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不專心,該罰。
謝庭月已經知道,楚暮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書房裡的秘室,隱在暗處的手下,那自己呢?
想幫忙,他可有什麼倚仗?
錢的話,他的商業體系剛剛建立,雖然賺了一些,但花的更多,必須不斷的投資擴張,才能達到預想的效果,根本不富裕。權……就更不行了,出身小門小戶,人脈著實有限。
想來想去,也只有商界這點本事能幫上忙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買賣想做的好,消息就得靈通,沒準多用心,能收集到點有用的信息呢?
還有家中中饋,必須得握牢了,多多收攏人心,樹立威望,培養心腹,尤其家中下僕老人……許一個不經意,聽那些過去的故事時,就能發現些什麼?
謝庭月兩手一起抓,非常有幹勁。
他還盯了孫氏兩天。
孫氏在他和楚暮面前屢屢受挫,已經到了不得不認栽的地步,尤其之前楚暮的放話,謝庭月不信孫氏敢不聽。
果然,孫氏果然開始辦事了,效率還挺高。
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段,怎麼說服的人,總之,叔伯嬸娘一眾族人安靜如雞,沒一個敢出來鬧的,之後也不見任何動作。
孫氏同樣安靜,再無動靜,似乎是死心了,暫避鋒芒,想等著楚暮死?
老太太對謝庭月表現很滿意,對孫氏避開也沒有任何意見。
大約對頤養天年的她來說,所有人都乖乖的,不給她惹麻煩,不讓她撐著老骨頭出來操心圓場,她就滿足了。至於誰死誰活,東風高還是西風厲,對她這個老安人來說全無影響,她也不在意,反正不管誰上位,都得孝順她。
嬌養的大白貓喜歡謝庭月,見著謝庭月精氣神都高幾分,飯還能多吃半碗,老太太瞧著就更高興了,時不時叫謝庭月到房裡來說話。
這種時候多了,就是一個姿態。
謝庭月管家裡下人越來越順手,得了好處,哪能不多跑跑?擼個貓的事,簡單,自己也很快樂。
這天正在例行擼貓,他看到了正經婆母,寡居的大夫人蘇氏。
蘇氏仍然和以前一個樣子,站在不遠處,想動又沒有動,欲言又止,藏著千言萬語,有顧慮重重,最終還是沒有靠近。
謝庭月就不明白了,有什麼話就不能好好說嗎?
你對楚暮如何,心疼就心疼,不心疼就不心疼,大家都不是三歲小孩子,可以理智面對,何必扭扭捏捏,為難別人,也為難自己?
謝庭月站起來:「婆母可是有話想對我說?」
他不問,許蘇氏站一會兒就自己走了,他問了,蘇氏想了想,揉著帕子,說話了:「大公子……他身體不好,需要好好照顧……」她看著謝庭月,蹙著眉,語音低緩,「我知你歷來辛苦,總有一兩處想不到的,這貓兒……身上毛細長雜軟,大公子怕是會不舒服。」
謝庭月一怔,這是擔心他擼了貓把毛帶回去刺激楚暮發病?
「夫君身體是弱,隨便一個刺激可能就會發病——」他偏頭看向蘇氏,似笑非笑,「但他對貓狗毛毛不過敏,偶爾心情好自己還願意逗一逗,怎麼,婆母不知道?」
蘇氏愣住。
她還真的不知道!
反應過來後,臉色通紅。
挑剔兒媳婦舉止,對兒媳婦各種不滿,話語指摘苛責,這種事她竟然做出來了,還偏偏被對方打了臉……被挑剔指摘的,應該是她自己才對!
慌亂間,蘇氏咳了起來,咳的很厲害。
心腹譚嬤嬤趕緊給她拍背:「夫人莫急,莫要著急,這前些日子才病了,沒人知道……」
謝庭月知道這譚嬤嬤護主,他暗指蘇氏不關心楚暮,譚嬤嬤就可以說楚暮不孝順,連自己親娘生病了都不知道。
這種車軲轆話沒意義。
謝庭月提起了楚暮身體:「……聽聞夫君病弱乃是胎中帶來,婆母當初懷他想必很辛苦吧?」
「哪個做人娘親的,十月懷胎不辛苦?」蘇氏似想起了什麼,眼圈微紅,「我當時不求別的,不求他富貴發達,光耀門楣,只求他身體康健,平安一生,誰知……老天爺連這個都不願滿足我。」
譚嬤嬤遞了張乾淨帕子給蘇氏:「別人懷孩子,吐一兩個月,後面就好了,夫人吐了整整一個孕期,別人多多少少都要長胖,夫人生完孩子,反倒比沒懷胎時更輕,月份越大,懷上越是不好,日夜不能安寢……」
蘇氏側面拭淚:「你不必為我開脫,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謝庭月:「我記得,夫君生辰是在冬日。」
「是……」蘇氏聲音微顫,「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夫君很擔心,拼著不規矩,把我送去了溫泉莊子將養,穩婆奶娘一併帶齊……可惜他命不好!」
那天天高雲闊,很是晴朗,溫泉莊子處處暖和,我想著,定不會冷到他。誰知山上突然雪崩,猛的又天狗食日,他生出來時連哭都不會哭,掉在地上,找了好一陣,摸索著發現,是被羊水住了,憋的整個身體都青了……是我的錯啊,是我的錯……」
一時心緒湧動,蘇氏難以自已,眼淚掉個不停。
謝庭月:「婆母受了這麼大罪,哪裡有錯?」
譚嬤嬤跟著安慰:「少夫人說的對,夫人莫要傷心往事,只是命苦罷了……」
「要說命苦,誰的命一點都不苦,完全是甜的?」
謝庭月覺得自己的心有點冷,看著泣不成聲的蘇氏,他有遺憾,卻沒有太多抱歉,腦海中浮現更多的,是孤寂落寞,宛如一枝寒梅的楚暮。
大抵人心都是偏的,相對蘇氏,他更心疼楚暮。
「事事如願,歲歲平平安安,什麼不喜歡的事都不會發生,世間沒有這樣的人。佛度眾生,眾生皆苦,凡夫有凡夫的愁,貴人有貴人的憂。」謝庭月眼眸平靜,似乎不帶任何情緒,「我不是女人,沒生養過孩子,只親手帶了一個熊弟弟長大,現他十一歲,仍是操不完的心。世間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他,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什麼表情是轉著小心思,什麼樣子又是在撒謊,我全都知道。我那繼母為了對付我,研究我所有喜好,手邊的事身邊的人……很長一段時間裡,世間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我。我想做什麼,不喜歡什麼,必須做什麼,甚至做成一件事想犒勞自己點什麼,她都知道。」
「可是婆母您,又了解誰呢?」
「怕是連您自己,都不甚了解吧。」
對楚暮是愛是恨,對自己是憐是怨,全然看不透。
蘇氏放聲大哭。
謝庭月也沒有很高興,心裡悶悶的,很不舒服。
回到院子裡,楚暮伸手抱,他就給他抱,窩在楚暮懷裡不說話。
楚暮輕輕嘆了口氣。
院子裡發生的所有事都瞞不過他,尤其事關夫人。
謝庭月為什麼不開懷,他都明白。
是為了他。
「我以前總期待夫人心念為我牽動,而今……略有些後悔。」
楚暮揉著謝庭月柔軟髮絲,愛不釋手。
捨不得啊……
「我生在正午,卻因日食被起名暮,而今知道為什麼了?」
謝庭月聲音悶悶:「為……不喜。」
楚暮親了他後腦一口:「我會讀這個字時,就明白了。當時懵懵懂懂,連難過是什麼都不知道,後來知道難過,卻不會再難過了。」
謝庭月:「名字……」
楚暮:「嗯?」
「你的名字,才不是那種意思,你的名字很好聽。」謝庭月從楚暮懷裡掙扎起來,看著對方的眼睛,神情無比認真,「暮字才不是盡頭,不是黑暗,它是暮光,是最明亮絢爛,美好的令人心碎的存在,卻並不熾熱燙人,世人可以隨心注目欣賞,不會被灼傷。」
往事種種,楚暮是真的不傷心,早就習慣了,可看著謝庭月那麼認真的試圖安慰,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是麼……」
謝庭月用力點頭:「當然是!你看誇父追日,追的就是日暮,太古先賢都欣賞的,你該為自己自豪!」
楚暮直接被逗笑了:「誇父追日,追的是暮日?」
夫人真是好可愛。
謝庭月斬釘截鐵,一副'我不是在開玩笑'的鄭重認真:「如果太陽是往一直上升的,他為什麼要追?他追的一定是快要落下的嗎!他定是相信,只要速度夠快,真的就可以一直追著夕陽奔跑,永遠擁有它!」
楚暮握住謝庭月的手:「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誇父,一定是個很浪漫的人。」
「當……當然!」
一言不合,楚暮又親過來了。
謝庭月瞬間臉紅:「那位隱世名醫,到底什麼時候能到?」
「夫人著急了?」楚暮輕聲笑,「我的人已經送信回來,說是已經徵得對方同意,待採到那株天山雪蓮,他就會來京城幫我看病。」
謝庭月心裡快速計算:「那最快……也得等到冬天?」
楚暮:「已經等了這麼多年,再等到冬天而已,沒關係。」
冬天……
和楚暮成親的日子,也是冬天。
謝庭月笑了。
楚暮親了親他眼角:「笑什麼?嗯?」
「沒什麼。」
謝庭月只是想,最初和楚暮成親的時候,可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彼此在心裡認定對方。他當時想的只是和對方談個交易,大家各取所需……
「不專心,該罰。」
楚暮的唇又湊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