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悚然

　　五秒鍾的時間，能幹什麼？

　　黑暗危險讓人沒有安全感，但黑暗有時候又能給人安全感。看不到對方的臉，反而會更加有勇氣。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未曾說出口的心情，就像在夜裡一遍遍反覆練習過的那樣，全部都痛快的說出來了。

　　五秒的黑暗裡，有很多事情都明了了。也許迎來的是兩廂情願的歡喜，也許是被殘忍拒絕的澀然，更多的或許也就是靜靜看著什麼都不做，享受片刻的靠近就好。

　　五秒的時間裡，也足夠完成一個蜻蜓點水的額頭吻了。

　　燈光再亮起來的時候，很多年輕的學生面上的表情都有不同，但都是激動難以平靜的。周婧望向對面，賀勳雙手插兜，有些不耐煩的看著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婧的手慢慢的撫上額頭。

　　是賀勳嗎？

　　在短暫的時間裡，站在她身邊的，她也認識的就只有賀勳了。

　　賀勳眉頭一皺：「你看我幹什麼？」

　　應該不是吧……周婧想，賀勳怎麼會幹出這種事呢？賀勳到現在對她都是不耐煩的拖油瓶態度，而且這少年性格暴躁容易炸毛，根本不會做出這麼柔情的舉動……看他的表情，也不像吧……。

　　那難道是別人？周婧轉頭看向身邊人，卻也沒發現哪個像的。

　　袁康棋總算擺脫了身邊的妹子，往他們這頭走過來，看周婧左顧右盼的，奇道：「你在找什麼？」

　　「……沒什麼。」周婧收回目光，心中卻在嘀咕。難道她是被佔便宜了嗎？因為這個身體長得好看，就被登徒子趁虛而入啃了一口？

　　可那個吻很溫柔，不像是被揩油啊。是她自作多情吧，只是錯覺吧？應該只是這樣。

　　「魂不守舍的。」袁康棋眯起眼睛，目光詭異的打量了一下賀勳和周婧，道：「難道剛剛全黑的時候……你們……」

　　周婧和賀勳同時脫口而出：「沒有！」

　　「開個玩笑。」袁康棋笑笑：「怎麼這麼激動，讓人怪懷疑的。」

　　賀勳：「無聊。」

　　周婧掃了一眼賀勳，見他神色如常，並沒有謊言被戳穿的窘迫，心裡道：「看來不是了。」

　　可是心裡揣著個疑惑，周婧怎麼也不能平靜。作為一個解題必須知道答案的學霸，這個答案不知道，強迫症表示很難忍。

　　到後來的時候，周婧都是有點心不在焉的想事情。

　　舞會到了深夜的時候，就要開始公佈今夜的舞會國王和王后了。華立整的跟歐美青春片一樣，但不得不說學生們就吃這一套，幾乎要把全場的熱情都點燃了。

　　當然，周婧知道，華立的校慶，華立的舞會，自然要挑華立的學生。倒不是華立小氣，而是本來玩的就是氣氛熱鬧，換做是育德的校慶，育德搞個什麼噱頭，肯定也會讓育德的學生來當選的。為的就是讓學生們感到，在這個學校裡作為學生的一員，是一件十分驕傲的事情。

　　幾乎都沒什麼懸念的，舞會王后是唐思。她有上台表演鬥牛舞，後來還來了一段兒爵士。加上本身又身段苗條，長得非常美，在華立人氣極高。

　　只是舞會國王最後的歸宿，就有點讓人意外了。

　　竟然是賀勳。

　　華立竟然沒有選擇本校的學生選擇了死對頭家的賀勳，真是太奇怪。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今夜上台的華立學生中，似乎也沒有比賀勳更帥的男生了。當然賀勳本身也有一種奇特的魅力，在這個年紀的少年身上罕見的迷人。

　　周婧道：「我們是表演了一個節目好吧？而且前面都是我唱的？他就是一伴舞的，憑什麼他就成國王了？我呢？我不說當個王后，公主也行，至少得提個名吧？？」

　　袁康棋安慰她道：「別難過，華立的女生多一點嘛。而且，與有榮焉，與有榮焉！」

　　「與毛線啊。」周婧懶洋洋的揮了揮手：「心靈受創，我要回去了。」

　　「這麼早？」

　　「早什麼早，明天還要回學校。跟你說啊小夥子，晚上十一點到淩晨一點必須要睡覺的，對肝好。肝不好要掉頭髮，小心青年謝頂哦。」

　　袁康棋正要說話，就又被一小姑娘拉著求幫忙了，周婧示意他忙自己的，袁康棋被拉走後，周婧才看向圓心那頭。

　　唐思接了冠，笑的神采飛揚，不住的往賀勳那頭看，賀勳也是被簇擁著，表情有點不自在。

　　真是熱鬧啊。周婧想著，她看了下錶，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可以先回去洗個澡，睡一會兒就行了。

　　更衣室沒有設在室內操場，設在室外的一處體育館內。周婧剛走出操場，就被外頭的冷風吹得差點沒就地死亡。

　　冬天的風啊，真大！

　　要穿著這麼薄薄的一件禮裙走到體育館，真是好難。她跑回操場入口，想，要不再等會兒？但又一想，早去晚去不都得去，心一橫，正打算埋頭往前衝的時候，聽見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周婧。」

　　周婧聽見這聲兒就是一激靈，本來就冷，被一喊，全身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沒回頭，有人已經繞到身前，正是林臯。

　　林臯問：「你要去更衣室嗎？」

　　周婧：「嗯。」她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表情來對待林臯，她不是原主，實在高興不起來。而且林臯現在這態度更是怪怪的，還不如當初一派冷若冰霜避如蛇蠍呢。

　　「更衣室離這裡不近，走的話要走很遠，你穿的太單薄了。」林臯道：「舞會結束後有校園巴士，你等下和我一起走吧。」

　　一起走？

　　林臯瘋了吧！

　　就算林臯瘋了，周婧自己可沒瘋。要真和林臯起了點什麼，捕風捉影的，誰知道陶曼和柴晶晶又出什麼么蛾子？

　　她正想禮貌的拒絕，思索措辭的時候，又有個聲音響起：「不用。」

　　還沒來得及轉頭，一件衣服就兜頭蓋在他腦袋上。

　　周婧拿下來一看，賀勳竟然出來了。

　　「你不是在裡面……那什麼國王？」周婧驚訝極了。

　　「無聊就出來了。」賀勳看了一眼林臯：「我也要回去，順帶送她。」

　　林臯的嘴角動了一動，周婧立刻道：「好的，我和賀勳一起過去。」

　　林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走了。

　　周婧把衣服還給賀勳，賀勳道：「你確定要光著出去？」

　　裙子光腿出去確實需要勇氣，尤其周婧還是個注重保暖養生的婦女。

　　她道：「你的衣服怎麼不在更衣室？」

　　「讓後台的人幫我看著。」賀勳道。

　　周婧心道，長得好看就是有特權啊，後台都願意無條件保管。她雖然怪不好意思的，但確實也冷，爽快的穿上，道：「你回去吧，我去更衣室換完衣服再把這件給你拿回來。」

　　「不用。」賀勳道：「我回去了。」

　　「你不玩了嗎？」她還以為賀勳是騙林臯的。

　　「沒什麼好玩的。」賀勳示意她走出去。

　　周婧攏著賀勳的大衣，這襯得她倒是很嬌小似的。大衣帶著賀勳的體溫十分溫暖，長長的到周婧膝蓋，連冷意也散了許多。她穿著高跟鞋也不好健步如飛，走的不快不慢，剛剛好，但是今天周婧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調戲賀勳，一路上都很沉默。

　　這反常讓賀勳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碩大的操場，也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過。有提前退離舞場的，也有根本就沒參加舞會的。也有人經常對他們投來嬉笑的目光，少年少女無論在什麼時候，看著總歸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一路的沉默，直到周婧去更衣室換了自己的衣服，她把衣服交還給賀勳。打算回宿舍了。

　　男女宿舍分岔在路口的兩邊。賀勳送她到路口處，兩人就要分道揚鑣了。

　　「拜拜。」周婧說。

　　賀勳「嗯」了一聲。

　　「賀勳。」周婧猶豫了一下，道：「你……」

　　「什麼？」路燈下，他看起來挺拔年少，不少路過的女生都偷偷往這邊看來。

　　「沒什麼。」周婧道：「晚上早點睡，拜拜。」她轉頭就走。

　　一口氣走到宿舍樓底，摸到口袋裡的鑰匙。周婧上樓的步伐慢了起來，甚至開始變得沉重。

　　一直糾結於這件事情是沒錯的，就當是她強迫症，覺得莫名其妙被人啃了一口實在不能忍就算了。可為什麼她要一直懷疑賀勳，彷彿非要確認那個若有若無的吻，確實是賀勳的呢？

　　她回到宿舍，把門關上，陶曼還沒回來。坐在桌前，愣愣的看著桌面鏡裡的自己，看著看著，忽然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她小聲道：「你瘋了吧？你饑渴到什麼程度了？你上初中的時候他連拉屎都要別人提呢，周婧，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我去，你怎麼口味這麼重？搞什麼搞？」

　　周婧習慣性的一把開始揉自己的頭髮，卻發現手下的觸感不同了。金色的小卷卷消失殆盡，順滑的長髮，陌生又熟悉。

　　「瘋了，真是瘋了，更年期現在到了嗎？或者是產後憂鬱症？錯覺，都是錯覺。」

　　她掏出手機來，開始撥打天堂移動，仍然查無此號。

　　一直以來，都恪守著分寸。因為最壞的打算是留在這裡，但那也僅僅是最壞的。未來誰也說不準，也許一覺醒來，一切都恢復原狀了。所以周婧不願意把自己和這一邊的牽連陷的太深。

　　但人是有感情的，身份的越來越習慣，有些事情是不由自主改變的。

　　就像是僅僅因為變成了十八歲的女學生，連感情心動的程度也要變成十八歲了？這根本就已經弄錯了好不好？

　　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真人的吻，足以窺見人心裡的一些最直接的想法，就算只是一點點，也足夠令人悚然了。

　　周婧又扇了自己一巴掌：「不要想了，睡覺吧。」

　　她想要去洗漱，突然想到什麼，從櫃子裡拿出書包，掏出本子和筆，開始寫字。

　　……

　　華立的舞會到午夜徹底結束了，狂歡和掌聲卻似乎還要留在夢裡。學生時代難得有這麼瘋狂的一次機會，學校還如此開放，好像值得紀念的一件事情。

　　袁康棋洗漱完畢，坐在床上，笑眯眯的把視頻發到了群裡。

　　視頻是今夜賀勳和周婧在舞會上亂唱廣場舞的視頻。

　　魏雄首先在群裡嚷開了：「什麼什麼什麼？袁哥你們不是去數學競賽嗎？為什麼數學競賽裡還有這麼多漂亮女生？還給酒喝？早知道數學競賽這樣我也參加！」

　　胖子：「台上的是勳哥嗎？我沒看錯吧？袁哥求解釋！」

　　袁康棋回了個：「44444。」

　　魏雄：「！！！」

　　胖子：「！！！」

　　魏雄：「勳哥是受了什麼刺激？他都沒在育德上過台！」

　　胖子：「牛逼！」

　　魏雄：「那漂亮女生是誰？怎麼還和勳哥一起唱？啊勳哥還接了她的酒？這視頻不是合成的吧？」

　　袁康棋回：「是周婧。」

　　胖子：「這種嚴肅的時候就別開玩笑了好嗎？」

　　袁康棋：「沒看玩笑，自己看。」

　　半分鍾後。

　　胖子：「！！！」

　　魏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感覺這麼勁爆？我靠。勳哥和小周姐是在華立公開戀情了嗎？那也不該在華立呀！這個方式太高調了，根本不像我勳哥！」

　　袁康棋回：「說來話長，回來再聊，認真聽歌，提出意見。」

　　又過了一會兒，魏雄道：「好聽，就是這歌沒聽過。」

　　胖子說：「艾瑪，我今天才發現，小周姐的聲音，和『微涼一夏』裡那個新來的DJ聲音好像啊。」

　　袁康棋正要笑眯眯的回應，看到這話時手指一頓，停了下來。半晌後回：「微涼一夏？」

　　胖子道：「是啊，我特別喜歡那個DJ的聲音，一直在想要是能聽她唱歌就好了。你發這視頻，我靠，這根本就是我夢想中的DJ女神唱歌時候的聲音嘛。這麼一聽，覺得小周姐平時說話的聲音也是和她有點點像。」

　　袁康棋愣了愣，下意識的看向對床，賀勳還在洗手間裡刷牙。

　　他慢慢地回過頭，目光又落在胖子的那行字上。

　　聲音經過錄製會失真，現在想想，其實不是一點點，是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