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霞哆嗦著,將手收回到了胸口。她壓抑著自己戰栗的身體,咬著嘴唇,慢慢蹲下身,縮起身體。 我能感覺到她的痛苦。 她手中握著的東西毛茸茸的,觸感柔軟,但從那裡面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讓人感到恐懼。 阮玉霞張開了嘴,無聲地吐著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漸漸的,她適應了那個東西身上散發出來的詛咒。她從地上站起來,搖晃了兩下,才站穩,回身看向了路邊的小攤。 童帥還在賣東西,看的人多,買的人少。 不過,半個多小時,又有女生掏出了錢包。 阮玉霞握成拳頭的手已經松開了。手中空空如也。 她依樣畫葫蘆,再次從購買了掛件的女生那裡將掛件偷走了。 這又是一次煎熬。 等到童帥收攤走人,她才大大舒了口氣,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向了學校。 學校後門過去,有一個垃圾房。阮玉霞應該是對此有些了解。她蹲在垃圾房旁邊很久,抱著自己的身體,一直到凌晨三四點的時候,聽到了汽車的動靜,她才抬起頭。 垃圾車開了過來,有人下車打開了垃圾房的大門。 阮玉霞走到了垃圾車後頭,伸出手,掌心中多了幾個毛絨掛件。她正要將那些掛件扔掉的時候,動作停住了。 阮玉霞看向了那些環衛局的工人,收回了手。 她看著他們忙碌,也沒嫌棄髒。等人將幾個大垃圾箱的垃圾都清走,重新關上垃圾房的門,她又目送那輛車子遠去。 阮玉霞呆站了一會兒,垂頭看向自己手上勾著的幾個掛件。她走到了垃圾房後面。 那裡有一片綠化帶。植物的生長狀況並不算好。 阮玉霞一直走到綠化帶的深處,蹲下身,徒手挖了個坑,將那些掛件埋了進去。 她的手上沾了泥巴,黑乎乎的。 阮玉霞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才遲鈍地起身,去了垃圾房旁邊的洗手池。 水龍頭被擰開,水嘩啦啦地流淌。阮玉霞像是要將自己的手給搓脫皮一樣,不停地摩擦著自己的手掌、手指。 除了冷水冰涼的感覺,還有那種不祥的氣息殘留在手上。就像是處理了魚蝦之後留下來的腥味,洗幾十遍,都無法洗乾淨。 阮玉霞眼眶中溢出淚水,和自來水混合在一起。 她覺得難過,覺得不舒服,就像是生了病。 但到了晚上,她還是去了男生宿舍樓下,等到了童帥。 童帥去了自己的租房,下來的時候,背了那個大布包。 阮玉霞面無表情地跟著。 我不知道她重複這樣的生活多久。 夢境跳過了許多內容,仿佛經過了誰的剪輯,我只看到了凌亂的畫面片段。 遠處是路燈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芒。近處,則是坐在地上的阮玉霞。 她蜷著腿,雙手抱膝,手上捏著那本筆記本,額頭抵在筆記本上。 我聽到了她的哭聲。 “對不起……” 阮玉霞的啜泣中,夾雜著含糊的話語。 我的腦海中冒出來許多的畫面。 飯店大廳,好幾桌人,舉著酒杯的、談笑風生的,有學生、有社會人士。大廳的牆上還掛了一條橫幅,是民慶交通大學海濱的老鄉會。我的視野一直在晃動,像是在尋找什麽。 一閃而過的畫面中,我好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這幕畫面很快就過去了。
我回到了熱鬧的校園,熙熙攘攘的學生正湧向宿舍區。應該是晚間的最後一節課結束了。 一轉頭,旁邊幽靜的小路上有一抹身影。那個人從校門外走進來,走在沒有路燈的小路上,腳步踉踉蹌蹌。 那個人的身上散發著熟悉的不祥之氣。 我好像聽到了鑰匙的聲音,看到了那個人口袋裡落出來的一個小東西。 瞬間,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名字陳一茜! “對不起……對不起……”阮玉霞的聲音讓我從那些記憶中清醒過來。 她已經發現,自己“缺席”的那一天,童帥賣了東西出去。 “不是你的錯。”我脫口說道,低頭看著阮玉霞的頭頂心。 她年紀比我大許多。她死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可這一刻,我好像在看一個小姑娘,在看著自己的妹妹。 “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做得很好了。你救了很多人。”我說道,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頂。 我的手碰觸到了筆記本。 霎時,我的眼前浮現出了很多畫面。 有阮玉霞的臉,迷惘的神情、害羞的神情、好奇的神情……之後,又變成了一個男生的臉。 那張臉,有些眼熟。 他時而認真,時而又打起哈欠。 有時候,還能看到他和同學打鬧,露出大大的笑臉。 “喂,借我一下你的筆記啊,馬國平!” 男生的這一嗓子讓我一個激靈。 我驚醒過來,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看著自己臥室的天花板。 明明不是什麽恐怖的夢境,但我的心跳很快,心跳劇烈到好像心臟要從喉嚨裡面跳出來。 該死的……馬國平…… 馬處長?! 我一下子都忘了呼吸,也忘了阮玉霞和童帥的事情。 我揪住自己的頭髮,大腦裡面一片混亂。 好半晌,我拿起了手機,很熟練地打開了通話記錄。 通話列表中,吳靈的名字就在前列。 “早上好,林奇。 ”吳靈的聲音很平靜,“你知道筆記本的主人是誰了?” “啊……”我有些口乾舌燥。 “怎麽了?” 我揉著頭,“不是那麽確定……不過……馬國平……拆遷辦現在負責總體宣傳工作的馬處長……我之前都沒問過他的學校……他……” 我有些語無倫次。 馬處長那張嚴肅的臉,每次看到,都好像是別人欠了他錢一樣。還有他的眼神,那種挑剔的目光…… 雖然說,誰都有年輕的時候……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馬處長年輕時候的問題。 拆遷辦的馬處長和青葉以前接觸過的鬼扯上了關系…… 我隻覺得有一種沁涼沁涼的莫名寒意。 “你們拆遷辦的人?”吳靈的語氣裡也帶來驚訝,又“哦”了一聲,“馬國平嗎?我會讓南宮耀查一查的。如果是他的話,筆記本我會寄給他的。” “這,沒問題嗎?”我有些踟躕。 “筆記本沒什麽問題。阮玉霞不是惡鬼。你應該夢到她了吧?”吳靈說道。 我有些悵然,“嗯。” 我沒能幫到阮玉霞任何事情。 “雖然時間隔得有些長,但能完成她的心願,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吳靈不知道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單純陳述事實。 我掛了電話,還有些打不起精神。 不過,該上班,還是得上班的。 我懷著一種怪異的心情到了單位。 馬處長今天沒來,這讓我松了口氣。...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