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要——
時間一天天過去,謝庭月的商業戰場收割著勝利果實,藍盈布聲名遠揚,不僅鋪開在天下,還流傳到了番幫異國。
中饋牢牢握在手裡,家中形勢穩穩,他這個男妻早就擁有一席之地,得下人敬仰愛戴。
根苗組織開始找另一樣東西——冷松菸。
各處都有進展,確切結果仍然沒有,好在謎團只有這些,繼續努力就是了。
左不過是時間。
「左不過是時間,我扛的住!」
天氣漸漸炎熱,謝庭月開始苦夏,每天吃不下,睡不著,腳步都是飄的,仍然不肯認輸。
世上為什麼要有夏天,熱得人頭腦發暈,心浮氣躁,連風都像灶鍋裡燒出的蒸氣,恨不得把人蒸成包子!
啊,難受。
謝庭月四肢無力的躺在竹蓆上,傾情表演反覆去世,反而楚暮——
這個大病號卻好的很!
楚暮身中不知名劇毒,體寒,一到冷天就容易發病,越寒冷,越脆弱,到夏天反而康健許多,再上之前廣白大夫寄過來專門為他身體調養配的藥,他現在身體狀況著實不錯,都能起來走幾步了。
「只准再賴一會兒,必須吃飯了。」
楚暮拿了把扇子,輕輕給謝庭月扇。
入夏以來,謝庭月中過兩次暑,病臥在床三回,都是楚暮在側照顧。
楚暮感覺很新奇。
向來都是別人照顧他,這還是頭一回,他照顧別人,還是放在自己心尖上的人。
夫人平時認真做事的樣子很好看,不管是小聰明,小狡猾,義正詞嚴教訓弟弟,還是嘮叨自己注意身體,他都很喜歡,但這些日子,軟軟的,帶著脆弱感的,全副身心依賴他的夫人……讓他更加沉迷。
他會心疼,但更多的,是愛不釋手。
他不想夫人生病,但夫人若永遠軟軟糯糯……
好想綁起來,關起來,不給任何人看。
又是這樣的目光……
謝庭月看著眼眸深如星海,似不良執念閃爍的楚暮,心尖就是一顫。
想起那些總在夜裡糾纏的夢,他被眼前這個人各種面無表情的關,鎖,銬……忍不住牙疼。
「那個……楚暮啊。」
楚暮回以微笑,特別優雅,特別君子:「嗯?」
謝庭月:「你是君子。」
楚暮繼續微笑:「所以?」
謝庭月:「所以不可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哦?」楚暮突然欺近,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夫人想到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了?在那些事裡,我對夫人做了些什麼?」
謝庭月:… …
算了,和這個人比耍流氓永遠贏不了,他十分果斷的放棄,目光轉向桌上碗碟——
一張臉迅速垮下來。
「為什麼又是苦瓜!」
這些天裡,因為要清火去燥,吃的是苦瓜,喝的是蓮心茶,藥裡還有黃蓮,雖說家裡廚娘本事高,最大程序去澀去苦,該苦的東西也甜不了,它不好吃啊!
謝庭月沒什麼胃口,不想吃油膩大肉的東西,可鮮甜小菜還是可以來的嗎!
然而楚暮相當無情:「只這些菜,你多少能吃進去,別的吃一口就一整天吃不下東西——夫人乖,為夫餵你。」
謝庭月別開頭,實力拒絕。
楚暮端著碗,幽幽嘆氣:「你嫌人家醜,味道不好,可人家長成這樣也不是自己願意的,它也想長成甜的,哄人們開心,可甜了就沒辦法下火。它糾結良久,好不容易堅定道心,做成飯食,不奢望別的,只求人們能多吃一口,別人卻嫌棄不食,你看,它多可憐。」
謝庭月一點也不可憐苦瓜,一口也不想吃,可如此花心思哄他的楚暮……
才更值得憐惜。
謝庭月怔怔的看著楚暮。這個夏天,楚暮身體的確好了很多,但到底是久病之人,為了照顧他,不知花了多少心神,如今為了一口苦瓜,都要哄著他吃了……
算了,捏著鼻子吃吧。
謝庭月味同嚼蠟,把碗裡的苦瓜一口一口吃掉。
如此乖巧,好多哄人方法都還沒用上——
楚暮看的眼神溫軟如水,一邊滿意,一邊遺憾。
苦瓜並不很苦,吃下去一點都不膩,回味清香,然而謝庭月還是不滿意,心說乾脆把藥一塊吃了得了,省的後面再苦一回。
「藥。」
他有氣無力的躺在竹蓆上,一隻手伸出,遞給楚暮。
「要?」
楚暮怔了片刻,方才抓住那隻修長漂亮的手:「白日宣淫似乎有些不妥,但既是夫人要求,就無任何不妥。」
下一刻,他身體欺近,輕輕的吻落在謝庭月唇角。
謝庭月懵了。
啥?
這是什嗎!
他額角青筋繃起,差點要罵髒話了:「我說的是藥,不是這種要啊!」
……
這個夏天,把軟軟糯糯的夫人照顧的很好——各方面都是,楚暮很滿意。
謝庭月或者滿意,或者不滿意,但不管什麼表現,在楚暮眼裡看來都是滿意的。
謝庭月十分無語。
他也沒辦法過多表達自己的情緒,炎熱讓他太難受了。
熊孩子謝庭星自小被哥哥帶大,最是知道哥哥毛病,一入夏就擔心的不行,還逃課過來小住了好幾回。好在楚暮是個能幹的,大包大攬了熊孩子的功課,沒讓弟弟成績在書院掉隊,謝庭月沒心思罰人,乾脆沒管。
過了中秋,八月底九月初,隴謝兩家三書六禮各種程序走完,謝茹要成親了。
謝庭月也早已恢復精神,心內知道,機會來了。
問林氏解惑的機會。
「我陪夫人同去。」
楚暮最知謝庭月想法,辦喜事這天,不容拒絕的,陪謝庭月一起去了謝家。
謝家嫁女,處處紅綢紮起,鞭砲長鳴,張燈結彩。來來往往都是親朋賀客,每個人準備了拜貼禮物,以及,一肚子的吉祥話。
謝良備一馬當先,在前迎客,笑得滿面春風,好不得意,謝庭日站在他身側,長身玉立,姿態端儀,嫡長子架子拿的足足,父子倆排排站,別的不說,唬人肯定夠了。
這場面,和他成親時一樣,又不一樣。
至少他成親時,可沒這麼多祝福。
手心一暖,是楚暮握了過來:「夫人?」
謝庭月思緒拉回,笑了下:「嗯,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我們成親的那日,你親自在此迎我。」
那一日,落雪紛揚,大紅衣冠的楚暮沖他伸出手,說我是你的夫君,楚暮。
一個笑並一句話,溫柔,又堅定。
今日落桂成雨,芬芳撲鼻,楚暮發間夾著桂花花瓣,同樣溫柔的笑看他。
他們不是今天的新人,卻站在一模一樣的地方,縱時光交錯,有的東西永不會變。
「許是命裡注定的。」謝庭月感嘆。
他和楚暮,注定要結為夫妻,上天不允許更改。
楚暮聽懂了,握著謝庭月的手更緊:「自然。夫人此生,注定要同我白頭,我若是不能讓夫人幸福,怕是要遭天打雷劈。」
謝庭月訝異楚暮會說這樣的話,轉頭看向他。
楚暮微笑:「夫人當知我心。」
「哥!楚大少!」
二人正在對視,謝庭星蹦蹦跳跳的跑過來了。
日子相處下來,小孩已經認可楚暮的身份,允許他和哥哥並肩的位置,心裡卻還是不舒服,見面就叫楚大少,從來不改口,背著哥哥的暗地裡,仍然小心思不斷,和楚暮別苗頭。
楚暮也習慣了。身體狀況不同,他不能隨心所欲出門,閒來無事調教淘氣小孩,也挺有意思。
謝庭星過來,先給二人行禮,問過哥哥安,才看向楚暮:「楚大少沒怎麼來過我家,要不要我帶你到處轉轉?家中嫁女,到底是喜事,作為我哥的男人,隨便幫忙支應下場面,也是應該,楚大少要不要試試?」
小孩一邊說話,一邊往一個方向指了指。
那邊一桌客人正在拼酒。
楚暮當即明白了熊孩子的意思,眼梢彎彎,笑的意味深長。
熊孩子這是想藉機會灌他酒,讓他喝醉了,大大丟一把人。
這種喜慶場面,做為娘家人應酬,醉酒無傷大雅,頂多表明看重之意,家人外人誰都不會挑剔,夫人也不會不高興,最多是他自己——面子過不去。
熊孩子怕他不去,還用了'我哥的男人'這種字眼,他豈會退避?
「好啊。」
楚暮應的十分乾脆。
好久沒有暢快飲酒了……
他其實並不特別好酒,只是喜歡那個味道,謝庭月擔心他身體,管了許久不讓喝,他沒有多饞,但偶爾有機會,也不會拒絕。
謝庭月沒發現二人話語間機鋒。熊孩子心眼多,指方向時特別阻了哥哥視線,在謝庭月角度,看到的是另一堆坐在一起聊天的人。
並沒有感覺不妥。
謝庭星擔心哥哥一起來,大聲道:「哥哥,後頭特別熱鬧,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啊,新姑爺可是在朝裡當官的,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謝庭月心裡惦記著事,想找林氏說話,也只能到後面相機行事:「你好好照顧楚暮,我去去就回。」
謝庭星笑得見牙不見眼:「哥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楚大少的!」
謝庭月朝楚暮揮了揮手,顧自往後宅方向走去。
這一回,熊孩子烏鴉嘴了,後頭還真出事了。
前方迎客畢,新郎的花轎已至門前,吉時未到,按禮節是要攔一攔的。
謝庭日作為親哥哥,站在最後一關,擼起袖子壯志滿滿,要為難一下妹夫隴青臨,結果不知怎的,被隴青臨幾句話一激,迎親團一起哄,他竟然搭著男儐相的肩拼酒去了,隴青臨就這麼大搖大擺,長驅直入,直接進到了謝茹的閨房。
剛剛整好妝的謝茹,被他看了個正著。
隴青臨手負在背後,眼神上上下下把謝茹打量了遍,笑道:「不愧是我的女人,不錯。」
本來婚禮鬧騰,是喜慶,也是討個吉利,稍微過點也無傷大雅,但有些底線不能破,比如未成禮前,新娘和新郎不能見面。
隴青臨不但看到了謝茹,還是沒蓋蓋頭的謝茹。
這就不大好了。
這事說出去,好聽點,是新郎心急,不好聽就是急色,對新娘不尊重。至於謝家麼,沒什麼好聽的名聲,只有一樣:輕浮。
新娘連洞房都等不到就想見男人了?
謝家也是,沒點規矩。
謝茹當時心裡就咯噔一聲。
隴青臨怎麼進來的?外頭的人呢?竟然連大活人都攔不住?
她不是恪守規矩的古板之人,新郎迫不及待要與她見面,是喜歡,是滿意,預示著以後的美好生活,她應該高興才是……可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些害怕。
因這點害怕情緒的出現,她更震驚。
夫君溫文爾雅,仕途無量,為什麼要害怕?
謝茹慌張的抓了把扇子,擋住自己的臉:「吉時未到,夫……隴公子門外稍候可好?」
隴青臨定不是故意的,不是下馬威,不是提醒她自己的斤兩,進門後該當如何,定只是偶然……吧?
她之前想的很好,想嫁的風風光光,親哥那德性指望不上,她得想辦法圓了這個面子,讓謝庭月出面,以後才能好過——她試探過隴青臨的意思,知道這樣對方會更滿意。
可所有娘都同意,只這一條不行,說背她上花轎的必須得是親哥哥謝庭日。謝庭日知道這件事後,很不開心,憋著勁想表現,估計是栽了……
她不怕以後有困難,只要順順利利嫁進隴家,站穩腳跟,還有什麼好怕的?謝庭月也是一樣,用過就能扔。可一切還沒到時候,連隴家門都沒進,她就開始心臟狂跳,開始害怕了。
謝茹咬著唇,偷偷在扇後打量隴青臨。
這是她親自選定的夫君,俊朗昂藏,溫潤和善,連眼神都無比溫柔,哪裡有可怕之處?真正可怕的,是隴家那個弟弟,生了癔症,不過已經好生看管,翻不起浪,她根本用不著害怕。
隴青臨卻沒有動。
她已經放低姿態,算是相求了,對方沒有動!
謝茹手心開始出汗:「隴——公子?」
隴青臨不但沒出去,往前走了兩步,提起袍角,眼看要坐下。
謝茹嚇得不輕,他要繼續在這裡,她名聲就別想要了!
隴青臨這是什麼意思!
「妹夫這路迷的可是不巧——」
就在這時,謝庭月來了,眼梢微瞇,笑容從容:「若是把新娘子羞煞,不願意嫁了可怎生是好?妹夫不心疼自己漏夜獨對寒床,我這個當兄長的卻要疼一疼新姑爺,外面那一圈人的喜錢發完,妹夫便可按吉時迎娶新娘了——妹夫應該不會心疼這點喜錢?」
房間內一時安靜無比,所有人都在看著這兩個人。
隴青臨動作頓住,緩緩轉過身,看著謝庭月,笑了一下:「兄長說的是,青臨敢不從命。」
說完理都沒理謝茹,顧自轉身離開。
謝庭月擋著他的路,伸手晃了晃。
隴青臨不懂。
謝庭月:「喜錢啊,重親大份,姑父別是沒準備吧。」
「自是有的,」隴青臨笑的別有別人深意,揮手讓人給了個厚厚的紅封。
很快外面熱鬧起來,房間再次恢復安靜。
林氏站在廡廊上,連連吩咐下人:「給我看好了,看嚴了,不准再發生這樣的事!方才之事,也給我爛在肚子裡,誰都不准說出去,聽到沒有!」
下人們嚇的臉色發白:「是。」
房間裡,謝茹朝謝庭月道謝。
謝庭月頭都沒回:「不用,我也不是為了你。」
這下謝茹是真不懂了,不是為了她?
謝庭月卻沒任何解釋,轉身也走出了房間。
轉上廡廊,走到拐角,與林氏相對,謝庭月問:「如何,想說了嗎?」
林氏瞪著謝庭月,臉上表情相當複雜。
謝庭月微笑:「你當知道,我有本事圓場,也有本事壞事。我的問題,你回答,不一定有好處,不答,一定有壞處。」
頓了頓,他又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還是不要試探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