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楚暮病發
謝庭月認真的回想很久,搖了頭。
他的確沒有見過楚暮,上輩子倒是有過……可誰能和他一樣,有個‘上輩子’?
他覺得自己喝的可能有點多,不然為什麼想七想八,感覺氣氛越來越曖昧?酒易上頭,果然不應該多飲。
總之,面前這個男人,他看不懂。
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決定,對方待他的好,出自真心,沒有惡意,也實打實的幫了他,他就應該回報。
以後要好好照顧他。
「弟弟口裡姓禾的同窗,可是禾家?」
正想著,楚暮清冽的聲音傳至耳邊。
弟弟?
謝庭月感覺這兩個字從楚暮嘴裡說出來,太親近了些,莫名讓人感覺有點害羞,但他很迅速的搖開思緒,微笑:「應該是,小孩子鬧彆扭而已,你無需掛心。」
「這個禾家,我有耳聞,是北地來的商人,認了穆家做乾爹——」楚暮看向謝庭月,「穆家是皇商,你定然知道?」
謝庭月點了點頭。
他不但知道穆家是商皇,還知道穆家是連任的商皇,做生意本事了得,人脈也了得。
楚暮:「禾家產業不小,家裡很多東西都是和他們商鋪合作,你應對起來,當小心為上。而且——」
他話音頓住,謝庭月有些好奇:「而且什麼?」
楚暮頓了下,才溫聲道:「禾家和戚家有些齟齬,多年不和,並非只是商鬥,似有死仇。」
謝庭月:「什麼死仇?」
「此等私事——」楚暮想了想,「還是戚家人自己說為好,你近來不是認識了戚文海?」
「嗯。」
謝庭月知道對方提醒的是什麼,心贊楚暮君子風度,不在背後說人。戚禾兩家的仇……大約不好說。
數著喝了好幾杯了,他拿走楚暮面前的酒盞:「就到這裡吧,多飲傷身,醉了還難受。」
楚暮似乎很意外他的大膽,笑了:「我從不會醉。」
謝庭月眨眨眼:「可是我會醉啊,喝多了就不是我照顧你,而是你照顧我了。」
他手腳快,收杯動作很迅速,楚暮一個病人,想攔也攔不住,最後只得嘆著氣,笑瞇瞇的看他收拾。
一切收拾完,謝庭月感覺不大好,他好像真有點醉……不想麻煩別人,自己乖乖睡覺去了。
不知過去多久,一個人影走到床邊,坐下,輕輕伸手,探了探他額頭。
「那些過往……我既盼著你想起,又不想你想起。」
「在我這裡,你可以再放肆一點。」
……
夜裡,謝庭月突然驚醒。
楚暮發病了!
他滿頭冷汗,牙關緊咬,唇色烏青,整個人都在發抖,眼睛緊緊閉著,沒有意識,也沒有呻吟,但很明顯,他很難受!
謝庭月立刻翻身下床,挑亮燭光:「來人!」
他急的連鞋都沒穿,探了探楚暮額頭,很涼!再摸到手,同樣很冰!
楚暮還在發抖,死是不可能死的,但這個溫度太嚇人了,一點都不像活人應該有的!
這是很冷?
謝庭月把自己的被子拉過來,一起蓋到楚暮身上。
楚暮似乎覺得舒服了點,眉頭微鬆,可沒多久,又開始抖了!
不夠!
桌上的茶是冷的,不能餵,時間太短,下人們還沒過來,不知道給什麼藥,謝庭月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緊緊握住楚暮的手:「你別怕,我在的,馬上就給你找藥……」
聽到外面聲響,他急的站起來,手卻被楚暮緊緊拉著,動不了。
似乎無意識,要拉住唯一的溫暖源,又似乎拽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楚暮不肯鬆手。
謝庭月不忍他難受,也沒著急往外拽,心焦的等著下人們進來。
時間在這一刻,無限被拉長。
謝庭月第一次看到發病的楚暮,沒有太多害怕,或者來不及害怕,沖上來的只有焦急和心疼。
這個人一直表現的很從容,不陰鬱,不喪氣,不傷春悲秋,總讓人忽略他有病這個事實,可別人能忘能忽略,他不應該。
謝庭月在一次在心底加了道警示:這是個病入膏肓,隨時可能會死的人!
必須好好照顧!
下人們很快進屋。
有楚暮的長隨秦平,還有叫銀杏的丫鬟。
二人手腳相當麻利,秦平迅速塞了顆褐色藥丸進楚暮嘴裡,拿烈酒給他搓臉,銀杏端著碗濃燙薑湯給楚暮灌,看樣子已成習慣。
有小丫鬟不伶俐,進來加炭時手抖,掉在了地上。銀杏眉頭一皺,手裡又餵著藥呢……
謝庭月接過她手裡的碗:「我來。」
銀杏乖乖的把藥碗給,轉身去處理別的事。
謝庭月的手很穩,一點都沒動,餵湯的動作十分溫柔,沒掉出來一滴。
秦平在側看著,眼神漸有變化:「辛苦夫人了。」
謝庭月沒看他,仍然皺著眉:「這樣就行了嗎?」
秦平:「最好能有碗百年參湯,可咱們屋裡的參用完了。」
「那就去領!」
謝庭月並不覺得這是個問題,楚暮是楚家嫡長子,地位不一般,只要沒死,別人就不敢輕慢,晚上爬起來進個庫房拿根參怎麼了?哪怕是難得的百年老參!
可沒想到,銀杏跑了一圈,沒拿回來。
謝庭月瞇眼:「怎麼回事?」
銀杏眼睛都紅了,很氣:「庫房說沒條不給拿,誰來都一樣!婢子說大少爺病的很重,各種苦求,發誓明天一早定把條補上,他們還是不許……」
謝庭月心弦一緊,逼著自己安靜下來。
有問題。
面前的小丫鬟銀杏他認識,秦平他也認識,一個是屋裡伺候的丫鬟,一個是長隨,前者可能腦子轉的不太快,但手腳麻利,忠心,後者……只聽楚暮的話,從不自作主張,楚暮沒吩咐的事,一定不會做。
此二人是楚暮信任的人。
為什麼呢?因為謝庭月發現,楚暮身體不好,隨時需要人近身伺候,可只有這兩個人近身時,他才會偶爾閉眼睛,笑容斂起。
閉眼,斂笑,是楚暮非常放鬆時才會有的狀態。
當然,這樣的人現在多了一個,就是他自己。
所以在這兩個人面前,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
「還有呢?」他看向銀杏。
銀杏頭微垂,似乎很慚愧沒把藥帶回來:「他們說上了百年的參不一樣,金貴,中饋帳目沒交接完,旁的小事可以走,這種東西不行,必得有批條走程式,這是規矩。」
謝庭月瞇眼:「我是大爺明媒正娶進門,二嬸親自交了中饋對牌的人,也不行?」
銀杏搖了搖頭:「他們只看條,沒有就不給……」
事實很清楚了,這是有小人作祟,故意在這卡著他呢!
謝庭月知道自己初來乍到,上手要理事,會動不少人的利益,總有人心裡不舒服,不配合,沒關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中饋是長者親自交付,沒人敢攔,他估計梅宴這事一定有人跳出來,可沒想到,人家根本等不到梅宴,迫不及待要踩他了!
可你們要折騰,跟我鬧沒關係,咱們就上真章,看誰本事大,技高一籌,攔楚暮幹什嗎!這可是一條人命!
謝庭月眼神森冷:「消息傳出去了嗎?」
銀杏:「老夫人近日身體不好,不敢驚動;大夫人昨兒個染了風寒,譚嬤嬤自作主張沒說,讓人送了些東西過來,但並沒有參;二夫人交了中饋,每日休息的很早,到了晚上誰叫門都不開……」
謝庭月聽完,冷笑兩聲,突然轉向秦平:「你是跟楚暮最久的人,我只問你,他這樣有沒有性命危險?」
秦平拱手肅容:「回夫人,主子這病病慣了,的確兇險,可主子性子強,每一回都能撐過來,從不讓身邊的人失望,但您要准話——小人不敢保證。」
謝庭月:「百年參確有幫助?」
秦平點頭,話音篤定:「是。」
謝庭月目光轉向床上的楚暮。
上輩子這樁親事沒成,他吃了大虧,楚暮也沒得了好,當場暈倒,大病一場,纏綿病榻兩月有餘,過完年才好一點,但無可置疑,楚暮沒死。
他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死。
「他的病……經常犯嗎?」
秦平:「主子已經習慣。」
楚暮習慣,伺候他的人也習慣了。
話很平淡,卻很揪心。
習慣生病,習慣痛苦,正常人誰喜歡這樣的習慣?得有多難受,每一次每一次……
楚家宗子,生而尊貴,睿智多才,君子謙雅,本該成為耀目的存在,可因為生病,自身承受痛苦,外面嘲笑良多,家裡竟也爹不疼娘不愛……
很好。
謝庭月都氣笑了,你們都不疼他,不把他當回事,我來!
老子護給你們看!
謝庭月細思片刻,心底有了決定,當即轉身,衣角滑過犀利弧度,氣場那叫一個強:「秦平留下,銀杏你過來,跟我走!」
銀杏愣住:「夫人是要——」
「搶參!」
謝庭月提著袍角就快步往外走。
銀杏立刻從地上拿起一雙鞋:「夫人等等,您還光著腳呢!」
謝庭月:……
「哦。」
一路沖到庫房門口,管藥材的掌事站在黃嬤嬤身後,躲躲閃閃,黃嬤嬤安慰她兩句,對上走過來氣勢洶洶的謝庭月,不卑不亢的行了個禮:「見過少夫人。這裡的事老奴都聽說了,不是老奴為她開脫,咱們下人辦事,最要緊是守規矩。少夫人雖掌了中饋,拿了對牌,但帳目未清完之前,小事便罷,大事沒有直接行令權,必須走流程,沒批條,百年老參這種東西,不能隨便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