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山中無歲月,十日的光景對修真之人來說幾乎是眨眼即逝,還未來得及將原主記憶中的厲害法決多教對方幾招,林果便被陸淮帶著去了歷練大會。
那祕境入口所連接的陣法恰巧就在九霄宗內,是故陸淮沒用多久便趕到了指定的集合地點,以靈石為動力的複雜陣法前有兩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看守,一群半大的孩子則按照青袍和灰服的穿著劃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那是內門和外門的區別,悄悄用魔氣捲起陸淮寬大的袖口向外張望,林果表示自己並沒有找到主角受的身影。
——許微知是九霄長老的親傳弟子,一襲白衣無論在哪裡都極為惹眼。
沉默地走到灰服弟子的後排站好,這一世並未刻意與人結交的陸淮沒有讓自己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彷若水融大海,男孩巧妙地將自己隱藏進了一群竊竊私語的孩童之中。
陣法旁的沙漏不斷流逝,穿著一身白衣的主角受氣喘吁吁,終於在時間截止前的最後一秒趕到了現場。
察覺到自家徒弟的目光向許微知那邊移去,林果不掩好奇地詢問:[怎麼?淮兒早先認得他?]
近來對方日日都與自己待在一起,若是陸淮果真與許微知相識,那也應當是在自己從禁地脫困之前。
搖了搖頭,尚未學會神識溝通的男孩用動作表示著自己的否定,看不見對方此刻的表情,林果也因此忽略了陸淮眼中的複雜。
許微知,就是對方那毫不留情的當胸一劍,才讓自己在死後重回到了過去。
「時辰已到,」睜開緊閉許久的雙眼,站在陣法左側的老者捋了捋鬍鬚,模樣看上去竟還有幾分慈祥,「瀚海小祕境已開,還望諸位多加小心。」
沒想到一山長老說話也會這麼客氣,在場所有小輩都恭敬地抱拳回禮稱是,用自己外門弟子的身份牌做引,陸淮按順序站在那陣法之上,白光一閃便被丟進了祕境。
時空挪移的倒錯感傳來,還未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陸淮便發覺自己被人抱住在地上滾了幾圈。
「那邊的藥草有毒。」不悅地皺了皺眉,用身體當了男孩人形肉墊的青年側頭看向遠處那片長著倒刺的艷麗植物。
他的修為在進入祕境後便被隱約壓制在了金丹期,除了用這種不優雅的方法就地滾開,林果一時還真想不到什麼合理的解決方式。
安靜地趴在對方懷裡,發現青年修為大減的陸淮握了握拳,第一次感覺對方並不再是想像中的那麼遙不可及。
「來都來了,還要賴在為師的懷裡不肯起嗎?」輕笑一聲,紅衣青年用神識掃過附近的區域,「都是些練氣期的小鬼,淮兒莫要與他們多做糾纏。」
手腳並用地從對方懷中爬起,陸淮瞳色幽深地看著青年再次化作一縷紅煙纏上自己的指間,手掌還殘留著對方偏高的體溫,陸淮蜷了蜷手指,只覺得那裡火燎似的地發燙。
自從那日撒謊騙得留在青年身邊安睡的權利後,他就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簡單地將對方看作師尊。
他曾經也做過一陣兒九霄宗主最看重的「愛徒」,心智早已成熟的陸淮清楚地明白,他對青年微妙的感覺並非出自所謂感激或是尊敬。
定了定心神,陸淮甩掉腦中紛亂的思緒,迅速確定了自己現在所處的方位,腦海裡對這祕境的構造一清二楚,陸淮看似在無意義地「閒逛」,實則卻一點點接近了寒蟬所在的位置。
那是上輩子陪他最久的一把佩劍,當年他被凶獸所傷跌落深潭,幾乎耗盡半條性命才得到那把單手劍的承認。
「師尊,下面似乎有什麼在呼喚我。」
站在上一世跌落的崖邊,陸淮甚至能回憶起那時自己孤注一擲的決絕與絕望,撫了撫手上的指環,男孩低聲發問,眉宇間好似盈滿了渴求與困惑。
這就是名劍與命定之人的共鳴嗎?暗暗感慨一聲,正愁著怎麼將寒蟬送到對方手裡的林果鬆了口氣,而後幻化出身形抱緊了對方:「有感覺?那就跳吧。」
「噗通——」
山間的寒風在兩人的耳邊呼嘯而過,用不上幾秒的功夫,被護在懷中的陸淮便和青年一同重重地砸進了水裡。
寒涼刺骨,看似平靜的潭水似有千斤重力,壓得兩人只能順著水流的方向不斷向下,知道通過一個潭底的漩渦後便是藏劍的寶地,林果主動卸去了反抗的力道,只留了一層魔氣護住兩人不會受傷。
除開跳崖墜入,這崖底的寒潭再沒有其他入口,若非如此,林果也不想讓自己來上一場這麼精彩刺激的跳水運動。
神識引路,所有隱秘的路徑都無處可藏,待兩人從漩渦中爬出上岸,青年身上滴水未沾,眉心的火紋卻無端暗淡了幾分。
「師尊不舒服嗎?」上前一步,陸淮的聲音裡透著一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緊張。
「無妨,」摸了摸對方的髮頂,青年看向不遠處那扇半掩的石門,「接下來的路,就要靠淮兒自己走了。」
他雖疼惜陸淮,卻也並不想將對方養廢,事關本命佩劍,無論要面對多少艱難險阻,他也只能放手讓陸淮自己去闖。
「陸淮明白。」低低應聲,男孩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畏懼。
「……等等,」不放心地叫住對方,林果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一枚早就準備好的玉符交到了陸淮手中,「不可強求,切忌魯莽,若是遇到了無法應對的情況就捏碎玉符,為師會第一時間趕到你的身邊。」
[你現在可真像一個操心幼崽的老媽子,]嘎嘎怪笑了兩聲,許久沒有出來透氣的零十一望著陸淮的背影安慰道,[寒蟬屬於陸淮,這是原著設定好的因果,只要你不出手干預,它就一定會落到陸淮的手裡。]
[可我還是擔心,]控制著自己不要插手對方的歷練,林果不安地捏了捏手心,[寶物難得,我心裡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
事實上,林果的預感並沒有出錯。
渾身浴血地立在原地,陸淮看著眼前那趴伏在水潭邊青絲散亂的紅衣青年,平靜的呼吸突然明顯地亂了一瞬。
這裡是他在握住寒蟬劍柄時便會觸發的心魔幻境,上一世他年少無知,心魔中只有旁人的冷眼和修為的止步,在堪破周圍盡是虛假幻像後,陸淮僅用了三天便成功參悟破境而出。
然而,比起上一世的單純,這一世的他又背負了抽骨之痛與殺身之仇,是故陸淮早就做好了面對玄誠子與許微知的準備,可誰成想在他將仇人盡數斬落後,畫面竟又跳到了九霄禁地中的一幕。
滴落的血跡、於譚水中綻放的火花,除了那個瘦削的男孩長成了一個氣勢可怖的年輕男人,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與青年逃脫的那日沒什麼不同。
不由自主地上前,陸淮蹲下身,靜靜地注視著那個沉睡中的青年。
原來這就是藏在自己心中最深的魔嗎?
一個對他這樣好、模樣如此好看的心魔。
陸淮知道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這裡,自從與青年相遇相識後,他或多或少地擺脫了許多本該刻骨的夢魘。
哪怕醒來時依舊刻骨銘心,可在青年身邊安睡的那幾個時辰,他卻可以獲得幾分真正的平靜。
就像他尚還天真時那樣。
況且,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完。
一件早就該做卻沒有去做的事。
輕巧地將青年從潭水中抱起,男人毫不在意兩人身上的水跡和血液,右手一鬆便讓對方靠進了自己的懷裡。
沒有如上次一般移開視線,黑衣男人扔掉手中的佩劍,而後果斷地低頭吻上了對方的唇。
與外表不符的軟糯可人,青年唇齒間有著一縷淡淡的酒香和甜味,無師自通地撬開對方的齒關,陸淮驀地想起了自己曾在凡間嚐過的酒釀圓子。
拜一位好心的老婦人所賜,那是他在踏入九霄前嚐過的最美味的食物,就在吻住青年的那一刻,他忽然發覺對方才是最好吃的那一顆。
心魔幻境無比真實,空曠寂靜的山洞中,陸淮甚至能聽清兩人唇舌勾纏發出的曖昧水聲。
被動地承受著一切,本該睥睨魔道不可侵犯的青年衣衫不整發出一聲悶哼,似難受又似歡愉地引人欲罷不能。
衣襟被一隻蒼白如玉的左手拽住,眉心緋紅的青年後知後覺地睜開朦朧且含著水光的雙眼:「……淮兒?」
轟隆——
似有什麼在腦海裡轟然炸裂,陸淮動作一頓,霎時間僵立在了原地。
這是假象,這是心魔。
他不該在這樣虛妄的幻想中沉淪,因為真正想讓他這麼做的人,此刻正站在潭底的洞外等他。
「可是出去了你就再也不能這樣對我了,」湊上前咬了咬對方的唇,青年被情慾浸染的嗓音沙啞撩人,「陸淮,那個我不會喜歡……」
「喀嚓——」
毫不遲疑地捏碎懷中人的頸骨,陸淮看著周圍逐漸崩塌的幻境眸色深沉——
會的。
成了他的心魔,無論是誰都別想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