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機會
二十年前,又是二十年前……
想到自己整整十年的監獄生活, 張桂芬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心中的恐懼壓都壓不住。
白水煮青菜、饅頭這些東西一吃就是那麽長時間,冬天沒有熱水,想要清潔就只能自己去打稍微帶點溫度的井水擦拭身體, 每天面對的都是些社會上的歹人。
比起她們, 張桂芬這個只會家暴小孩子的實在是不够看。
雖然監獄裡面的規定相當的嚴格, 明令禁止犯人之間相互打架鬥毆, 但要是想要折騰一個人, 壓根不用動手, 辦法多的是。
比如在天凉的時候拿走她的棉被, 比如奪走她每頓飯裡, 唯一的一個饅頭。
想起自己那段宛若行屍走肉一般的監獄生活,張桂芬整個人不由得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幾年不見, 你的膽子怎麽還變小了?」白莧彎了彎眉眼, 仿佛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樣。
突然福至心靈, 張桂芬抬頭, 死死盯著面前的人。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恍然驚覺,曾經任由自己搓圓揉扁的小孩, 如今已經長成了如此地步。
她被八個保鏢包圍著, 在看向自己的時候, 就像是在看什麽垃圾一樣。
「是你……」
剛開始張桂芬的聲音還很小,到了後來,她變得聲嘶力竭, 「是你,對不對?!」
那些事情,都是她做的!
想到自己在監獄裡被那麽欺負,張桂芬簡直恨之欲狂。控制她動作的保鏢見狀,眼皮子都沒有抬,隻稍微再用力,張桂芬就動彈不得了。
「是我。」平視面前狀如瘋魔的女人,白莧以爲自己會像小的時候那樣,心中充滿了憤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發現自己的心竟然是一派平靜。
不過這女人欠自己的,該還的還是要還的。
「知道我爲什麽每年都會去看你麽?」輕輕捏起張桂芬的下巴,絲毫不顧上面的粉底粘了自己滿手,白莧强迫她與自己對視。
「因爲我要確定我那些錢是不是都花對地方了。」
自從被老頭子收養之後,她就過上了正常孩子的生活。上學、休息、放寒暑假,跟所有的同學都一般無二。
老頭子很大方,每天會給她五塊的零花錢,加上每周四節的體育課上,白莧自己在學校拿個大蛇皮袋收集同學喝剩下的飲料瓶子賣,一年下來差不多能攢兩千塊錢。
她從不買好看的貼紙,從不買女孩子喜歡的水晶髮卡。把這些錢攢起來之後,白莧找到了跟張桂芬同一個監獄的女犯人的丈夫,讓對方探監的時候跟女犯人打個招呼。
當然,第一年的時候,對方看她是小孩子,騙了她的錢之後就沒有下文了。
白莧還記得當時自己氣得三天都沒能吃下飯。
經過反思之後,她學聰明了,第一次只給對方一千。一個月後,白莧親自去探監,看到張桂芬形容憔悴,明顯比之前瘦了一圈,她才會把剩下的一千給對方,算是完成交易。
女犯人的丈夫沒想到一個小孩兒會有這麽多的心眼,剛開始他是因爲心中發毛,所以才會履行承諾,到了後來他發現這錢真的挺好賺,就只是一個招呼的事,也不費力,所以就跟白莧達成了長期合作。
習慣成自然,跟風也是人的本性,加上跟張桂芬關押在一起的都是些重刑犯,看到拳頭大的那個欺負她,其餘的人也都跟著動作。
老人出獄了,新人們也都做順手了,這樣日積月累下來,張桂芬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難過,生病發燒都是常態,漸漸的,她甚至會覺得生病也挺好,畢竟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稍稍舒服一些。
本來以爲這只是監獄裡經常會發生的事,自己只是比較倒黴,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而已,沒想到其中竟然是有人在搗鬼。
除却怨毒,張桂芬再看向白莧的時候,眼中還有一抹掩藏極深的畏懼。不只是她,就連一旁的保鏢們都有些不寒而栗。
只是隻言片語,就足够他們拼凑出一個大致的過程和畫面了。
區區六、七歲的孩子,怎麽能這麽狠絕,這麽大膽?!
「魔鬼!你就是個魔鬼!」張桂芬精心燙染過的髮型亂了,因爲心中驚懼,連帶著鼻涕眼泪也齊齊往下趟,可見她這回是真的被嚇破膽了。
此時此刻張桂芬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爲了拿那二十萬再次出現在白莧的面前。
她是真的,會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以前或許真的是吧……」
想起自己被老頭子收養之後,因爲整天走火入魔般的琢磨怎麽報復這個女人,能用腦過度把自己折騰到醫院裡,白莧幷不否認這一點。
不過還好,後來她成功的從那些地獄般的回憶裡掙脫出來,就再也沒有那麽偏執過了。
現在想想,那些畫面遙遠的竟然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一樣。
見謾駡只會激怒面前的女孩,張桂芬終於崩潰,她忍不住哭著討饒,「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好不好?」
「我以前也跪在地上這麽求過你。」手指收緊,很快,女人下巴出現了幾個明顯的指印。
白莧目光不變,全然一派冷漠,「你有放過我嗎?」
「我就問你,我衝著你喊,『媽媽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的時候,你有放過我嗎?!」
看她這個表現,張桂芬的心終於一寸一寸的凉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她咬著牙强忍懼意顫抖著說:「我真應該在醫院的時候就掐死你!」
看,這就是這個女人的本來面目。
又是一鞋子打在她的臉上,白莧低低的笑了,「彼此比起。」
「我也在後悔,我爲什麽不在未成年的時候殺了你。」
或許就是察覺到了自己的這個念頭,老頭子才會帶著自己搬走吧。
成功的勾起了白莧心頭的火氣,她木著臉,開始在休息室裡抽張桂芬耳光玩兒。
「啪啪啪啪啪」,鞋底撞擊在腮幫子的聲音不絕於耳。沒一會兒,張桂芬的一顆牙齒就脫落了下來,整個臉也腫的不成樣子。
等肖問東和顧韵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她居然敢這麽幹!
不可否認,肖倩倩的心情這一刻是雀躍的,儘管跪在地上的女人是她的親生母親。
佯裝驚慌的尖叫了一聲,肖倩倩趕忙狂奔過去制止女孩接下來的動作。張開雙臂,像母鶏護崽一樣把張桂芬護在自己的身後,肖倩倩怒視著白莧,「你做什麽?!」
聽到自己保鏢報信匆匆趕來的許肖榮和陸治光見狀,不約而同有種捂眼睛的衝動。
如果他們沒有記錯的話,白莧最討厭的就是興致被打斷了。尤其這位……這位應該就是她的養母吧?
果不其然,跟許肖榮還有陸治光想的一樣,動作隻停頓了一個瞬息,接著白莧一臉平靜的揮手,她好像壓根不在乎面前的這個是誰。
「啪」的一下,肖倩倩左邊臉頰頓時紅腫起來,她的表情也瞬間凝固,「你敢打我!?」
「白莧,你在做什麽!」
「莧莧!」
緊隨其後的三道聲音,其中肖問東的最爲惱怒,顧韵的則是複雜,很顯然,面對這種情况,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親女打了養女,這個場景實在是讓人難以抉擇,無論是呵斥哪個,都會讓另一個寒心,所以顧韵决定先瞭解一下情况再說,「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讓我把宴會時間延後呢?」
看著口齒含混不清的張桂芬,白莧挑了挑眉,然後將兩隻鞋穿回到自己脚上,「這是我養母,也是肖倩倩的親生母親。」
只一句話,肖問東他們就瞭解了個大概。
「她……」事到如今,顧韵終於明白了點什麽,」她以前對你不好?」
這不是廢話麽,好的話能這樣,白莧又不是施虐狂。
所以,他們竟然從來都沒有問過這個問題麽?
許肖榮和陸治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然而這是她的家事,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是不會插手的。
本能的察覺到不對,竭力忽略臉上的疼痛,肖倩倩也不否認,反而全盤接受,只是她說出口的話却不怎麽對勁,「以前的事都是她不好,我代替她向你道歉了。「
「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原諒她,不要再這麽折磨她了?」
果然親生的就是親生的,還是自己的女兒貼心。
已經幾近昏厥的張桂芬聽到這個動靜,猛地清醒過來,接著她開始「嗚嗚啦啦」的說著什麽。淌出的血水混雜著眼中掉出的眼泪,加上常年勞作所産生的皺紋,一派被風霜折磨的蒼老,這場景別說是顧韵了,就連一向冷硬的肖問東都不由得有些動容。
真噁心。
感覺到自己禮服上沾染上了些許的血漬,心中的嫌惡一閃而過,但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肖倩倩還是緩緩的跪倒了下去。
「倩倩!」肖問東三人驚呼,這一刻,就算是顧韵也顧不得什麽理由不理由的了。
「真的求你了。」肖倩倩眼眶微紅,强忍著眼泪不掉下來,她一臉懇求的望著面前的女生。
「她畢竟,是我親媽啊!」
實在是看不過眼,肖問東快步走了過來,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保鏢們給攔下了。
怎麽自己反而更像個惡人了?
看著面前的三人面露不忍,白莧攤手,「你們都想讓我原諒她?」
「冤冤相報……」
只聽肖問東說出這四個字,白莧就沒耐心了,飛快打斷他,白莧面色變得嚴肅起來,「有些話我只說一遍,你們都聽好了。」
這個你們,當然也包括顧韵。雖然確實是相處了一個月,但這還不足以讓她打破自己的原則。
「即使我現在做的,不及張桂芬施加到我身上的十之一二。」
「你們,也要我原諒她麽?」
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這輩子就再也不會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白莧:我單耍了,你們玩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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