨正欣賞著他小臉紅紅的可愛模樣，聞言往外看了一眼，回道：“那是長官的車，他得先回軍部一趟，交接一些事情，我先帶你回長官的家，所以不一起走。”
說完想到什麼，突然又笑了，扯了扯他的尖耳朵，問道：“這麼快就叫上長官了，看來是已經決定要和我們一起跟著長官了？”
喬治亞聞言耳朵動了動，臉越發紅了，瞄她一眼，解釋道：“我知道我現在還沒有資格跟著他，我這麼喊他，只是，只是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跟他自我介紹的時候，他沒有回應我……”說著精神又萎靡下來，稍微有些委屈。
後來他有想過主動去問，但每次都被其他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等想起來的時候，對方卻已經離開了，所以一直沒問成。而且在矮人族的禮儀中，如果一個人不願意主動向你透漏姓名，你追著問是十分失禮的。
不願意透露姓名，就表示著對方不願意和你結交……可白毛怪明明都說要養他了，某種意義上算的話，他們也算是家人了。
莊雨聽到這話驚呆了，愣了好一會才不敢置信道：“所以你還不知道長官的名字？！”
喬治亞點了點頭，有點難過。
這可真是……莊雨無語了幾秒，看一眼耳朵都塌下來了的喬治亞，抬手抹了把臉，想起褚容用性別不同不適合一起居住這種見鬼理由，把小可愛的照顧權霸道包攬的行為，心裏突然冒出一個邪惡的念頭，抬手按住喬治亞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誘哄問道：“那你想知道長官的名字嗎？”
喬治亞聞言眼睛一亮，用力點頭，期待道：“想，我想知道他的名字！”
“好，那我告訴你……”
是夜，褚容忙完軍部的事，在和大哥通訊交流一番之後，回到了自己位於軍部附近的私人住宅。
用密碼打開門，他邊解開軍裝領口邊伸手按燈。
啪。
燈光亮了，穿著一身卡通家居服，顯得毛茸茸十分可愛的喬治亞睡眼朦朧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愣愣看了他一會，突然坐直身輕聲問候道：“親愛的，你回來啦，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
褚容手上一個用力，把軍裝扣子整個扯了下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