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1
趙天戟夢到了他被趙雲霽毒殺的那一日。
他的屍體躺在御案前, 臨死前都沒辦法相信,他的胞弟竟然會殺了他。
這個他從小護著,不捨得讓他沾染半點血污的皇弟, 殺了他。
他的魂魄飄在御書房的上方, 看著趙雲霽瞧著他的屍體,表情悲悲切切,突然無聲仰頭笑了起來。
趙天戟覺得渾身都透著一股子森冷,可這還不是最讓他死不瞑目的, 他看到接下來,趙雲霽利用他這個身份, 讓他的那些舊臣信了他對他這個皇兄的死極為悲痛。
趙天戟眼睜睜瞧著他的那些兄弟跪下請旨讓趙雲霽登基為帝。
他恨啊, 可根本沒有任何辦法,他只是一縷幽魂, 只能在上方飄飄蕩蕩的瞧著,於是,趙天戟乾脆趴在了趙雲霽的身後,成為了一個背後靈。
他想要日日夜夜讓對方沾染上鬼氣,也許, 他就能死了……
可隨著一日日趴在趙雲霽的身後,看著他與那些佞臣討論如何陷害,如何殘殺他曾經的兄弟,他的舊臣。
趙天戟從最初的狂躁暴戾的怒吼,到最後無能為力的麻木,到了最後, 蝕骨的恨意,讓他週身的鬼氣愈發的濃郁瀰漫,趙天戟覺得也許他變成厲鬼好了。
他不是曾經雙手沾滿了鮮血嗎?
他為什麼沒有變成厲鬼,至少他能撕碎了趙雲霽,就算是魂飛魄散,只要能拉趙雲霽下地獄,他也願意。
可他的願望沒有達成,他在趙雲霽身後飄蕩了十年,當了整整十年的背後靈。
直到有一日……他在朝堂之上往下看時,看到了那個青年。
一張臉殊麗清絕,可眉眼底卻又散不去的陰鬱。
趙天戟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對方竟然是個不良於行的臣子。
趙天戟後來才從趙雲霽與旁人交談中,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十年前最年輕的狀元郎,卻被後母陷害……屈居後宅三載,如今憑借自己的能力,成了刑部尚書,開始能上朝。
趙天戟本來不以為意,可每日早朝,他趴在趙雲霽的後背上,瞧著那個眉眼精緻的青年,即使端坐在輪椅上,卻依然背脊挺得筆直,他瞧著對方,竟然生出了一種對方這背脊如果彎下時是何等的模樣?
大概是他執念太深,盯的目光太過灼熱,他發現等下朝的時候,他竟然不知不覺從趙雲霽的背後靈成為了這青年的背後靈。
於是,在死後的十年,趙天戟第一次走出了皇宮,隨著這個青年,走出了那個森然威嚴的皇宮,他回頭看了眼,望著那宮殿,想著有朝一日,它將會如何傾塌……
這十年,他看得太透,趙雲霽不是當皇帝的料,多疑、善妒、狠心,他容不得人。
後來,他知道對方唯一容下的,是這個叫陸莫寧的刑部尚書,不過也是因為……他身殘,不良於行、迂腐刻板,卻又忠心無二,對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因為沒有威脅,所以才重視。
隨後的十年,趙天戟跟著這個陸青天,看著他殫精竭慮,看著他為百姓操碎了一顆心,看著他日夜達旦,只為了找出一個線索,即使那個人……根本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百姓,可在他心裡,似乎人人平等,並沒有貴賤之分。
他跟著這人,瞧著他一步步走上了權臣的道路,瞧著他的身體日漸衰敗,趙天戟終於急了,尤其是看到對方終於在宮裡看到密旨,看到那些被殘害的舊臣時的眼神……那種難以置信的悲痛,讓他的心竟然疼了起來。
明明他是鬼,怎麼還會心疼呢?
只是他一次次伸手想要去碰觸對方,卻一次次穿過去……
那人日夜忙於案子的時候,他想對方好好休息,可真的當對方行將就木病重躺在床榻上將養時,他卻開始懷念那個生龍活虎的對方了。
如果休息是用這種情況來換,他寧願一夜夜陪著對方翻看卷宗……
可他到底還是跟著那人到了盡頭,那人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衰敗,漂亮的一雙眼越來越沒有焦距,在對方終於油盡燈枯之際,趙天戟終於知曉了自己的心思,十年,他陪了對方整整十年,也將自己的一顆心賠了進去。
可對方卻從未知曉他的存在,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不知道是不是終於他的執念太過強,在對方終於閉上眼的瞬間,他感覺自己朝著對方撲了過去,耳邊似乎傳來了一道嗓音,飄飄然忽遠忽近:想要重來一世嗎?以善念值洗刷你滿手的血污,即將重歸於世……
趙天戟還未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突然發現他被那人手碗裡一直帶著一串木珠給吸了進去。
吸去之前,他看到那人的雙眼緩緩合上了,帶著不甘的執念與遺憾……
趙天戟突然就釋然了:那就重來一世吧,來讓他彌補他的不甘,彌補他的……遺憾。
……
趙天戟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裡沉重的黑暗讓他覺得自己會一點點墜落下來,直到墜落入無邊的深淵。
就在這時,他猛地睜開眼,額頭上都是冷汗,呼吸間都是滾燙的熱意,他坐起身,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可等回頭再想自己做了什麼夢,竟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就在趙天戟還想繼續想的時候,突然就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端正正經的少年手裡拉著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奶娃朝著他這邊走來。
小奶娃手裡抱著一個陳舊的錦盒,摟得緊緊的,死活不撒手,少年一拿,對方就憋著嘴,雙眼淚汪汪的,奶聲奶氣道:「蟈蟈壞壞……這是哇找到的,就是哇的……」
少年邊帶著小奶娃往這邊走,邊跟他講道理:「這是從母后那裡找到的,是母后的東西,宣弟不許亂拿。」
小奶娃包著淚,淚汪汪的,就掙脫了少年的手,踉踉蹌蹌地抱著錦盒朝著趙天戟撲過去:「父、父皇……蟈蟈欺負……窩的……這是窩的……」
說罷,邁著小短腿兒就要蹬上龍榻,卻夠不著。
趙天戟心底柔軟一片,笑著托著小奶娃,將人抱了起來,這才看向少年。
少年正是長大的阿穆,恭恭敬敬的小大人一般行禮:「父皇。」
趙天戟道:「阿穆做得對,行了,你弟弟朕來教,你先去接你母后,稍後一起用膳。」
少年頜首:「喏。」
趙天戟頭疼,小時候還軟軟的包子,怎麼長大了嚴肅的簡直讓人頭疼,隨即低下頭,就看到一個小哭包,委屈巴巴:「才……不錯……爹爹壞!」
趙天戟哈哈哈笑了聲,拿下巴蹭他的小臉,逗得小阿宣很快就笑了起來,一大一小鬧騰了起來,小阿宣一不小心就將錦盒給不小心踹掉下了龍榻。
趙天戟心疼是陸莫寧的東西,趕緊伸手去撈,卻發現晚了,錦盒掉在地上,就撞開了,裡面的東西也掉了下來。
趙天戟本來正彎腰去撿,可看到這錦盒裡是什麼東西時,一雙鳳目卻是忍不住灼亮了起來。
陸莫寧晚上從刑部回宮之後,就看到一大兩小坐成一排直勾勾盯著他看,等用過晚膳,陸莫寧跟著趙天戟回宮之後,就發現這人一路上都對著他的背影癡漢笑,笑得陸莫寧渾身毛毛的。
他猛地轉過身,就看到某人正關上寢殿的殿門,隨後就對他一個餓狼撲食,直接將他攔腰抱起,給抱到了龍榻上。
陸莫寧以為這廝又要胡鬧,剛想說道,仰起頭就看到對方對著他嘿嘿笑著,隨即摸出一封用東西重新粘好的信,上面痕跡斑斑,顯然曾經被撕碎過,後來又重新被粘了起來。
陸莫寧看到這信,一怔,隨即眉心跳了跳。
果然,看到對方又摸出幾個褪掉的蛇皮,靠近了,朝著他臉上吹熱氣:「阿寧,這是什麼啊?你怎麼藏起來了呢?還好幾個,咦瞧著也有點眼熟,讓朕想想,這莫非……是我們第一次那晚在山洞朕褪下的蛇皮?沒想到阿寧竟然還專門回去撿了回來,阿寧你莫不是……當時就對朕……」
某人得意的眨巴著眼,就差尾巴翹上天了。
陸莫寧瞧著那蛇皮,隨即朝著某個得瑟的傢伙笑了笑,笑得趙天戟七葷六素,只是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懷裡被塞了一個瓷枕,直接光噹一聲,被關在了寢殿外。
趙天戟:「……」
趙天戟嚇了一跳,糟糕了,得瑟過頭了,忍不住扒著門,小聲道:「阿寧好阿寧開開門啊,朕錯了……真的錯了……下次絕對不敢了!阿寧……」
這時,王德貴剛好路過,趙天戟迅速站直了身體,抱著瓷枕低頭瞧著地面,「咦,朕的枕頭呢?」
王德貴嘴角抽了抽,知道怕是皇后又把皇上趕出來了,連忙直接腳下一拐,直接轉過身,只當是沒看到了。
等王德貴走遠了,趙天戟鬆了口氣,繼續扒著門:「阿寧,好阿寧開開門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