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其實我一早就知道唐奕川有個竹馬,俗話叫男朋友,更高雅點的稱呼是戀人。
我與唐奕川激情一吻後沒兩天,我就攤上了事兒了。一個週末,返校路上,不知哪兒冒出一夥人,滿口打打殺殺,對我圍追堵截,窮而不舍。
跟上回三個調戲殷妲的流氓完全不是一個級別,這夥人提鐵棍,抄砍刀,如果不是中二病,那就是實打實的黑社會來尋仇。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自知打不過,拔腿就跑,結果被他們逼進了一條小巷子裡,勉強招架一陣後頭部挨了一記重棍,兩眼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虧得路人及時報警,我才沒爛在那小巷子裡,後來我在醫院裡醒了過來,意識率先恢復,但頭疼欲裂,便懶著不肯睜眼。
頭一個傳入我耳朵裡的聲音不是我媽,竟是唐奕川。
他正在打電話,似乎與那頭的人發生了相當激烈的爭執,他喊了一個洪什麼的名字,以一種既驚又怒的口吻說,“你派人監視我?!”
不知那邊回了什麼,但顯然將唐奕川的怒氣引至頂點。這位模範精英三好生居然冒出了F開頭的四字母單詞,然後用一串純美式口音的英語質問對方。
簡單翻譯一下就是,這只是一個遊戲懲罰,一個吻沒有任何意義。就算對方心存疑問,也該向他求證,而不是去打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我當即聽明白了,這個毫不相干的人就是現在病床上的我,這是一個熱吻引發的血案。
“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唐奕川冷笑一聲,可能沒注意到我已經醒了,猛然回頭見我睜了眼,話音戛然而止。
我沖他聳聳肩膀,表示自己絕非有意偷聽。
此一役,我肋骨斷了兩根,顱骨滲血,肺部戳穿,怎麼也夠得上兩年有期徒刑。我家雖不比周揚家大業大,但也是市里排的上號的名流豪紳,公檢法都有關係,要查一夥流氓根本不是難事,還能順藤摸瓜揪出始作俑者。我這人向來主張有仇必報,丫敢使陰招揍我,我讓丫下半輩子眼淚和著牢飯吞!
然而對方顯然熟識唐奕川,為免把他拖下水,最後我一咬牙,還是決定忍了。
所以當院領導和辦案民警一起來人醫院問我情況,我故作失憶,插科打諢,反正就是表明態度,這事兒我不想追究了。
待人都走後,病房裡只剩唐奕川,他以一種挑剔的、懷疑的乃至苛責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數十秒,終於問出心中所惑:“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告訴員警你從我電話裡聽到的事情?”
“那人是男朋友?”我不答反問,“我是想問,打我的人是不是你男朋友?”
唐奕川微微一愣,然後大方承認,他確實有個男朋友,自幼相識,但目前人在美國。
最後一絲僥倖蕩然無存,知其確實名草有主,我仰對天花板而長歎:相見恨晚。
異地戀可能產生很多問題,瘋狂的佔有欲與疑心病只是其中很小部分,聽唐奕川的意思,那個姓洪的小子本質不壞,只是如今兩地分隔,加之因為對方父親幹的一些事情,兩人分歧已久,矛盾重重。
“這很複雜。不管怎麼說,這事兒是我欠你的。”唐奕川在我病床邊坐下,一貫倨傲冷硬的面孔柔和一些,問我,“想要什麼?”
我剛動嘴唇還沒出聲,他又冷著臉威脅我:“別說以身相許這種蠢話,我會讓你在醫院裡多待倆禮拜。”
我沖他搖頭一笑,歎氣道:“我確實對你很有感覺,但沒打算窮追猛打,橫刀奪愛。所以你不欠我什麼,你依然是那小子的。”
“哦?”唐奕川看似不信,神色譏誚地挑了挑眉,“為什麼?”
“這也很複雜。”
我繁話簡說,因為這種橫插一杠的行徑會讓我想起我的爸媽,我媽用盡她全部的智慧與手段去爭奪一個男人,到頭來還得在原配面前找自己的存在感,而我爸唯唯諾諾,曾經偷偷藏過一張妻兒的照片,被我媽發現,輕描淡寫地讓他撕了。
他就撕了。
我幼年對於家庭的全部記憶,就是我的爸媽人前恩愛,人後沉默。
他們一生都不痛快。
“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你們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分手了,”我凝視唐奕川的眼睛,任我與他之間的氣流凝滯十餘秒,然後輕輕唱出,“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唐奕川微微蹙著眉,長時間地看著我,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麼?”他這表情讓我有點不爽,仿佛我就是個喜歡乘人之危的淫棍,“我在你眼裡品格就這麼低劣嗎?”
唐奕川居然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就笑了,真真地笑了。
物以稀為貴約摸是真理,這小子雖然笑得少,但笑起來真的特別好看,春風十裡,不抵他這唇角輕輕一彎。
晃神間,唐奕川忽然捧住我的臉,在我額前落了輕輕一吻。
然後他站起身,走向病房門口,停下腳步。唐奕川回過頭,勾勾嘴角,半真半假地開了句玩笑:“傅玉致,我原本可能真的會考慮。”
我仰面躺倒下去,拿起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臉,雙手摁住邊緣死死下壓。消毒水的古怪味道鑽入鼻腔,將新鮮空氣一點一點擠榨出去。我保持這個姿勢久久不動,險些把自己憋死。還是後頭來探病的周揚替我揭開了枕頭。
“我他媽還沒見過自己把自己悶死的,”見我吐氣若遊絲,臉色如豬肝,他大呼小叫,“傅玉致,你被打傻了嗎?!”
“不是,”我搖了搖頭,自嘲地笑笑,“只是我現在就開始後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