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感覺這時候就出現了。 我聽到了周圍人的哭聲,很輕、很低,好像在壓抑著情緒。更響亮的聲音,是一個人磕磕巴巴的演講。聲音的主人應該是個中年男人,幾度停頓,幾度哽咽,說話並不流暢。 我沒聽清楚他說的內容。那些語句,每一個字我都懂,連在一起之後,就變成了模糊的音調。 更近的聲音,是哭泣聲。 過了一會兒,一個響亮的聲音取代了那個男聲。這回我聽清楚了。有話筒、有音響,有個司儀在主持。 周圍的人都動了起來。 我聽到了哀樂,也在這時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意識變得清晰。 前頭的背影是個女人,長發披肩。 我錯開了一步,看到了自己附身的人。 王明麗。 再往前看,王明麗前面的人是褚蘭。 再轉頭,就能看到放在假花中的遺照湯卓希。 遺照應該是證件照。湯卓希看起來一本正經,隻化了淡妝,和我幾次見到的她的模樣有些不同,和吳靈給我的名單中的照片更為相似。 那些人繞著透明的棺材轉著圈,發出了悲痛的哭聲。 我看到褚蘭在抹眼淚,也看到王明麗上前,挽住了褚蘭的手臂,和她一起落淚。 我沒有多少悲痛,只有一種麻木的感覺。 人群圍著,我沒看到棺材裡湯卓希的模樣。應該是有些扭曲的吧。我記得她屍體的樣子。 那種不祥的氣息,現在也徘徊在靈堂中。不過,不全是從屍體那裡散發出來的,更多的是從褚蘭和王明麗身上散發出來的。湯卓希死了,鬼魂應該也去了地府,但她的屍體依然有那種詛咒的殘留痕跡。 如吳靈所說,殺了她們,事情也不會結束。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該做什麽。 看一場戲嗎? 在哭的褚蘭,很傷心。 她知不知道是她害死了湯卓希,還害死了孫嘉悅,害死了阮玉霞? 似乎不應該指責褚蘭。她並沒有害人之心。她只是有些少女情懷,只是想要一點祝福,給她青春時期的暗戀延續出一個結果。 我覺得有些惡心,還有些頭暈,不禁往後退。 遺體告別儀式已經結束。 最為悲痛的是一個中年女人。她放聲大哭著。 攙扶著她的那個中年男人和她面容有些相似。他有些狼狽地拽著女人的手臂,支撐她的身體,默默不言。 湯卓希和王明麗已經退開了。 接下來,工作人員和親人一塊兒,將棺材推到了後頭的走廊內。 那對中年男女彼此扶持著,周圍簇擁著其他親屬,一塊兒消失在了那道門後。 還能聽到女人的嚎啕大哭。 褚蘭和王明麗一步步退到了我身邊。廳裡面,還有其他親屬。 有人過來和兩人搭話。 “你們是希希的同事吧?” 兩人點頭。 王明麗多說了一句,“我們大學也是一個寢室的,畢業之後進了同一家公司。” “你們關系很好啊。” “是啊。” 兩人又開始掉眼淚。 我不知道兩人能不能聽到我的話,我仍然是說出了口:“她是因為那個戀愛祈願、那個簽名才死掉的!” 周圍人都沒有反應。 果然是沒人能聽到。 我移開了視線。 火化需要不少時間。 那些去了走廊的人,
這時候回來了。不是所有人都回來。 有人招呼著,讓大家到外面去等待。 這邊開追悼會的大廳,還要迎接下一批“客人”。 那些人三三兩兩地走了出去。 一排房子,進出的、逗留的,男女老幼,都是差不多的神情。 這就是殯儀館了。 不時有人捧著遺照、牌位,排著隊,伴隨著樂隊奏響的哀樂,慢慢往外走。也不時有房子內傳出哀樂和痛哭聲。 褚蘭一直在擦拭眼角,王明麗只是沉默著。 她們跟著人,到了停車場。有人上了一輛旅遊巴士,有人在停車場的空地等待。 王明麗拉了拉褚蘭,“我要去廁所,你去嗎?” 褚蘭搖搖頭,“我想坐一會兒。” 兩人分開了。 我看了眼褚蘭,不得不跟著王明麗走。 廁所在門口的位置,就一個公共廁所樣式的小房子。裡頭人還挺多。 王明麗進去排隊,我就呆在了外面,有些無所事事地觀察周圍。 我知道,王明麗今天肯定是要死了。誰都救不了。 我本來不想要看到這場面。誰都不會想要看一場已知是悲劇的慘事。 但在見到褚蘭之後,我很好奇,她在看到王明麗的死亡後,會有什麽反應。 我很好奇,她會不會察覺到身邊人不正常的死亡。 很好奇,她會不會聯想到自己的戀愛祈願儀式。 這已經不是惡趣味,而是惡意了。 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這種惡意。 尤其是對靈異的事物了解越深,對老天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了猜測之後,我控制不住自己對某些人的厭惡。 為什麽要將自己的心願寄托在一些虛無縹緲的儀式、法術上? 這個世界多姿多彩,這個世界已經是充滿了無限可能,文明、科技都發展到了這種地步,為什麽還要相信那種東西?哪怕只是一種心理安慰,都有些可笑。 原本只是可笑,現在要變成可悲了。 我覺得煩躁,呼了好幾口氣。 這時候,我注意到了人群中一個不對勁的家夥。 那是個二三十歲的男人,穿了西服,沒系好領帶,胡子拉碴,正靠著一棵樹在抽煙。 他身上有陰氣。 之前我都沒注意到,現在才發覺,殯儀館的場地都籠罩著一種陰氣。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個陰氣的聚集地。 我來參加過追悼會,知道這附近大概有個公墓。原本是不知道公墓準確位置的,現在我是知道了。 我掃視一圈,除了那個男人,沒有其他鬼魂了。 這一股彌漫的陰氣,有些像是青葉靈異事務所裡那種經年累月的陰氣,是鬼魂活動後留下的痕跡。但比起青葉的事務所,這裡的陰氣要駁雜很多。在這裡逗留徘徊過的,不止一個鬼魂。似乎,也沒有出現過某個強大的鬼魂。 我正想著,突然覺得不對,轉頭看向了廁所。 我沒怎麽猶豫,就衝進了女廁中。 同一時間,我聽到了女人的叫喊。 “喂,你沒事吧?裡面的人,你沒事吧?” “怎麽了?” “剛才聽到一聲響,好像是摔倒了。” “是老人啊?” “不是,是個小姑娘吧。” 我的身體已經穿過了那道門,進入了廁所的隔間。 王明麗倒在廁所中,腦袋就靠著牆壁,臉色發青,身體抽搐著。 我看向四周,沒看到鬼。 這是…… 我低頭看向了王明麗。 突發疾病? 嘭的一聲,廁所門被撞開了。因為王明麗的腳,沒能完全打開。 外頭的人亂糟糟的,好不容易將王明麗拖出來。 “她是不是有什麽病啊?” “要做個人工呼吸什麽的吧?” “無關的人麻煩出去,讓出地方啊!” 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叫喊著,又詢問周圍有沒有人認識王明麗。 沒人認識。 殯儀館中倒是有急救的設備。 幾個員工圍著王明麗,給她做了除顫。王明麗的身體只是彈了一下,就不動了。 我知道,這樣的急救沒有用。 有人打電話叫急救,有人翻了王明麗身邊的包。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褚蘭的聲音。 我轉過頭,看向了出現在門口的褚蘭。 她驚慌失措,喊著王明麗的名字。她嚷嚷著“不可能,她沒有心臟病”。 褚蘭身體發抖,都站不住,扶著門框,跪在了地上。 我一抬眼,看向了散開的人群中走出來的人。 那種詛咒的氣息…… “褚蘭?”年輕的男人驚訝叫了一聲。 褚蘭轉過頭,隻發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啊”。 “你,是你朋友……”男人看看廁所內。 褚蘭眼淚就落了下來。 救護車開了過來,醫護人員也問了王明麗的情況。 褚蘭發著抖,輕聲道:“我是她朋友。我……我也不知道她有什麽遺傳病……她沒說過。我有她父母電話。” “那你跟著來吧。聯系她父母。人已經不行了。”醫生檢查了一遍,有些冷漠地宣告。 褚蘭踉蹌著,好像要暈過去。 我看到她的視線動了一下,看向了那個年輕男人。 “你就一個人?”那個男人關心地問道。 褚蘭呆呆地點頭。 “那我陪你一塊兒過去吧。”男人說道。 褚蘭的臉色變得更為蒼白。 我盯著褚蘭的眼睛,忽然知道了自己剛才想要知道的答案。 “你的死,就是為了這一幕啊。” 這不是我在說話。 我回過頭,看到了那個鬼。不知何時,他走到了這邊,扔掉了香煙,身邊還多了一個身影。 王明麗…… “你這朋友怎麽忽悠你的啊?還是強上的,給你下了咒?”男人語氣懶散地問道。 他讓我想起了古陌,但和古陌不同。他是一副純粹的看戲八卦心態,語氣中沒有多少譏諷,只有好奇。 王明麗在顫抖。和褚蘭不同,她是憤怒的顫抖。...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