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老林繼續說:“林主播離職了,他太太也不知道還坐不坐得住。除此之外,台裏最近還走了一個紀錄片導演。就是拍《這也是中國》的那個。”
明珠台紀錄頻道推出的系列紀錄片,在原台長手上做了一季,整體構思與藝術內涵都是好的,但播出後反響平平。也正常。紀錄片本就是小眾類型,這個題目又太大了,觀眾們不買賬。
但當家人變成了虞仲夜,他便令人重做策劃,開拍第二季。小至文案與音樂,大至拍攝與推廣,每個細節都不惜血本,精益求精。第二季因此大獲成功,既得了名聲,又賺了大錢。第三季目前正在籌備推進中,沒想到這節骨眼上卻橫生枝節。
網上一片討伐之聲,只說明珠台名嘴名導都留不住。多事之秋,刑鳴有些坐不住了,問老林:“《這也是中國》的導演為什麽離職?”
老林輕描淡寫:“可能也是跟你們的陳主任有些齟齬吧。”
又一條好漢倒在了老陳的刀口下,聯想自身經歷,刑鳴頗不痛快:“虞老師……不知道這事?”
“知道啊。《這也是中國》的預計招標金額是八千萬,經你們陳主任一番推廣運作,結果超額完成了兩個多億。”頓了頓,老林強調一句,“這成績虞叔很滿意。那導演就是他親自簽的勸退信。”
輕飄飄一句話,刑鳴的心卻一下沈底。甭管虞台長的書法多飄逸,畫技多精湛,他本質就是商人。商人重利輕別離。當棄則棄,不會有絲毫留戀。
改了主意:“先不回虞老師那兒了,回台裏。”
老林問:“周末回台裏?”
“新聞中心的同事不少都把家安那兒了,這個點台裏一準有人。”刑鳴學著虞仲夜的樣子仰靠於後座,闔上眼睛,“晚一些你再來接我,去胡四爺那兒。”
下了車,上了樓,還沒踏進自己辦公室,便看見一群人堵在總編室附近。刑鳴朝人群看了一眼,各色新鮮面孔紮堆,男的俊,女的美,還都透著一臉不諳世事的青春朝氣。想了想,明珠台與國內數所知名大學簽訂了“青年電視人扶持計劃”,這些人應該都是畢業以後來台裏實習的。
老資歷的電視人都很雞賊。希望員工們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完成的是節目,創造的是效益。所以每當新員工入職,都會對他們開展理想主義教育。有時還真能唬住一些。
這會兒老陳正站在人群中央誇誇其談。
“流行的東西一直在變,早些年是平民選秀,近兩年是明星綜藝,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滿屏都是韓綜的熱鬧,美綜的激烈,十個裏頭九個是追逐流行下的劣質節目。明珠台不追逐流行,明珠台本身就是流行。但明珠台也有宗旨,那就是好東西一定要做,但好東西也是要掙錢的。”
老陳說話時眉飛色舞,一臉功勳卓著的得意之態。即使與老陳積怨已久,刑鳴也不得不承認,這人雖是新聞中心的毒瘤,但確實是個能掙錢的。
最近明珠台深陷離職潮傳聞,新聞中心主任陳立南被輿論推向風口浪尖。但他一點也不擔心。
似乎也的確沒什麽好擔心的。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一年一度的畢業季又到了,明珠台負責台聘的部門每天都能收到雪片一般數量的簡歷,有關系的托關系,沒關系的強行找出關系也要托關系,多少懷抱熱望的理想青年又將獻身這個行業。前赴後繼。無怨無悔。
回到辦公室,刑鳴打開電腦查資料,又翻了翻手頭一些編輯搜集的采訪提綱,為晚上與胡石銀的面談做準備。阮寧也來了。由“隨傳隨到”進步為“不傳也到”,嘴裏喚著“老大”,鞍前馬後地伺候著。
關於胡石銀,有兩個不知真假的故事最為人津津樂道。
一個是說某天總理到當地視察工作,警車開道,整條長街寂無人聲,結果就他胡四爺一個人,開著一輛破吉普,從總理的紅旗車邊大搖大擺地駛了過去。
還有一個是說這人雖無惡不作,但卻待女人極好,還不僅僅停留於好色這樣的膚淺水平。傳聞胡石銀曾親自帶著手下人解決了一個跨境拐賣婦女的團夥。改革開放以後,政府出重拳打黑,本來胡石銀也是要槍決的。正因為念著他有這點功績,最後還是招安了。
都是幾十年前就被人嚼爛了的故事,還都觸及法律底線,沒法播出。刑鳴還沒正式做節目就開始暈場,面對許真許假的諸多舊聞,腦子裏一團亂麻,真不知道自己得跟人聊什麽。
昨兒一宿沒睡,頭愈發昏,腦愈發脹,喊了一聲阮寧,讓他去買咖啡。
阮寧沒及時回來,倒是另一個人端著咖啡走進了他的辦公室,也沒出一點聲響。
刑鳴擡頭,看清來人樣貌,目光立馬退縮了。林思泉被迫離職怎麽都與他刑鳴撇不開幹系,這種欠著別人的感覺令人很不舒服。
該是刻意收拾過,林思泉瞧著精神不錯,雖不至於紅光滿面,倒也一掃前陣子的頹靡不振。他將紙杯咖啡放在刑鳴跟前,笑著問:“這麽拼?”
“下周節目就回歸了。”刑鳴接過咖啡,點了點頭,“不拼不行。”
林思泉詫異地瞪了瞪眼睛:“急性心肌炎不是小毛病,你這身體能直播?”
刑鳴搖頭:“不是直播,也不做深度新聞,就做兩期紀實訪談,趁熱打鐵,算是過渡。”
林思泉盯著刑鳴看了半晌,忽然莫名地點點頭,笑了:“虞總還真是什麽類型的節目都讓你嘗試。”
林思泉的眼神很奇怪,很陌生。先是兩束幽光死死盯著,跟要楔進你的骨頭裏似的,然後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又松散了,妥帖了。刑鳴被林思泉盯得頭皮發麻,差點把手邊的咖啡杯碰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