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程

　　喬治亞站在一片黑暗裏，茫然四顧。

　　“媽媽？”

　　“爸爸？”

　　沒人給他回應，他停下尋找的動作，後知後覺地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心裏一慌，連忙查看自己魔力池的情況，卻只感應到一片空白。

　　沒了……居然沒了……

　　他有些懵，怔愣地往前走了幾步，想到什麼，又立刻停下，低頭看自己的手掌——還是那雙手，但卻已經凝聚不起任何一點魔力了。

　　怎麼回事，他、他失去魔力了嗎？

　　心臟激烈跳動了幾下，然後迅速下沉，他再次環顧一下這個黑得純粹的空間，嘴唇動了動，然後緊緊抿上，低頭，睜大眼看著腳下不知延伸到了何處的黑暗，眼眶慢慢紅了。

　　沒了魔力，他要用什麼去畫血脈牽引魔法陣，又要用什麼回家……這裏是哪里？這麼黑，是那個黑洞裏面嗎？他是不是已經死了，黑洞會把他的身體帶回魔法大陸嗎，爸媽看到他的身體，會哭的吧……

　　眼淚滴落，他蹲下身抱住自己，咬緊下唇想要止住哭泣，卻只憋得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好想回家……想回去……

　　像是感應到他的呼喚，黑暗一片的世界裏突然憑空出現了一些綠色和淺褐色的光點，然後光點越來越多，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些半透明的美麗光帶，朝著他溫柔地包圍過去。

　　感應不到魔力，又被眼淚遮擋了視線，喬治亞直到幾粒光點飄到眼前才發現它們的存在，忙抬頭看了過去。

　　一條淺褐色的光帶輕輕擦過他的臉頰，似在幫他擦眼淚。

　　“媽……媽媽？”

　　喬治亞愣愣開口，然後猛地回神，伸手去碰那條光帶，卻被那光帶遠遠避開，撲了個空。

　　“別走！”他起身想追，視線卻被一條突然冒出來的綠色光帶遮住，左腳拌右腳，身體踉蹌一下，狼狽地倒在了地上。

　　這熟悉的木系魔力……他撐起身，仰頭去看不知何時已經遮住了整個黑暗上空的綠色光帶，像個終於找到了家的孩子，抽噎著大哭起來，斷續喊道：“帶我回去，爸爸，媽媽，帶我回去，我想回家……”

　　木系魔力溫柔地飄動著，淺褐色的光帶也飄了回來，它們一上一下把哭泣的喬治亞包裹起來，幾個旋轉之後，突然匯成一股光線，朝著他的眉心快速鑽去。

　　眉心一暖，胳膊帶著儲物環的地方一熱，意識從幻境一般的場景裏抽離，熟悉的木系和土系魔力遠去，魔力透支的劇痛感在腦內炸開，喬治亞猛地睜開眼，手摸上手臂，卻摸了個空，緊接著眉心一涼，乾涸的魔力池硬是又擠出了一些魔力，把空氣中漂浮著的白霧拖了進來。

　　比上次更強烈的鑿挖感傳來，腦內如同有大火在炙烤，他忍不住痛吟出聲，眼睛再次閉上，想要蜷縮起身體，卻發現身體似被困在了什麼狹小的東西裏，動彈不得。

　　好渴，要魔力……

　　他小幅度掙扎著，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長官，沒有資料回饋。”莊雨停下注入修復液的動作，撇開頭不去看在修復倉內默默哭泣掙扎的喬治亞，不忍說道：“把他抱出來吧，讓他好好睡一覺。”

　　精神海崩潰的痛感無法可醫，只能生生熬過去，修復液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毫無用處，甚至有可能刺激到已經碎裂的精神海，加劇患者的痛感。

　　凡向南也看得不忍心了，側頭看向始終垂目看著修復倉不動的褚容，喚道：“長官……”

　　“再試試。”褚容打斷他的話，沉聲吩咐道：“別用修復液，換霧狀安撫劑。”

　　霧狀安撫劑，雖然和安撫劑的名字差不多，但卻比安撫劑的純度要高上幾十倍，還溫和易吸收，是一種製作工序十分複雜的稀有藥物，哪怕是他們艦上得了特殊申請，總存貨也沒多少。他們剛剛著急之下已經用掉了大部分，現在僅剩的幾支是急救儲備，萬一用了之後長官又突然精神力狂躁……

　　腦中轉過很多個念頭，莊雨看一眼褚容，轉身走到內室取出全部的霧狀安撫劑，放掉修復倉裏的修復液，把霧狀安撫劑像是不要錢的自來水一樣全部注入儀器裏，眼睛亮得可怕——不管了！長官現在的污染值是極危以下，已經不會再突然精神力狂暴了，救小可愛要緊！就算希望渺茫，她也要試試！

　　白霧充斥修復倉，喬治亞的臉漸漸看不清了，褚容放在修復倉上的手動了動，卻沒有挪開。

　　一片炙熱混沌裏突然飄來了一絲清涼，痛楚減緩，喬治亞動了動，身體放鬆下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腦內的鑿挖感終於消失，乾渴的感覺卻越發嚴重了。

　　“好渴……”他喃喃出聲，慢慢睜開了眼。

　　嘀一聲輕響後，上方一亮，顯出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他目無焦距地看過去，隱隱察覺到一絲純淨的土系魔力波動，掙扎著坐起身，伸臂朝著人影撲過去，手摸索著握上了魔力來源，閉目安心吸收起來。

　　準備查看他情況的褚容被抱了個正著，身體一僵，頓了頓，把他抱了起來。

　　“呃……”後一步過來的莊雨見狀卡住了，看一眼拼命往褚容懷裏鑽的喬治亞，嫉妒地撇撇嘴——小可愛真沒眼光，長官硬邦邦的，哪有她好抱。

　　想著視線又在他們同樣沒什麼布料的身上轉了一圈，壓下腦內不自覺升起的邪惡腦補，擺弄著修復倉假裝忙碌地說道：“喬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精神海崩潰的痛感雖然已經熬過去了，但之後這幾天還是要注意，儘量少活動，訓練最好停了，以後……”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手撐在儀器上，說不下去了。

　　一個還沒來得及融入社會的小孩，在徹底失去了擁有精神力的可能後，又能有一個什麼樣的以後。偏治癒的精神力啊，那可是當醫師的好苗子。

　　氣氛又沉悶了下去。

　　凡向南咳一聲，無視自家長官衣衫不整被人摟住的模樣，上前朝喬治亞伸手，說道：“我來吧，長官您現在也需要好好休息。”

　　扒在褚容身上的喬治亞像是察覺到了威脅，更緊地往褚容身上貼了帖，手抓緊褚容脖上的一根項鏈，喃喃說了句什麼，將臉埋在了褚容的脖頸處。

　　明顯被嫌棄了的凡向南也“呃”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去幫忙善後。”褚容皺了皺眉，適應了一下與人肌膚相貼的親密感，擋開他的手，扯起毛毯把喬治亞包住，說道：“我先帶他去休息，讓林振把挖礦團隊和調查團隊的負責人全部喊過來，商量回程的事。”

　　凡向南聞言一愣，驚訝：“長官，您要回總星？”

　　“嗯。”褚容點頭，不願意多說，擺擺手，帶著又開始不安掙扎的喬治亞大步離開了。

　　“可是邊境還沒巡視完……”凡向南皺眉。

　　莊雨不知什麼時候摸到了他身側，收回望著門口的視線，伸手拍他一下，說道：“你怎麼鑽牛角尖了，這次巡視本來就是長官為了應付上面那個老頭子弄出來的障眼法，現在長官精神力好轉，又揪出了項家的蟲和帝國的軍艦，還查到了黑洞可能再次出現的事情，自然要儘快趕回去，巡視這種活再派個人來接手不就行了！你別忘了那批還等著咱們安置的奴隸，他們中可大部分都來自帝國，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麼來。”

　　凡向南也想起了長官這次出來巡視的真實目的，抬手拍了拍腦門，搖頭：“是我糊塗了，這幾天事情太多，我亂了。”

　　“你這幾天確實辛苦……不過早點回去也好。”莊雨慢慢沒了表情，垂眼低聲說道：“喬喬總不能一直呆在咱們艦上，他還小，需要接受系統的學習，最好能有個一技之長……”說到最後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凡向南看她一眼，想起當初長官顯露出的想要培養喬治亞的想法，沒有說話。

　　回到房間後，褚容把喬治亞放到床上，搓了一下他濕噠噠的頭髮，見他依然不安地蹭來蹭去，像在找著什麼，皺眉，伸手按住他的額頭不讓他亂動，問道：“你想要什麼？”

　　喬治亞伸手想要扒拉下他的手，卻沒什麼力氣，茫然睜開眼盯著他看了幾秒，眼珠動了動，定在了這個陌生房間的某個擺件上，往那邊蹭。

　　“不夠，好渴……”

　　“說通用語。”褚容幫他擦掉額頭的汗，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氣笑了，捏住他塌下來的耳尖，冷著臉訓道：“病了都還惦記著這些東西，沒出息。”嘴上嫌棄，身體卻立刻行動起來，大步過去把桌上的墨玉擺件拿起來塞他手裏，扯過被子把他蓋住，笨拙地拍了拍。

　　“快睡，睡醒就好了。”

　　一大團濃郁純淨的土系魔力被塞到了懷裏，喬治亞幾乎是立刻就安穩了下來。他蜷縮著身體把墨玉抱到懷裏，眼睛閉上，急切地吸收起來。

　　亂動的人終於睡安穩了，褚容坐在床邊靜靜守了一會，確定沒事後起身走到外間的小客廳裏，拿出通訊器撥了個通訊出去。

　　幾秒種後，半空中出現了一個俊美男子的影像。

　　“哥。”褚容仰頭看過去，用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開口說道：“我想帶一個孩子回去。”

　　俊美男子眼神動了動，微微挑眉，嚴肅的表情瞬間破裂，上下掃他一眼，視線在他身上淩亂的浴袍和脖頸微微泛紅的皮膚上停了停，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老二，你終於開竅了？”

　　褚容一愣，然後皺眉：“什麼？”

　　“未婚先孕不好聽，對女孩子名聲不好，必須儘快結婚。”褚大哥低頭調出星曆翻了翻，自顧自說道：“你現在立刻返程，回來商量婚事。新娘是誰？家裏有多少人？我們得儘快把賓客名單列出來。對了，你嫂子家——”

　　褚容額頭青筋跳了跳，無情地掛掉通訊，凍著臉靠在沙發裏，煩躁拍沙發扶手——算了，禿毛雞還是由他自己來養吧，就褚家那糟糕的家庭教育，多好的孩子都得教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