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輕飄飄的語氣，如同在哄一個任性的小孩子。

　　穆暖蘇皺眉，抬手將他的手揮下來，站在了離他幾步遠的位置，悶悶地不說話。

　　回到家以後，穆暖蘇將霍之洲一個人留在廚房，自行去了樓上。

　　一個小時之後，她估摸著應該差不多了，穿著家居服走到餐廳。

　　餐桌上，已經擺放著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瓷白的盤子中紅黃相間，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樣的。

　　廚房裡，霍之洲在燒玉米蝦仁，另一邊，黑色的砂鍋正小火煨著魚湯。

　　他沒有換衣服，白色襯衫的袖口挽到了小臂，伴隨著他動作的起起落落，他後背和手臂處的肌肉線條也被牽引著變化，勾勒出他精壯的身材。

　　穆暖蘇看了一眼就將眼神瞥開了。外表再好看有什麼用，裡面都是黑的！

　　“餓了？”霍之洲朝她看了一眼，“很快就好了。”

　　他說完，將火一關，利索地將菜盛了出來。

　　蝦仁白中透著粉，晶瑩剔透，配合黃色的玉米和綠色的豌豆，光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全部菜上桌以後，穆暖蘇嘗試著夾了一塊排骨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味道意外地很不錯，糖醋汁的比例正好，酸酸甜甜的很開胃。

　　她小心翼翼地將每個菜都嘗了一遍，味道都還可以，完全吃不出廚房新手的感覺。要不是她親自看到他在炒蝦仁，簡直要懷疑他是找了幫手。

　　“怎麼樣？”霍之洲見她一臉嚴肅，彷彿在以身試毒似的，不禁低聲問道。

　　穆暖蘇本來想問：“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菜嗎？”

　　可不行，這樣一問就證明了他做的菜很好吃，他一定會洋洋得意。

　　於是穆暖蘇輕咳了一聲，故意挑刺：“一般吧。排骨燒得時間長了，連芝麻也沒有，番茄太酸了，蛋打得不夠碎，魚湯裡生薑的味道太重了，蝦仁……”

　　她頓了頓說：“蝦仁都沒什麼味道。”

　　嘚吧嘚吧的一頓點評完，穆暖蘇抬頭看向對面的霍之洲。

　　他那麼驕傲又矜貴的人，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下的廚，被這麼批評肯定不高興，應該會覺得自己很麻煩吧？說不定再也不想做菜給她吃自討沒趣了。

　　沒想到，她意料中的黑臉沒看到，見到的卻是他在微微頷首，一臉“虛心接受”的表情。

　　“好，我下次改進。”霍之洲淡淡地說，語氣平和。

　　穆暖蘇頓時啞然，飯菜吃進嘴裡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

　　晚上，穆暖蘇躺在床上玩手機，刷到了原來保姆發的朋友圈，大段文字描述了家裡發生的事。

　　她的兒子傷了人，對方要價30多萬才同意和解。家裡的積蓄全部拿出來了都不夠，找親戚朋友左湊右湊還是差幾萬。實在不行，她只能計畫賣房子了。

　　原來阿姨那張總是和藹的臉浮現在穆暖蘇的腦海，她想了想給保姆阿姨轉了幾萬塊錢過去。

　　阿姨很快就打來了電話，在裡面哭得不成樣子，不停地說謝謝她，自己會想辦法儘快還的。

　　穆暖蘇神色一斂：“阿姨我不要你還，要你兒子還，這是他欠的債。”

　　阿姨一愣，哽咽著說應了，然後又是無止境的感謝。

　　穆暖蘇安慰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重新躺回床上，她不禁有些唏噓。

　　幾萬塊，不過是她買個包的錢。可是對於保姆來說，卻到了要賣房子的地步。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算什麼大問題。有很多事情，是再多錢也解決不了的。

　　比如她和霍之洲。

　　*

　　寒假的剩餘幾天，霍之洲一如這天，早晚都親自下廚做東西吃。不管穆暖蘇怎麼挑刺，他都態度溫和地應著，說會改正。

　　等到她開學的前一天，他的廚藝幾乎已經挑不出什麼毛病了。

　　當然，穆暖蘇也沒興趣仔細找茬了。

　　她要開學啦！！！

　　多讓人開心的一件事！她可以名正言順地遠離霍之洲這個大魔頭住在學校了。

　　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著開學。

　　這幾天，她一直對霍之洲冷言冷語，態度漠然。可霍之洲卻絲毫不以為意，對她一如既往，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忍讓。似乎只當她在鬧小孩子脾氣，只要多容忍一段時間，她就會自己好了。

　　可是矛盾哪有那麼容易解決的，再怎麼遮掩也有爆發的時候。

　　開學的前一天下午，穆暖蘇正在衣帽間開開心心地收拾行李，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突然，衣帽間的門開了。

　　霍之洲面無表情地徑直走進來。

　　“你好像很高興？”他滿臉的不悅。

　　穆暖蘇折衣服的手一頓，呼出一口氣，“還好。”

　　當然開心啦！至少有一周不用尷尬的相處了，實在太棒了。

　　她把最後一件衣服收進行李箱，蓋好，接著拍了拍手：“好啦！我們走吧。”

　　她拖著行李箱往門口的方向走，經過霍之洲的時候，一隻大手按在了她拉著把手的手上。

　　“蘇蘇，我們不走。”霍之洲沉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穆暖蘇一愣，蹙著眉頭看向他：“你不走？是司機送我嗎？”

　　她故意忽略那個“們”字，只當他有事不能送自己。

　　霍之洲在她驚疑的目光中輕輕搖了搖頭，打破了她的幻想：“不，是我們。”

　　他著重強調了那個“們”字，接著說道：“我已經和你們學校說好了，以後你就住在家裡，不住校了……”

　　穆暖蘇愣愣地看著他的口型在一張一合，腦子“嗡嗡”地響，後面的話一點也沒聽進去。

　　漸漸地，理智才一點點回來。

　　他居然擅自幫自己辦理外宿了！

　　“不行！我不同意！”穆暖蘇怒氣衝衝地瞪著他。

　　她這幾天一直盼望著開學能換個環境冷靜一下，霍之洲憑什麼替自己做決定。

　　霍之洲伸手想攬她的肩，“只是晚上回家住而已，我不干涉你上課。”

　　穆暖蘇嫌棄地往旁邊一躲，大叫一聲：“別碰我！”

　　霍之洲的眼神暗了下來，心臟重重地一抽，他知道自己這樣會遭來她的反感，可他忍不住。

　　這幾天，無論自己怎麼對她好，說話多麼溫柔，她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明明之前，他們的關係已經越來越好了，她會主動問他要不要接吻，還將自己買了許久的袖扣送給了他。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如果從來都沒有過也就算了。可他已經擁有過，又怎麼甘心就此放手？

　　越是接近她開學的日子，他就越是心焦。

　　他看得出來，自己的小妻子無比期待著開學。這樣，她就不用再忍耐著和自己同住一個屋簷了吧？

　　如果放任她住校，兩人相處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他怕，她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除了用這種方式把她多留在自己身邊一會兒，他想不出別的辦法。

　　所以，即使她會不開心，他也只能選擇這麼做。

　　“我要去和學校說，你沒有權利替我辦外宿，這個明明需要本人辦的。”穆暖蘇說完就往門外走。

　　霍之洲兩步跟上去，在她身後幽幽地說：“蘇蘇，沒有用的。你覺得學校會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是不是忘了A大的體育館是誰捐的？”

　　穆暖蘇的腳步一頓。

　　是啊，她哪裡不知道呢？幾年前，霍家的大公子霍之安回母校A大演講，捐了一個體育館的事到現在還在流傳。

　　霍之洲小心翼翼地拉她的胳膊，“蘇蘇，我只要求你每天回來住。這個過分嗎？你們系大三的課本來就不多，你也結婚了，回家住不行嗎？嗯？”

　　穆暖蘇沒有反抗，怔怔地看著鋥亮的地板，上面隱隱還透著兩人的影子，眼睛眨了眨，眼淚就落了下來，滴在自己的腳邊。

　　“你根本就不尊重我！我又不是你的寵物，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我本來就還在生氣，你這樣只會讓我更討厭。”

　　霍之洲在聽到“討厭”兩個字的時候，腦子裡的神經像是被人猛地拽了一下，疼得要炸，心臟被一雙手緊緊揪著，又酸又疼。

　　他忍耐不住，俯身將人緊緊圈進了懷裡，雙目赤紅，壓抑著要瀕臨崩潰的情緒，沙啞著嗓子問：“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我道歉你不原諒，我示好你看不見，我還能怎麼辦？嗯？你告訴我，蘇蘇。”這些天來，他表面裝作雲淡風輕，心裡卻一直緊繃著，這會兒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穆暖蘇的鼻子一酸，湧出來的眼淚更多了。

　　“這麼些天了，你當我很好過嗎？我怎麼做你能原諒我？我同意你住校，你就不再追究我之前做的事了嗎？”他粗重的呼吸全部噴在她的脖頸處，聲音急促得快要撕裂，“如果你原諒我，我們能回到過年的時候，我立刻給你辦住校手續，好不好？”

　　最後的“好不好”已經帶了點乞求的意味。

　　穆暖蘇閉了閉眼睛，好不好啊……她也想說好，可是說不出來。

　　其實她心裡知道，自己最介意的，不是他間接導致了自己和奚誠南的分手，而是這種被人在背後算計的恐怖感還有他可怕的控制欲。他腹黑又強大，佔有欲也強，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個小螞蟻，一點反抗的空間都沒有。

　　她現在……真的沒辦法完全不在意他欺騙自己的事。

　　霍之洲看著穆暖蘇的反應就明白了她的答案，他慢慢鬆開手，站直了身子。

　　一隻大手抬起，他溫柔地幫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發，附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那你就住家裡吧。至少我看著你，放心一點。乖，啊……”

　　穆暖蘇的身子僵硬如同被冰凍住了，小臉蒼白，一雙濕潤又漂亮的眼睛無助地看著他，嘴唇哆嗦了兩下，聲音顫抖著問：“你喜歡我什麼啊？我改不行嗎？”

　　她真的不懂，自己也就漂亮一點，個性脾氣都不算好。霍之洲見過的美女如過江之鯽那麼多，怎麼就看上自己了，還這麼死抓著不放？

　　霍之洲的指腹在她臉上輕輕拂過，將她未幹的淚痕抹去，眼神深得像海，平靜中暗藏著波濤洶湧。

　　“改也沒用的，你改成什麼樣我就喜歡什麼樣。”他的聲音溫柔，語氣卻是堅定：“還有，我必須糾正你，不是喜歡，是愛。”

　　愛沒有理由，如果能用理由來描述，那也就不是愛了。

　　愛情本就是天雷勾地火的熱烈。

　　那一瞬間，電閃雷鳴、花開鳥鳴，黑白的世界變得色彩斑斕。

　　一見鍾情的愛情大概都蘊含著一種冥冥中的宿命感。

　　沒有理由不問性格，只需要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註定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