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突變(10)
傅先生給他的錢不算非常多, 但也不少了。
這麼大一筆錢, 原昕覺得自己可以用來買, 凶,殺,人, 但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原昕就否決了。
他倒不是害怕死亡,也不害怕拖累傅先生, 只是單純覺得這麼複雜的事他做不來, 真要去做了不僅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會把自己弄進深淵。
原昕選擇回到大山裡。
他把穆老師留下的房子修葺一下, 開春後跟著阿婆學習怎麼做飯,怎麼種菜, 漸漸的不止阿婆做的燉粉條好吃了,原昕也學到了真諦。
更多時間他就坐在山中, 靜靜的看著葉子從嫩綠變成老綠,山中的歲月好像被眾神遺忘了,只有在細枝末節里才能找到流逝。
原昕畫出了自己第一幅作品, 賣出去沒人要, 原昕就把他掛在了老宅的堂屋,每天從外邊回來他都要站在自己作品前五分鐘,從裡面找出缺點。
很快,他畫了第二幅畫,依舊是山水畫。
原昕把掛在堂屋的第一幅作品放下來換上這個, 依舊每天回家盯著五分鐘,可他漸漸發現裡面缺點還是非常多。
在繪畫上,他貌似真的一點天賦都沒有。
原昕把第二幅作品取下來,然後每天就不畫畫了,而是老老實實的種菜發呆。大概過了半個月後,他再次把失敗的第二幅作品掛在牆上,然後看了許久。
沒有第三幅作品,原昕把它掛在牆上後,便直接下山。
原昕沒有去找傅紹輝,甚至這近一年他都沒有聯繫過任何一個人,下山後他直接到程醫生住處,在裡面待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他從程醫生家裡出來,用鴨舌帽蓋住自己的臉。
這時候又是秋天了,天氣有些涼,天空下著冰涼的細雨,原昕一個人形單影隻的走在大街上,突然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沒有抬頭,繼續往前走著。
那人說:「你知道嗎,駱景澄一年前就死了。」
原昕道:「我可以猜到的。」
那人一會沒說話,聲音在秋天聽著有些蒼涼:「我可以答應幫你們,但你們也要承諾,幫我照顧一個人。」
原昕道:「沒有問題。」
兩人彷彿只是擦肩而過,那人說完話便走遠了,原昕低著頭把鴨舌帽更加壓低,桃花眸卻抬起看向那人離開的方向。
其實按照原昕的性格,他並不是睚眥必報的人,當年Omega被蘇醒後他也只是躲避而已,原昕甚至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復仇的念頭。
他就是不明白,非常的不理解,為什麼這個世界會發生這麼瘋狂的事情,以至於會有更瘋狂的事情。
原昕沒有什麼依靠,他就像一個盲流一樣,只是跟著大家一起匯聚,靠攏,希望用一點點力量幫助將來的人。
在做這件事之前,原昕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付給老闆三塊錢撥通傅先生的電話。
傅紹輝那邊不知道在做什麼,有一會才接通,雖然是個普通的電話號碼,但他的聲音還是禮貌矜貴的:「你好。」
原昕站在公用電話前面,敏感的看了一下周圍,又低下頭輕輕說:「紹輝,是我。」
傅紹輝那邊停頓了一會沒說話。
原昕也不知道傅先生作何感想,他桃花眸又警戒的看周圍一眼,壓低音量說:「傅先生,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跟你在一起那麼久,我好像從來沒說過我喜歡你。」
傅紹輝依舊沒說話。
原昕說:「紹輝,我愛你。」
「當我不認識這個世界時,我只是傻傻的喜歡你,我覺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但是現在的我不一樣了,我開始成長,長大,現在的我開始真正看清楚這個世界,所以我才知道你不是好人。」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我生活這麼多年,去理解每一個人的立場,才發現真的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
原昕低著頭,用鴨舌帽擋住自己的眼淚:「可紹輝,我還是想不通,一個沒有壞人的世界,為什麼會有悲劇呢?」
傅紹輝那邊,依舊沒有聲音。
原昕聲音有倉促的哭音,很快就被他抹去了,他抬起頭警戒的看周圍一眼,青年的嗓音冷靜下來:「再見,傅先生。」
「我愛你們。」
說完之後,原昕飛快的掛掉電話,然後埋著頭往巷子裡面走。
這是一條黑暗的巷子,原昕雙手插在口袋里,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像是一隻小螞蟻融進巷子中蟻群里。
他們人不多,都穿著黑色的衣服,有些人沒有帶帽子,露出花白的頭髮,中間還有三四個小孩子,看年齡不超過七歲。
每個人的表情卻是相同的。
帶頭的人道:「我們不求別的,這件事也跟Omega政策沒有關係,我們更不會有過分的要求,我們唯一的要求就是給穆大師正名,將他死亡的真相公之於眾。」
原昕跟著所有人一起,點點頭。
他不傻,當然知道他們的力量不可能改變世界,這個既定的政策是得到法律承認的,還曾經投票過。這不是他們能改變的事情。
就算再給他們五萬人,五十萬人,五百萬人,也不可能改變什麼。
沒有新生兒,人口不斷老齡化,所有人內心都有對生育的陰影。
他們也不會給別人,給和平添亂,他們要的不過是給穆老師一個交代,給自己內心一個交代。
那人說:「走吧。」
原昕跟所有人一樣,從自己口袋里掏出雜七雜八的抗議條,其實他們也才五十個人不到,可
是這樣的隊伍太奇怪,走出去立馬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原昕感覺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有人說:「這一隊老弱病殘什麼意思?」
「穆大師?是說去年還是今年死掉的那個畫家嗎?」
「什麼鬼?」
原昕把自己的布條舉的高一些,上面寫著還原繪畫大師穆晚死亡真相。人群里八卦的很,很快就通過他們的布條拼湊出真相。
「Omgea?」
「死在保護協會?」
這四個字,讓滿大街的人一時噤若寒蟬,沒人敢對他們老弱病殘指點了,甚至有帶著孩子的立刻把孩子抱起來,護著自己的親人往邊緣地方逃走。
剩下幾個看熱鬧的,八卦的臉也變得毫無表情。
這麼多年,保護協會作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沒有人真正出來,因為Omega能有幾個人呢?他們佔比例太低太低了,這一部分受損,大多數人是感覺不到一絲疼痛的。
就算有大事鬧出,很快就會淹沒在各種娛樂社會新聞裡。
可這樣不代表人家心裡沒有印象,人類最終極的追求有時候並不是富裕,登頂,而是公平。
原昕這一路隊伍,走了半個小時。
大街上該逃的人已經逃了,剩下面無表情目送他們的已經是勇士級別的人物。很快原昕就看見了協會統一的制服,統一的標誌。
Omega協會是個奇怪的存在,明明在現在社會,他們卻依舊像是古代家犬似的,他們的標誌是一個銀質的徽章,掛在他們車子上,衣服上,都是貨真價實的銀製品。
這在現代是絕無僅有的。
曾經有人調侃說,這是Omega保護協會做了虧心事,半夜都怕鬼敲門。
不管事實真相怎麼樣,反正他們的標誌徽章是非常刺眼的,原昕被亮光閃了一下,一眨眼再望過去,他們已經被上百個制服包圍。
我們都是來送死的,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原昕也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他既然能離開傅先生,能離開自己的兒子,就是已經不怕了。
他不再是小陸師兄臨終前罵的幼稚鬼。
他不再躲在誰的身後了。
他有自保的力量,但也有不自保的力量。
原昕作為最年輕的一個,他扔掉了自己的鴨舌帽,白皙的皮膚暴露在秋日的陽光下。因為太久沒接觸到光線,他微微眯起眼睛,卻又直視向太陽。
然後,他又閉上眼睛。
在黑暗的疼痛來的那一刻,原昕又突然聽到傅先生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