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躺槍

　　育德在年過完之後，就收假了。收假第一天，照例開學模擬考。模擬考過後，高考倒數時間日的牌子已經掛在了醒目的位置，進教室就能看到。高三整棟樓的氣氛都顯得沉重而緊張。

　　周婧正在埋頭做題。

　　賀勳把整理好的試卷丟給她，重點都已經圈了出來。紅紅黑黑的全本，字跡還是和他人一樣隱有鋒芒，挺好看的。

　　之前在雪夜裡因為周婧「崴腳事件」導致賀勳莫名其妙就答應了幫她補習綜合。其實說是補習，畢竟已經適應了半年，周婧的基礎都已經自己慢慢補起來了。眼下大家都很忙，賀勳也只是貢獻了一下他的筆記外加偶爾幫周婧講一講題。

　　比如現在。

　　他不喜歡多說話，大部分的情況下周婧遇著難題給他，他就默默地在草稿紙上寫完解題過程，大家都是學霸，誰也不比誰理解能力差，周婧一看就明白，省時又省力。

　　賀勳把解好的答案過程連帶著試卷一起丟給周婧，又自顧自的看自己的書。

　　周婧就有點不明白了。

　　這少年看起來跟沒事兒人一樣，那天晚上明明周婧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回頭又什麼表示都沒有。她脫離學校生活太久，就算沒脫離，也沒嘗試過在學校裡傳緋聞早戀什麼的，對於年輕人這種套路，不太懂。但是隱隱覺得賀勳這一招實在是高，這種「給你一個眼神你自己體會」，要是換了個雙魚座的，指不定光結局都能體會出仨。

　　袁康棋在後面踹周婧的凳子，周婧側頭，他就小聲道：「你們吵架了？」

　　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說起來，這真正表白的袁康棋也看著跟沒事兒人一樣，每天和周婧插科打諢，一點兒不自然都沒有。周婧心道不愧是好朋友，這行事風格如出一轍。其實從某種方面來說，賀勳和袁康棋還是很有共同之處的。

　　周婧搖了搖頭。

　　正想著，教室門被推開了，齊老師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一手端著個茶杯，對坐在前面幾排的幾個男生道：「你們來我辦公室搬點書，等下發一下。」

　　這幾個男生立刻跟著去了，不一會兒，各自手裡抱著厚厚的一大摞冊子進來。

　　冊子老厚，跟塊磚頭似的，還大，綠皮。桌上本來參考書就多，這麼大一冊子根本沒地方能放，只好半抱在懷裡翻翻。

　　那是志願參考。

　　高考在逐漸逼近，有些學校都已經開始提前招生，要出國的也開始做準備。志願什麼的也要開始考慮，總得給自己找個方向。

　　齊老師看著每人手裡都領到書了，就道：「大家有空也都看看，選適合自己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歡的。認真慎重點。」

　　周婧翻著綠皮冊子有些發呆。

　　冊子不知道是不是趕印出來的，上面的油墨都未乾，一摸就是一手墨黑。密密麻麻各個學校各個專業都有。

　　即便實驗班的學生都是精英生，初次拿到這玩意兒還是十分新奇，認真看著的。畢竟是人生第一次自己給自己做決定。

　　周婧卻有些哭笑不得。

　　冊子的前半部分是文科，後半部分是理科。她以前是文科生，專業什麼的自然都在文科裡選，如今要換了理科，一下子還有點不習慣，都不知道從哪裡看起。

　　袁康棋又問她：「你想報什麼專業？」

　　「還沒考試呢，」周婧道：「現在哪知道。」

　　「喜歡什麼報什麼唄。」袁康棋問：「你喜歡什麼？」

　　喜歡什麼？

　　周婧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專業。當初報志願的時候，要考慮未來發展方向，是否好就業，以後能不能幫家裡減輕負擔，反正是奔著前程，喜不喜歡倒是其次，或者說，喜不喜歡根本不重要。

　　也因此雖然後來她自己也並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但也能完成的很好。

　　可現在卻有人告訴她，喜歡什麼報什麼？

　　怎麼能這麼任性呢？但心裡有個聲音又在告訴她，這麼任性是可以的。

　　她用力搖了搖頭，掘棄掉心裡生出的一些念頭，道：「還是算了吧。這都考慮太早啦。」

　　「你怎麼對志願這麼不熱情，難道……」袁康棋突然不說了。

　　周婧好奇：「難道什麼？」

　　「難道你還記得你以前說的話？」

　　周婧心道，她以前說過啥了？這說的是原主吧。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周婧最好不要追問下去，因此她正打算岔開話題，袁康棋就無師自通的自己接了下句，他道：「你以前不是說，不管報什麼專業什麼學校，跟著林臯就好嘛。」

　　周婧：「……」

　　她想，她的第六感咋就這麼靈呢？袁康棋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賀勳頭也沒回的繼續看書，但周婧覺得……他似乎是聽到了。

　　而林臯這人就更莫名其妙了，他居然轉過頭來，意味不明的看了周婧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過很快又轉過頭去了。

　　周婧心裡鬆了口氣，對袁康棋怒目而視。

　　袁康棋樂不可支，繼續道：「是嗎？是吧？」

　　「童言無忌！」周婧憋著一口氣，故意說的大聲了點，她道：「小時候的事情鬼記得啊！難得你記憶出眾還記得！」

　　「行了行了，說真的，」袁康棋湊近：「真的沒想做的？」

　　周婧：「沒有。」

　　選擇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對她來說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過袁康棋也說得對，是該好好考慮一下未來的抉擇問題。

　　她就這麼思量著這事兒一直到了放學，放學的時候，袁康棋讓她一起去食堂吃飯。

　　每個班的放學時間都有輕微的不同，拖堂的老師放的晚些，越是鬆懈的班放的越準時。實驗班無疑是放的最晚的一個，不過不是老師的原因，是學生大多願意在教室裡多自習一會兒。

　　周婧左邊走著袁康棋，右邊走著賀勳，左擁右抱，都是校草，儼然人生贏家，不過她並不覺得愉快，她其實比較想一個人去吃飯。

　　下課鈴聲過了很久了，教學樓裡人都走的差不多，才走到樓梯拐角處，稍稍走在前面的袁康棋突然停下腳步，對著賀勳和周婧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就聽見樓下有女聲的聲音道：「你為什麼不回我電話呢？」

　　那女聲甜甜軟軟，周婧先是一愣覺得耳熟，隨即恍然，這不是柴晶晶的聲音嘛！她想，難道另一個是林臯。

　　然後，林臯的聲音就出現了，他說：「你有什麼事？」

　　周婧怔了怔。

　　柴晶晶和林臯的關係，大約是落花有意流水不曉得有情還是無情反正是曖昧著。林臯不主動不拒絕不承認，但態度還很溫柔，隨時給人希望。所以周婧曉得這兩人關係後，還一度覺得現在的學生很會玩。

　　不過眼下林臯這一句「你有什麼事」，聽起來可就比上一次在圖書館裡冷淡多了。簡直就從春天直接過度到冬天，周婧一個局外人都能聽出話裡的疏離。

　　那麼當事人就更能聽出來了。

　　只聽柴晶晶的聲音很是委屈，她道：「你最近怎麼了，老是不理我，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馬上要考試了，要忙的事情很多，你也好好準備考試吧。」

　　周婧聽得有點想笑。這理由越是正經嚴肅，就越是覺得古怪。別說柴晶晶那個小姑娘想法本來就挺多，這要是換了個普通姑娘，那也肯定不會信啊。

　　果然，柴晶晶下一句話就出來了，她遲疑的道：「我聽人說，你是不是……喜歡上周婧了？」

　　周婧：「……？」

　　是有人趁著她不注意，拿了她的生辰八字去拜狐狸了嗎？怎麼緋聞不來則已，一來來了仨！這也能讓她趕上！

　　袁康棋忍不住笑了，衝她眨了眨眼，周婧下意識的去看賀勳的臉色，賀勳……賀勳面無表情。

　　周婧心裡清楚，她變過來和林臯說過的話總共都沒多少句，要說什麼林臯喜歡她絕對不可能。但或許林臯是個抖M，以前原主追著攆著要喜歡他他覺得煩，不理會，等換了個芯兒的周婧過來，對他無感不親近，他又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但怎麼都和喜不喜歡沒關係的。

　　果然，就聽見林臯的聲音有點發火了一樣，他說：「別亂說，沒有的事。」

　　柴晶晶頓時噤聲。

　　周婧心裡大鬆了口氣。少男少女們的愛恨情仇，可別拉著她這個妙齡熟女，大家童年都不是一掛的，根本沒法玩嘛。

　　下一刻，就聽見柴晶晶黯然道：「我知道了，你……還是喜歡陶曼的吧。」

　　這劇情，一波三折呀！

　　周婧津津有味的聽著，柴晶晶說完這句話後，樓道上就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像是無法承受這個結果傷心的拔腿就跑了一樣。

　　周婧心裡唏噓著，等樓下再沒聲音了後，一擡眼，正對上袁康棋和賀勳盯著她的目光。

　　袁康棋笑眯眯的，賀勳面無表情，但不知為何，這兩人的目光裡，竟都有一種指責的意味。

　　一瞬間，周婧想起小時候自家廁所裡的雜誌，每次都喜歡用聳人驚聞的標題。

　　良家少婦，紅杏出牆。

　　什麼鬼，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