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了周圍環境的熟悉,下意識地抬手,男人側身向左一摟,卻沒有如願碰到記憶中那個皮膚溫涼的青年。
靈活的手腳似乎被什麼牽絆,身體裡的力氣似乎也被什麼抽乾,潛意識裡的警覺讓趙崇毫不猶豫地捨棄了誘人貪戀的夢鄉,倏地一下睜開眼來。
「皇叔醒了?」入目的是一片繡工精良的金絲龍紋,玉冠高束的青年拿著奏章倚在床頭,神情一如往日般平和。
四肢被鍍銀的玄鐵細鏈扣在龍床的四角,儘管那鍊子夠長、與手腕腳腕相接之處也被人貼心地墊上了一圈軟布,但無論如何,這都改變不了男人此刻正處於被囚禁狀態的事實。
比自己做的要過分,卻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狠,理智回籠,趙崇望著對方精緻的側臉眨了眨眼:「陛下當真是好手段。」
從未得到過青年真正意義上的主動,乍然被吻,自己第一個反應定然不會是拒絕,乾脆利落地放倒敵方主帥終止戰局,就算是趙崇自己,也未必能比對方做得更好。
畢竟,他抓住青年時用的是武力,而青年抓住他時用的只是一個吻。
一個藏了毒的吻。
「放心,朕餵皇叔的並不是毒藥,」似是看出男人所想,青年放下手裡的奏章,「它除了能讓皇叔做一個長長的美夢外,並沒有任何不利的副作用。」
知道所有真相的零十一:……把摻了高級修復劑的安眠藥丸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真的沒問題?
——至於四肢無力,零十一表示那完全是某個王爺自己的鍋,要不是趙崇近來休息不足體內又有暗傷沈痾,對方醒來後完全能生龍活虎地下床走動。
「看來陛下對本王倒還有那麼幾分真心,」撐著床鋪起身,趙崇新奇地聽著那細細的鐵鍊在磕碰間叮噹作響,「如此陣勢,莫非陛下也要學本王來個金屋藏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撿起一截涼絲絲的細鏈把玩,青年低聲詢問,「比起手下弟兄的安危,皇叔更在意的居然是這些兒女情長。」
「陛下在本王昏迷前親口說過不喜殺戮,金口玉言,本王自該相信陛下,」抬眼掃了掃一旁攤開的奏摺,趙崇驚訝又帶著一點了然地誇讚,「多日不見,陛下竟學會了一手真假難辨的好字。」
筆力遒勁、筆鋒凌厲,就算趙崇十分確定那絕非自己所寫,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陣恍惚。
「到了這般境地,皇叔卻還是不忘自誇,」順勢將奏摺推給對方,青年大大方方地滿足了男人的好奇心,「跟在皇叔身邊這麼久,若是連這麼點東西都沒學會,朕又拿什麼去穩住邊關的那群大將?」
看來自己確實是小看了對方,撫著奏章留白處的一抹朱紅,趙崇勾勾嘴角:「竟還蓋了本王的軍印,看來陛下應是親手扒了本王的衣裳。」
「皇叔身上藏得物件太多,不親自動手,朕又怎能安心?」無論境況優劣,青年都還是如最初一樣經不住逗弄,賭氣般地伸手將男人手中的奏摺抽走,青年孩子氣地哼笑,「十日已過,朝局大定,身為階下之囚,皇叔最好還是管住自己的嘴巴。」
「可依本王看,該管住嘴巴的卻該是陛下,」親暱地湊近對方,趙崇不動聲色地試探著青年的態度,「在戰場上還要撒嬌討吻,不知這宮中的趣聞可又有新的版本?」
「當然」並不再如以往一般只懂後退,青年拂袖起身,學以致用地抬手了捏住男人的下巴,「拜那一吻所賜,朕與皇叔的風月之事在這宮裡可謂是人盡皆知。」
俯身湊到男人眼前,青年語調低啞地出聲詢問:「那些嚼舌根的下人和將士,皇叔猜猜朕將他們如何了?」
「你……!」很想配合地維持住臉上的震怒,但趙崇還是在看到對方眼裡的得意時破了功。
「算了,左右陛下也不會把他們都砍了頭,」輕輕移開青年那並沒怎麼用力的左手,趙崇端詳著對方細白的指尖,隨後又低頭在上面色氣地舔了舔,「陛下這雙手,可是沒有半點血腥味兒。」
嚇唬人不成,反倒是被男人吃了塊嫩豆腐,若是放在以往,青年早該耳尖泛紅呵斥放肆,但早已打定注意要讓對方嚐嚐那種受人掌控的難受滋味,青年輕咬下唇,反手便將強撐坐姿的男人推倒在了床上。
詫異地睜大雙眼,趙崇幾乎在一瞬間領會了青年欲做之事,搖頭輕笑,趙崇任由一臉凶狠的青年跨坐在自己的腰間。
若對方當真認為這種事是一種羞辱懲罰,那他對此倒也無話可說。
如若可能,他倒希望這樣的「羞辱」再多一些。
只憑一個眼神就猜出對方此刻所想的林果:大豬蹄子,你以為小爺能讓你就這麼輕易快活?
床幔輕垂,間或還夾雜著幾聲鐵鍊相撞的嘩啦脆響,無心去做反攻這種費力不討好的累活,林果用盡渾身解數將人撩到起立敬禮,而後極不負責地攏好衣服走人。
「突然想起還有政事要處理,朕先走一步,皇叔還請自便。」
不上不下被扔在龍床上的趙崇:……。
是他錯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方顯然比他還要了解「懲罰」的含義。
青出於藍啊,平復了幾下急促的呼吸,趙崇抬起右手覆住自己的雙眼。
怎麼辦,這回自己好像是真的栽了。
不只是權,還有那得到回應的一顆心。
*
雖是為了捉弄趙崇,但林果口中的政事卻也所言非虛,拜託零十一將自己周圍的溫度調低降降火,林果整理好自己的龍袍,在喜順的伺候下擺駕去了御書房。
權力更迭,朝中的勢力更是來了個大換血,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除了跟在凌銳身後參與謀反的朝臣宗親,並沒有任何屬於攝政王麾下的人手受到波及。
就連歷代皇帝身邊最看重的內侍總管,青年也原樣未動地用了趙崇留下來的喜德喜順。
聖心難測,奪回朝政大權的青年並不比趙崇好拿捏多少,回想起對方往日的聲名不顯和朱雀門前的一擊即中,就算對青年的處置有再多異議,各位大臣也只得乖乖地夾起了自己的尾巴。
「他沒事,」瞧著喜順為自己研墨時的心不在焉,林果一邊批改奏章,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除了自由,清晏殿內應有盡有,定然不會委屈了你昔日的主子。」
「陛下恕罪,」利索地跪地行禮,喜順捏緊手中上好的墨錠,「如今王爺已然醒來,奴才斗膽,想問陛下對王爺到底是何種心思?」
不換朝臣,不抄王府,除了將那群死心眼的暗衛和王爺分別軟禁起來,對方幾乎沒有做出任何稱得上是報復的行為。
世人都說「孤家寡人」「天家無情」,更何況這兩人還皆是硬邦邦的男子,這段本就始於錯誤的感情本不該受到任何人的看好,可在見到青年這半月來的所作所為後,喜順心裡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抱了一點希望。
假若不只是王爺的一廂情願,假若陛下也曾有那麼一點點動心,那麼這兩人是否能得到一個看似不可能的圓滿?
「十天謀劃七次截人,朕本以為只有喜德那傢伙才算膽大,」停筆蘸了蘸一旁的硃砂,青年慢悠悠地開口,「如今看來,你們兩個倒都算是忠僕。」
「奴才只是不想看到王爺的一片真心錯付,」想起失敗了七次也未曾受刑的喜德,喜順偷偷給自己壯了壯膽,然後頂著青年帶來的壓力繼續開口,「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可王爺這一生,卻只在陛下身上栽了這麼一次。」
點到即止,喜順並沒有畫蛇添足地再說更多,他是為了給王爺求情,並不是想真正地質問對方。
朱筆一頓,御書房裡立時陷入了一片讓人窒息的沉默,沒有發作也沒有回應,就在喜順以為青年不會再開口時,他卻忽然聽到了一聲細弱蚊吶的低語:「……難道朕還表現得不夠明顯嗎?」
「若是換了旁人,怕是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掉。」
日光正好,映得青年低垂的眉眼格外柔和,愣愣地看向眼前似在走神的青年,喜順心中豁然開朗,恨不得立刻就飛奔去清晏殿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家主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淪陷的不止王爺一個,那麼一切就都還有迴旋的可能。
故意想藉喜順之口讓趙崇明白自己心意的林果:……天真,小爺設計的結局你們絕對猜不到。
「陛下,」正當這腦迴路完全對不上的一主一僕互相飆戲之時,「臥薪嘗膽」留在林果身邊做內侍的喜德叩門而入,「清晏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王爺他出了事。」
「何事?!」猛地抬頭,青年手中的朱筆啪嗒一聲重重跌落。
「這……」沒料到對方的反應會如此之大,喜德清了清嗓子,盡量維持著嚴肅的表情吞吞吐吐道——
「王爺說他心口疼……」
「要陛下親、咳、親自去看才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