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哦？你看起來稍微像樣一點。」

　　金蘭露出帶著血腥味的笑容。

　　「因爲我眼前看到東西不一樣。」

　　魚倫露出同樣的笑容，其實魚倫和阿宅他們兩個長得更像父親魚恩，但此時笑起來却和金蘭格外相像，他們和父親相像的是外貌，和母親相像的却是內心。

　　魚倫的面前有一座大山，他一直憧憬山頂在攀爬，他的山頂對他來說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其他人的山頂只能去想像，魚倫却能明明白白地看到。

　　杰西覺得「我永遠無法比金蘭更强」，而魚倫想的却是「我要打敗她」。

　　「別再爲難師兄了，」魚倫說道，「他和你不一樣。」

　　「都是我的弟子，哪裡不一樣？」

　　聽到魚倫的話，金蘭笑得更燦爛了，但魚倫能感覺到她明顯更生氣了。

　　這個女人一向是如此自我，從不喜歡別人違背她的意願，偏偏她又强得可怕，沒有人能違背他。

　　所以他才想要打敗她。

　　魚倫不知道如果金蘭當初沒有把他帶進聯盟軍，如果金蘭沒有從小就訓練他，他會成爲一個什麽樣的人，會過一種什麽樣的人生。

　　他只知道，這個女人提前爲他畫好了軌道，直到現在他還走在她爲他準備的路綫裡，她成爲他眼前不可逾越的大山，她的存在一筆一劃刻入他的靈魂裡。

　　魚倫沒有想過要反抗，也無從反抗，既然已經沿著這條路走到現在，那何不去看看終點的樣子？更重要的是很早的時候他就明白，無法打敗這個女人，他就無法獲得自己的人生。

　　從這一點上來說也許阿宅要更幸運一點，她天生就對機械感興趣，很容易就走上了和父親一樣的道路。

　　「杰西爲什麽去了亞恒，沒有來卡密？你還沒有看清楚嗎？」

　　魚倫毫不猶豫剝開金蘭那層遮羞布，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但有些話一定要當著杰西和金蘭這兩個人的面說，不然金蘭只會把他的話當做耳邊風。

　　杰西現在在亞恒，金蘭就更難遇見了，她通常都在偏遠的星球執行人物，偶爾才能回來一次。

　　要說清楚的話，就只有現在。

　　師兄杰西是個怕麻煩的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公然違背金蘭的意願，但這樣下去他們之間的隔閡只會越來越重，就趁現在把話說清楚。

　　「阿蘭，你是一個合格的戰士，可却不是一個合格的師父。」

　　魚倫一再違背，金蘭臉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收起笑容，眉眼間多了一絲火氣，下手也重了一分。

　　母子兩個只是在很慢地過招，沒招之間却絲毫沒有留手。

　　如果說金蘭一開始下手的時候還有切磋的意味，此時她所用的力氣就像是把魚倫當做了敵人。

　　魚倫却不打算放過她，一狠心接著說道：「杰西是你死去的戰友的孩子，所以你將他收作弟子，理所當然地教他戰鬥，給他安排了和我一樣的道路。」

　　「但你却從來沒想過他想要的是什麽，也許你我能從戰鬥中獲得快樂，對他來說却更像是份責任，一直以來，他如此努力却不是爲了自己。」

　　十二歲的時候，魚倫和杰西在聯盟軍競技場進行實戰訓練，當時的魚倫就像精力用不完的猴子，練完每天固定的份額還能上躥下跳的。

　　每次魚倫主動去加練，杰西都要跟他一起，當時魚倫還以爲師兄和他一樣喜歡戰鬥呢。

　　某一天，十二歲的魚倫興奮道：「師兄，我們一起練習，以後就能一起打敗阿蘭了。」

　　杰西却搖搖頭：「師父很强，比你想像得還要强，我們是不可能打敗她的。」

　　「我知道她很强，可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魚倫不服氣道。

　　杰西却依然搖頭：「阿倫你去試就好了，我就不用了。」

　　十二歲的魚倫有點生氣，朝他吼道：「你怎麽那麽沒志氣呢？如果不是爲了成爲最强的人，你爲什麽要和我一起那麽努力地練習？」

　　當時杰西的回答讓十二歲的魚倫一下子楞住了。

　　「我不想讓師父失望。」他如此說道。

　　這是十二歲的魚倫無法理解的話，魚倫努力練習是因爲他想變得更强，他想要變得更强是因爲他想要打敗金蘭，是他想要這麽做。

　　魚倫將除了吃飯睡覺以外的時間全部用在了訓練上，杰西却一次也沒有落下，每一次魚倫去訓練場，杰西都會主動跟上。

　　魚倫原本以爲這個師兄和他一樣熱愛戰鬥，從四歲開始一直這麽認爲了八年，直到今天才聽到杰西努力的真正原因。

　　「我想要打敗阿蘭。」十二歲的魚倫强調道。

　　杰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師弟，其實有的時候我很羡慕你，很少有人能親眼看到那座大山的高度之後，還想著要戰勝它。」

　　就是這一句話，讓魚倫認識到杰西和他的差別。

　　……

　　杰西和阿宅兩個人站在不遠處，靜靜地聽著魚倫所講的話。

　　金蘭和魚倫的戰鬥仍在繼續，可時間一久，便能看出確實是金蘭更勝一籌，不說別的，金蘭多活了二十幾年，他們之間的异能量數值完全不可相提幷論。

　　魚倫逐漸露出頽勢，金蘭却仿佛不打算收手，又一記重拳下去。

　　杰西終於忍不住出言阻止：「師父！師弟他等會還要參加戰鬥系的個人賽。」

　　聽到杰西的話，金蘭的下一拳倒是沒有再落下，她轉向杰西，身上帶著煞氣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他面前。

　　杰西心有畏懼，却終究沒有後退，一直等到金蘭走到他面前。

　　「你不喜歡戰鬥？」金蘭問道。

　　「……」杰西沉默了一下，話再出口時眼神很堅定，「是，從一開始，就不喜歡。」

　　好不容易緩口氣的魚倫心頭一顫。

　　說不喜歡就算了，還要加上一個「從一開始就不」，他原本以爲他够有骨氣的了，沒想到這個平時很好說話的師兄死心眼起來那麽剛。

　　魚倫支撑住身體，緊張地盯著金蘭和杰西那邊，以防金蘭一激動把人給打殘了。

　　眼看著金蘭身上的氣壓又降低不少，杰西低下頭，說道：「對不起師父，我沒有戰鬥的天賦。」

　　越是努力就越是能感覺得到，他和這兩個人的差距。

　　每一次師弟去加練他也跟著去，不是爲了變得和他們一樣强，而是不想被小他幾個月的師弟超出太多。

　　越是努力就越能感覺到，他沒有辦法超過眼前這兩個人，即使做著同樣的訓練、每天做著同樣的事情，他們之間的差距却越來越大。

　　三年前選擇學院是他第一次違背師父，沒有按照金蘭的命令加入卡密，而是選擇接受了亞恒的特招，陰差陽錯地遇到金蘭的女兒阿宅，如今又站在阿宅的隊伍裡。

　　「能够挺過媽媽的訓練你已經够有天賦的了。」

　　阿宅忽然站出來，打破快要凝固的氣氛。

　　杰西沒想到阿宅會站出來，聽到她的話又哭笑不得，心下却鬆了一口氣：「謝謝你阿宅。」

　　能够完成金蘭的訓練的人怎麽可能沒戰鬥天賦，只是他周圍的山太高了，再看自己就覺得如此渺小。

　　「如果你都算沒有戰鬥天賦，那戴維要怎麽辦？」

　　阿宅沒心沒肺地舉例。

　　前來觀戰的戴維冷不丁聽阿宅提到他，目瞪口呆道：「阿宅你……」杰西傷心就不行，他傷心就沒事嗎？！

　　戴維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却聽阿宅繼續說道：「所以才需要機械師，早就過了傻乎乎空手戰鬥的時代了。」

　　魚倫倒吸一口冷氣，他本來以爲師兄够剛了，沒想到自個兒的妹妹猛起來連母親的最高理想都敢懟。

　　金蘭是聯盟公認的最强戰士，阿宅認爲武器可以代替戰鬥天賦，不就是在藐視金蘭嗎？！

　　魚倫不動聲色地阿宅身邊挪兩步。

　　「戴維你放心，雖然你一個人只能算一座小土堆——」

　　戴維覺得自己胸口中了一箭。

　　「——但你拿著我的武器，再高的山峰也能崩掉。」

　　阿宅說「崩掉山峰」的時候還特意看了金蘭一眼，這下連戴維都開始替阿宅擔心了。

　　金蘭是誰，戴維當然知道，他小時候看金蘭的視頻，能發出的字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哇」。

　　今天好不容易見到偶像，偶像還是阿宅的媽媽，正琢磨著怎麽上去要簽名呢，阿宅就「轟」地一聲把他放到和金蘭對等的位置，還要讓他崩了金蘭……

　　宛如只是武器展示架子的戴維瑟瑟發抖。

　　眼看著金蘭周圍的黑氣都快具現化了，她沉著臉一步一步走向阿宅，魚倫忙跑過來站在阿宅身前，阿宅却將他捋到一邊。

　　只見金蘭沉著臉走到阿宅面前，剛剛站定，她身上的黑氣忽然消失得無隱無踪。

　　金蘭露出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對著阿宅微笑道：「我親愛的女兒，因爲當初說好阿倫給我，你給魚恩，所以我不和你計較，反正我們從一開始就說定，一定要讓你們分個勝負。」

　　金蘭話裡的兩個主角一頭霧水。

　　說好什麽？分個勝負？

　　「你爸爸是個好人，我很喜歡他，」金蘭自顧自告白道，「但只有一點我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達成一致。」

　　金蘭如此說著，手上一用力，捏爛了剛才舉辦方遞給她的微型麥克風。

　　她若無其事地把破碎的麥克風塞進口袋裡，舉起左手打開通訊器，發送了一則訊息。

　　只見不遠處，有人撥開人群走過來，看到人群中間站著的金蘭和阿宅，一路朝他們走過來。

　　魚恩聳聳肩，微笑道：「喲，親愛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