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卻厭煩了,轉身就要離開。卻在踏出去的瞬間猛然間一陣天旋地轉,頭重腳輕的暈眩感逼得他耳中嗡鳴。
“阿離!”
“謝離哥哥?!”
渾渾噩噩間,一雙手穩穩接住了他,溫熱的體溫環過來。謝離沉沉閉著眼,喉間是翻滾作嘔的惡心,額間全是冷汗,連呼吸都在無意識顫抖。
他本想掙扎,可隻指尖只動了動突然又覺得累了,任由意識陷入混沌。
風混著雨撲在身上,耳中一片模糊嗡鳴。
“把他給我。”有人在說話,語氣不清楚。
倉促間傘已落在地上,雨下得淅淅瀝瀝,翻轉的傘面蓄了水,雨滴落進去蕩開層層的波紋。
顧謙皺起眉,將人抱得緊了以免淋濕,才抬眼望過去,冷冰冰道:“他累了很多天,已經撐不住了。”
“……給我。”賀昱面無表情地重複道,眼中滿是漆黑的戾氣。
他毫不退讓,仿佛不把人奪到手就絕不甘心一般,甚至不管不顧謝離還在緊閉雙眼渾身濕透地淋著雨。
顧謙心底氣怒,正要斥咄,卻突然聽到懷裡的人低聲道:“……走。”
他迅速側臉看過去,擰眉道:“怎麽樣?還能堅持住嗎?”
賀昱的神色忽而一震,像是反應遲鈍般,緩慢地垂眼看過去:“阿離——”但他許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面前的人身上已經淋濕透了,襯衣沉沉墜著,痕印出清瘦許多的肩頸輪廓。
謝離依舊閉著眼,呼吸很輕,緩慢地歎了口氣:“好冷。”
賀昱的目光一縮。
見對方沒再有動作,顧謙這才松了口氣,皺眉欲言又止盯他一眼,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帶著人轉身離開了。
待人的背影進了車裡,啟動駛離,賀昱依舊朝他們離開的方向望著,視線沉沉,不言不語。
下著雨,兩個人卻不走不動地站在門口,足夠惹人注目。很快有人好奇地望過來,指指點點。
沈白白這才掩去眼底神色,輕輕扯了扯賀昱的衣角:“阿昱,我們先進去吧。有關孟衍的事,我還要和你說……”
車窗外匯聚出流淌的雨痕,將街道兩側的燈光映得模糊一片,樹影搖曳著,無星也無月。
年輕的男人面容蒼白,安靜地靠在車窗前。他閉著眼,呼吸聲極輕。身上搭了一間偏大的西裝外套,勉強攏住些熱氣,不至於瑟瑟發抖。
“先去醫院吧。”顧謙擰了下眉,打轉著方向盤調轉方向。
“嗯。”
“之前在海島上和你……是賀昱?”
被他看出來自己和賀昱的關系,謝離並不意外,也未否認,淡淡的:“是。”
顧謙呼吸一頓,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雨絲淅瀝,迎著車燈斜斜落在前車窗,又被雨刷攏積成一條水線。
“……下個月出國的事,你沒告訴他?”
身側許久未傳來聲音。就在顧謙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時,才聽到他低聲開口:“說這個幹什麽。”
他皺緊了眉,忍不住側過臉看了眼。
紅燈亮了,車子緩慢停下。
謝離依舊閉著眼半靠在車窗上,兩側路燈昏黃的光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映出明明暗暗的光影來,隨呼吸起伏,又輕又冷。
這個時刻顧謙才意識到,他其實和沈白白一樣年輕,也一樣剛剛失去了所有。
第四十六章 “帶著你的沈白白有多遠滾……
到醫院時已經是深夜, 醫生把人仔細從裡到外地檢查完一遍,確認是因為疲勞過度引起的免疫力下降發燒後,建議他留下掛一晚上水。
顧謙原本想留下, 卻還有別的事要回去處理,只能先給謝離安排了一間單人間,叮囑幾句好好休息才離開。
門關上,室內依舊一片明亮。房門外推車滾輪的過路聲音吵鬧,屋裡是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謝離垂眼看了看扎入了血管的針, 藥液滴速不快,但偏涼的液體流淌進去很快就使得右手冰冷發麻。
外面有醫生與病人家屬的低聲交談,歎息和哭泣聲聽不清楚, 十分吵鬧。
謝離沒什麽情緒地移開視線,望向窗外浸沒在淅瀝雨夜裡的車水馬龍。
護士進來換藥時,似乎認出了謝離的臉,忍不住有些激動, 悄悄多看了幾眼。
謝離並沒有在意,恰巧屋裡的電視機正在重播著國畫院為謝時俞的贈畫拍攝的紀錄片,他這才緩慢從窗外收回目光, 抬頭看了看。
在看到屏幕裡自己一閃而過的臉時眯了下眼, 似乎覺得新奇。
“……謝先生, 您的手太冰了,我給您拿個加熱器吧。”護士小聲問。
“謝謝。”
病床上的男人穿了一身藍白條紋病號服, 松松地映出清瘦的肩頸和脊背,他的面容蒼白,於是更映得那雙眼睛黑幽幽的,長睫遮蓋下,矜持又冷漠。
謝家破產前後的事在網上鬧得很大, 各種世家八卦與亂七八糟的猜測齊飛,護士當然也是清楚的。她低頭放加熱器時,看一眼男人手背上清晰泛青的血管,忍不住歎口氣。
謝離聽得清楚,於是抬眼望過來。
對方一愣,臉色頓時就有些紅,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低聲道:“天氣變溫,謝先生應該多注意身體。”
一個陌生人的關心令謝離莞爾,他的神色溫和了些,嗯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