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洞

　　凡向南被他看得頭皮一緊，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就算他是孤兒，您的培養計畫可能也暫時無法實施。聯邦規定，來自邊緣星的土著居民必須先進入聯邦福利機構，統一接受為期一個月的適應學習，然後進入聯邦劃定的學校，接受語言和基礎的義務教育，否則拿不到正式的聯邦居民身份證明。”

　　而沒有正式的居民身份，其他的一切都將是空談，雖然褚家有能力給一個土著居民弄一個正式的身份，但凡向南瞭解自己的長官，褚家的人，從不屑于利用特權。

　　褚容靠回椅背，開始不耐——怎麼想養只禿毛雞也這麼麻煩？一個被鑒定為三級傷殘的傢伙，丟去聯邦的學校，和大堆其他屬性不明的土著居民呆一起生活學習，他幾乎可以想像出禿毛雞因為外形身高資質等原因，被其他同學合夥排擠欺負的樣子。

　　“讓林振抓緊弄清楚他的身世，重點確定他是否還有親人在世，若沒有，我記得大哥名下有很多福利機構，給他弄一個收養身份，先養在褚家大本營。”他不太痛快地妥協。

　　凡向南看他一眼，殘忍補充：“聯邦規定，收養關係的建立，必須經過被收養人本人的同意，不能脅迫和欺騙。”

　　褚容臉黑了，手指敲了敲桌子，冷硬反問：“你覺得我是那種欺壓小孩的人？”

　　是……看來長官是鐵了心要把人孩子留下了，凡向南識趣地沉默下來，拿出通訊器給林振發消息。

　　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惦記上的喬治亞看著今天新學的幾個單詞，和單詞後面的實物圖片，不著痕跡地緊了緊手指，儘量正常地看向林振，指向其中一張圖片，用不太熟練的通用語問道：“林老師，這個‘黑洞’是什麼？”

　　正在查看通訊資訊的林振聞言掃一眼那張圖片，把一個光腦放到他手裏，說道：“黑洞是一種隨機出現的宇宙通道，形成原因不明，很危險，你若是碰到了，必須立刻遠離，並向警方發送求救和定位資訊。具體解釋你可以用光腦查詢，有不懂的記下來，明天問我，我還有事，今天的課程提前結束，午飯讓譚隊長帶你去吃，明天見。”說完收起教材，匆匆離開了這間小教室。

　　喬治亞目送他離開，低頭看了看黑洞的實物圖片，起身，拿著光腦回了房間。

　　確定周圍沒人後，他坐到地板上，按照林振之前教他的方法打開光腦，輸入“黑洞”單詞，點擊搜索。

　　根據他的學習進度，林振把光腦的使用範圍限制在了“幼兒啟蒙”的範疇，所以彈出來的搜索結果是十分照顧幼兒辭彙水準的卡通圖文結合版，哪怕是喬治亞這樣的通用語初學者也能看得懂。

　　搜索結果不長，但解釋得很詳細，大概總結一下就是：黑洞是一種無規律出現的宇宙通道，裏面會鑽出一些邪惡的蟲子，蟲子遇人就殺，實力強大，繁殖能力極強，是所有人類的敵人，碰到後最好立刻遠離並報警。

　　總之，黑洞不是好東西，從黑洞裏面出來的生物也不是好東西！它們是人類的死敵！見到之後必須儘快抹除扼殺，不能留活口。

　　喬治亞臉色變得蒼白，小臉緊繃，嘴唇緊緊抿著，手握成了拳。

　　黑洞不是魔法陣，而是會跑出邪惡生物的通道……通過這幾天的學習，他已經基本弄清楚了這個地方的大概情況——星系、宇宙、精神力、體術、機甲、各種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科技和技術……現在，連帶他過來這裏的黑洞也有了解釋，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黑洞是無規律出現的東西，裏面只會跑出邪惡的蟲子……那他算什麼？那個帶他過來，出現在魔法大陸的黑洞又算是什麼？所以他在這裏，只是個從黑洞裏跑出來的怪物嗎？

　　……若白毛怪一行人知道了他的來歷，會殺掉他嗎？

　　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

　　他抬手抹了抹眼睛，努力想忍，卻終於沒忍住，抖著肩膀壓抑地哭了起來。

　　所以真的回不去了嗎？再也見不到父親和母親了嗎？

　　他又扯起袖子擦了擦眼淚，紅著眼眶凝聚魔力，再次在地板上畫起了血脈牽引魔法陣，然後拔下一根頭髮，劃破手腕把血滴到上面，跪在魔法陣前，擺出了祭祀時的虔誠姿勢。

　　柔光升起，魔法陣成型，髮絲融合血液後開始瘋狂轉動，他閉目，念起了讚美家鄉的咒語。

　　頭髮無風自動，魔法元素在空中瘋狂飛舞，來自家鄉的魔法氣息似乎隔著遙遠的時空傳來，下一秒，一切美好如夢幻的景象全部消失，魔法陣失效，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抹焦黑的灰燼。

　　咒語戛然而止。

　　他睜開眼，愣愣看著地面，茫然地靠在床架上，眼中的光彩一點點暗了下去。

　　還是失敗了……

　　房門突然被敲響，譚升唯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他扭頭看過去，對上對方帶著善意和笑意的眼神，身體動了動，不自覺前傾，頭卻慢慢垂下，低聲開口：“不，我不是怪物，我有父母的……別殺我。”

　　“喬，該吃午飯了，今天——”譚升唯的視線掃過他的手，表情一變，忙大步靠過去握起他正在流血的手腕，邊拿出繃帶包紮邊擔憂問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了，出什麼事了嗎？”

　　喬治亞抬頭，看著他滿是關切的表情，想起這段時間善意對待他的白毛怪一行人，手動了動，茫然的思緒慢慢歸位，眼神堅定起來——沒關係，只要活著，總能找到回去的辦法的。還有這些真心幫助過他的人，他保證不會傷害他們，也會努力把這份難得的友誼和善意一直保留下去，矮人不是恩將仇報的種族。

　　“喬？”見他沒回應，譚升唯越發擔憂。

　　他回神，笑著搖搖頭，晃了晃被包紮好的手腕，回道：“沒事，只是不小心劃到了，謝謝你。”

　　譚升唯見他恢復正常，終於放了心，憨憨地回他一個笑容，起身說道：“那走吧，我帶你去吃飯，你手腕受了傷，下午的訓練計畫得改改了。”

　　他跟著起身，視線掃過地板上的灰燼，睫毛顫了顫，側頭，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林振把喬治亞這段時間的學習成果擺到褚容面前，詳細說道：“通過這幾天的教學和交流，我大概摸清了他的成長環境——溫和幽默的父親，熱情可靠的母親，團結友善的族人，生活環境相對簡單且十分原始。他對電子產品的認知基本是空白的，不知道精神力，不懂體術和古武，稱呼機甲為金屬巨人，沒見過清潔機器人。他說不清楚自己家鄉的方位，且對這類型的問題本能地防備，拒絕詳細回答。另外，他似乎遺忘了自己被盜礦者抓到並運來這裏的過程，只記得被抓後挖礦的情形。”

　　褚容眯眼，點了點桌面，問道：“也就是說，你並沒有打聽出他的父母親人是否還在世？”

　　沒想到長官的重點在這裏，林振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是的，打聽不出來，他在說起父母時，言語很含糊，只說父母出遠門去了，卻說不清楚父母的去向。”

　　“其他奴隸那有沒有線索？”

　　“沒有。”林振皺眉，回道：“這批盜礦者是從帝國潛過來的，抓的奴隸大部分是用幫助偷渡到聯邦這類藉口騙來的，成員構成十分複雜，有犯罪者，有淘金者，也有做些違法勾當的傭工，只有少部分是無辜被抓的聯邦居民。我個人認為，喬不是未知星球的土著，而是偏遠星球的避世隱居者。”

　　褚容垂目沉思一會，又問道：“盜礦者裏有沒有知道他來歷的？”

　　“沒有，不僅如此，其他奴隸似乎也不清楚他的來歷，也沒人問起過他。倒是有幾個盜礦者提過奴隸裏有一個‘小鬼’，但卻也說不清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因為紅錫礦的特異性，奴隸的壽命都不長，所以盜礦者的週邊分支會定期抓新的奴隸回來補充血液，人員流動過大，管理也十分混亂，沒有做過詳細的記錄，線索斷了。”

　　旁聽的凡向南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情況，皺眉說道：“也就是說，除非喬開口，否則現在沒人能知道他的來歷？”

　　“確實如此。”林振點頭。

　　凡向南沉默了，看向褚容——要做長官的隨身下屬，首先要有聯邦的居民身份，其次便是合法的軍人身份，而聯邦軍校和徵兵處，卻絕不會收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長官的培養計畫大概真的要夭折了。

　　他能想到的，褚容自然也想到了。他放在桌面的手規律地點著桌面，表情平靜冷漠，似是全不在意這些事情，但身上的氣息卻有些攝人。就在凡向南猶豫著要不要說點什麼寬慰他時，他終於開了口，語氣是一貫的冷硬。

　　“直接問他，我要一個明確的結果。”

　　林振上前收起學習成果，應了一聲是，對他的命令無條件服從。

　　凡向南在心裏歎了口氣，主動拉開門，方便他出去。

　　“等等。”褚容突然又喊住了他們，垂目思索幾秒，起身說道：“我親自去問，盜礦者和奴隸那邊也需要再審審，生活在陰溝裏的臭蟲，是學不會老實的。”

　　他看中的禿毛雞，怎麼能夠被一群盜礦者給弄成來歷不明的危險人士，妨礙未來的光明前程，這是對他尊嚴的挑釁！

　　他走路帶風地走了，留下凡向南和林振面面相覷。

　　“長官……很在意那個喬？”林振皺眉詢問。

　　“不……也可能是在在意另一個自己。”凡向南歎氣，拍了拍林振的肩膀，出了會議室。

　　另一個自己？

　　林振一愣，想起喬沒有精神力卻體質S的瘸腿資質，又想起長官精神力被污染後靠著體力重回頂峰的經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