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周時間裡, 顧絨都沒再碰到任何詭異的事。
那個滿臉是眼珠的女護士,3號床找替死鬼的老大爺,還有一直流血淚找孩子的女鬼都消失了, 仿佛那幾個迷失在紅綠醫院鬼廊裡的夜晚, 都是顧絨的一場噩夢。
夢醒了, 恐懼也會漸漸消失。
出院前一天, 來給顧絨換藥的是個穿著白色高領羊絨衫的大眼睛漂亮護士。
顧絨覺得這個護士妹子好像很眼生, 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所以就不太習慣她給自己換藥, 磨磨蹭蹭的有點害羞。
小護士見狀把袖子一捋, 豪邁道:“害羞什麽呢, 我看過的屁股比你吃過的大米都多,唧唧歪歪像個娘們,撅好了別動!”
顧絨:“……”
顧絨心如死灰, 尤其是沈秋戟還在旁邊的沙發上肆無忌憚地笑。
不過這個小護士換藥的手法很好,顧絨幾乎都沒感覺到痛。他覺得這個小護士不像護士長那麽嚴肅,就和她打聽了下:“護士妹子,我聽說你們醫院不久前有個流產的孕婦自殺,後來住院的病人半夜就總是聽見高跟鞋走路的聲音,這是不是真的呀?”
護士妹子聞言收拾托盤的動作頓了下, 然後搖頭道:“嗐,沒有的事。”
“可是我昨晚睡覺時就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顧絨決定詐一詐她, 甚至見鬼的次數多了, 顧絨覺得自己膽兒也有點肥了,還給她講了個小鬼故事,“我還探頭出外面看了,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但走廊那邊的感應燈卻是亮的……”
感應燈只有在人經過的時候才會亮。
大半夜的,空蕩蕩的走廊裡又沒瞧見人影,那走過能使感應燈亮起的,又會是什麽呢?
可護士妹子並沒有被顧絨拙劣的鬼故事嚇到,反而還笑了起來,不過她卻願意開口和顧絨聊聊了:“那是前段時間有個女人,想要打胎但是沒錢,就去了黑診所打,但黑診所能靠譜嗎?她後來身體出問題裡就來我們醫院調養,然後被她媽媽接走了,她媽媽說我們醫院故意留她女兒住院騙錢,治也治不好,她自己女兒的身體她知道怎麽養好。她們出院後不久,女孩子好像病故了,她媽媽就來醫院鬧,說是我們醫院不僅沒治好她女兒,還加重了她的病情,她女兒才死的,真是鬼扯,就可憐了那個女兒……”
顧絨聽著小護士的話若有所思,他有些覺得當初纏在他背上的那個“屙鬼”,就是護士現在所說的那個女兒——她是舍不得被自己流掉的那個孩子嗎?所以才會搶了血淚女鬼的孩子抱著。
“那之前呢?”
聽著他們兩人說話的沈秋戟從沙發上過來,也湊近問了句。
沈秋戟身量高,腿又長,一身休閑服也被他穿得英挺,真是骨架好穿什麽都好看。所以他湊過來後小護士就臉紅了,低著頭小聲說:“之前倒是有過一個,但情況比較複雜。”
“妹子你和我們說說唄。”沈秋戟聞言勾起唇角,“我室友在太平間那事你也聽說吧?你先給我們說說那個故事,待會我講我室友的經歷給你聽。”
小護士看看沈秋戟,又扭頭瞅瞅顧絨,大概是抗拒不了兩個帥哥的懇求,歎了口氣說:“那我和你們說了,你們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顧絨伸出三根手指發誓給她保證:“絕對不會。”
小護士得到了保證,就開始給他們講了:“我們這裡以前有個護士,可能是因為年輕吧,還不知道生命的重量,每天在醫院就喜歡打扮自己,上班也心不在焉的,一開始上著班倒也沒什麽問題,結果後來卻出事了:當時有個孕婦有流產先兆,來我們醫院保胎,要打保胎針;同期有個孕婦臨產,要打催產針;她們就在一個病房裡,誰知道那個護士把針水看錯了,給臨產的孕婦打了保胎針,給要保胎的孕婦打了催產針,最終臨產的孕婦沒事,但要保胎的那個孕婦孩子卻沒保住,流產了。”
“偏偏那個流產的孕婦好像懷這胎好像很艱難,好不容易懷上了卻沒保住,就瘋了,後來……”小護士停了下話音,再開口時聲音就變低了,聽上去有些森冷,“有天她沒被人看住,就拿了把小刀去把護士的眼睛給戳瞎了,一邊戳還一邊罵‘我讓你沒長眼’——!”
最後這聲叫罵,小護士一改的低聲,用尖利的調子繪聲繪色地給顧絨重複了一遍,拖長的詭異聲音把顧絨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給叫起來了。
“等那個護士死了以後,她自己也當場跳樓死了。真可憐啊……”
小護士最後長長歎息道,不知道她話裡的可憐,是在說那個孕婦,還是被戳瞎眼睛的護士。
但聽完她整個故事的顧絨,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知道自己半夜在血色走廊碰到那個的穿高跟鞋的白絲女護士為什麽臉上那麽多眼睛,而那個陰綠色走廊裡的女鬼又為什麽身下流血,還總是在找她的孩子。
顧絨出神沉思間,小護士已經收拾好了托盤推著換藥車準備離開,也沒留下來聽沈秋戟給她講顧絨的太平間一夜遊經歷。
她起身時哼了一首聽不出調子的歌,但是顧絨莫名覺得這個調子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而她高跟鞋鞋底與地面接觸時發出的“噠噠”聲,也喚回了顧絨的神志,他抬起頭朝小護士看去,卻只能看到了她關門離開前的白色身影,和她腳上踩的那雙跟又高又細,異常惹眼的紅色高跟鞋。
顧絨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
他看向身側的沈秋戟,下意識問他:“沈秋戟,護士能穿高跟鞋上班嗎?”
“好像不能吧。”
沈秋戟直接答道,說完他自己也怔住了。
顧絨喉結上下滾了滾,臉色蒼白,顫巍巍地朝坐在沙發上的沈秋戟伸出,他想從沈秋戟身上汲取點溫暖來驅散這股白天也陰森怪異,叫人脊背發寒的冰冷。
這個動作被推著藥車進來的護士長撞見。
她狐疑的目光在顧絨和沈秋戟身上轉了轉,最後倒也沒說什麽,隻道:“顧先生該換藥了啊,快把褲子脫了給我看看你傷口怎麽樣了。”
顧絨現在連把話說順都很難:“我、我已經換過了。”
而且他還不知道給他換藥的那個小護士到底是不是人。
護士長也奇怪:“不對呀,今天不是該我給你換藥嗎?怎麽可能還有其他人過來?先脫了我看看。”
顧絨褪下病褲趴在床上,但由於害怕,他轉頭眼巴巴地望著沈秋戟,對他說:“沈秋戟你過來陪我嘛。”
“換個藥有什麽好怕的,又不是打針。”這可憐又委屈的聲音聽得護士長想笑,“誒,還真換過了,這紗布包扎的可以啊,挺有技術的。算了換了就換了吧,我下午再過來。”
“對了,門口剛剛有個小朋友給了我十塊錢,讓我幫忙買瓶牛奶給給你,還讓我替他和你說聲‘謝謝’。”
顧絨渾身僵硬,呆愣愣地接過護士長遞給他的牛奶。
隨後護士長推著藥車要走,顧絨特地看了眼她的鞋——是平底鞋。
他強忍著恐懼,顫聲喊住護士長:“護士長……我能問問你,護士能穿高跟鞋上班嗎?”
“當然不可以啦。”護士長覺得顧絨這個模樣有點像自己兒子,說話的語氣不由自主的溫柔下來了,“我們要時刻關注你們的身體安全,穿高跟鞋的話如果有急事發生,我們不好跑動呀。”
“……那給我送奶的那個小朋友,他有說為什麽要謝我嗎?”
“他不是走丟了,你們把他送到他媽媽那裡去了啊。”護士長看看顧絨又看向沈秋戟,問他們,“你們都不記得啦?”
“記得記得,護士長謝謝你了……”
顧絨縮在被子裡和護士長道謝,覺得這個語氣溫柔的護士長看上去也很不對勁,於是等護士長走了,顧絨就立馬帶著哭腔喊沈秋戟,要沈秋戟來床上陪他。
“沈秋戟……”
沈秋戟如他所願過來後,顧絨就即刻把自己整個人都纏到了他身上去,沈秋戟被他勒得難以動彈,就去扯顧絨的胳膊:“你松開點,我喘不過氣了。”
“你喘不過氣,我已經快要窒息了。”顧絨覺得自己給那個護士講鬼故事簡直就是個笑話,“剛剛是不是鬼給我講了個鬼故事?”
沈秋戟也很無奈:“……好像是的。”
“你怎麽也不提醒我?”顧絨捏著沈秋戟的肩膀來回搖晃,眼眶泛紅,“你說你只能看到將死之人身邊的亡魂,那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怎麽是個“又”字?
況且沈秋戟自己也奇怪,就由著顧絨搖他的肩,如實說道:“我不是不提醒你,而是我也沒看出來剛剛那個護士到底是人是鬼。”
顧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秋戟覺得自己也開始變得不正常了,莫非自己的眼睛,已經不止僅能看將死之人身邊的亡魂了?
“萬一人家就是今天上班匆忙,還沒來得及換鞋子就來給你上藥了呢?多敬業啊。”沈秋戟安慰顧絨,雖然他自己也覺得這話沒有多少說服力,“你不要多想。”
顧絨喪著臉,蔫蔫道:“我覺得她是來給我上墳的,來上墳能不敬業嗎?小醜竟是我自己,估計等我死了她嘴都得笑歪。”
沈秋戟說:“……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這話不中聽,話音才落他就被青年瞪了。
“那這瓶奶呢?”顧絨把牛奶遞到沈秋戟面前,那瓶牛奶雖然是護士長買的,但瓶身貼著一張綠色的便簽紙,紙上是兩行字,字跡清秀的是一句“對不起”,字跡歪歪扭扭的則是一句‘謝謝你’,落款是一個牽著小孩的女人。
“你做了好事,這是人家給你補身體的謝禮。”沈秋戟把奶瓶推回去,“快喝。”
顧絨快哭了:“能不喝嗎?”
“那萬一人家小朋友晚上來問你你為什麽不喝他送的奶,罵你不識抬舉怎麽辦?”
顧絨:“……”
顧絨咬牙,一口悶了大半瓶,這奶味道很香很醇,倒是意外的好喝,可顧絨不敢多回味,將奶瓶遞到沈秋戟嘴邊:“做好事你也有份,奶我們一人一半!”
沈秋戟沉默。
顧絨:“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沈秋戟:“……”
沈秋戟在顧絨的“勸說”下,也只能把剩下的半瓶奶喝完。
而因著這場意外,本來已經能夠獨立到自己睡一張床自己去浴室洗澡的顧絨又變成顧慫了,晚上拉著沈秋戟的手非要他進浴室陪自己洗澡,各種哄人的軟話不要臉地往外倒:“爸比,陪絨崽洗個澡吧。”
沈秋戟扒著衛生間門框不肯進去,怒其不爭道:“顧絨你他媽瘋了,老子給你陪睡就算了現在還要陪你洗澡?這像話嗎?”
顧絨理直氣壯:“又沒要你盯著我看,你躲在浴室簾子後面不就行了?”
“猶抱琵琶半遮面?”沈秋戟都被他氣笑了,“你玩的還挺花啊,那我還不如直接看著你洗!”
“可以啊,我不在乎。”顧絨直接上手去抱沈秋戟的腰了,硬拽著他往浴室裡走。
“這不好。”沈秋戟見自己態度強硬對顧絨沒用,隻好和他講道理,還覺得顧絨不對勁,他肯定是想佔他便宜,“男孩子的清白也是清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是gay,你讓我看你洗澡是個什麽後果?”
顧絨萬分冷漠道:“呵,你以為我會在乎嗎?我在醫院被那麽多人看了好幾天的屁股,我心早已跟割我屁股的手術刀一樣冷了,多你一個人看不多,少你人一個看不少,你就算是gay,但你連男朋友都沒一個,現在有屁股看就偷著樂吧。”
沈秋戟:“……”
“顧絨你——”沈秋戟憋了半天,隻憋出這麽一句,“我感覺你變了。”
“是的,別看我名字軟,其實現在的我心已經和石頭一樣硬了。”顧絨漂亮的圓眸往沈秋戟身上一睨,“你進不進來?不進來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沈秋戟不想知道顧絨到底能有多心狠手辣,只能屈辱地進了浴室,在簾子後面等顧絨洗澡。
期間眼睛都沒往簾子後面轉一下,管顧絨是想勾引自己還是真的害怕,反正他都不會為之所動。
直到顧絨出院,沈秋戟才覺得自己解放了。
畢竟等回了宿舍,顧絨還不敢一個人洗澡的話,那他也可以抓李銘學或者梁少去,不用抓他了。
顧絨為了自己剛愈合的嬌嫩屁股,不想擠公交車,就打了輛的士回學校,但在回學校之前他先去了趟警局改名。
沈秋戟和他一起搭了個順風車,下車前他們還確認了後座沒有遺漏東西,結果到宿舍後沈秋戟一摸自己口袋——哦豁,他手機不見了。
“二絨,你有見過我的手機嗎?”沈秋戟問和他一路回來的顧絨。
顧絨搖頭:“沒有啊。”
沈秋戟皺起眉頭,聲音裡滿是疑惑不解:“那奇了怪了,我的手機不見了,被人偷了?”
顧絨比他更好奇:“可誰會偷你的老年機啊?”
這年頭除了老人以外,大多數人都是用的智能機,連老年機都偷,這是得多缺棺材錢啊?真夭壽。
結果沈秋戟給了他個不想聽的回答:“鬼。”
“你為什麽要嚇唬我?”顧絨僵在原地,回頭瞪了沈秋戟一眼,不高興道,“那你小心晚上鬼給你打電話。”
“我幹嘛嚇你?你身邊之前不是還有個小鬼崽嗎?他還給我們送了奶呢,也許是他年紀還小,貪玩,就把我的手機給偷了。”沈秋戟把行李放好後就往陽台去,陽台有他的鍛煉工具,那全是他的寶貝們,“說到這個,鬼崽要打電話也是給你打,我又沒手機,但我手機通訊錄裡卻有你的號碼,我告訴你,你他媽完了。”
就這還說沒嚇唬他?
鬼崽年紀小貪玩偷手機偷個老年機?沈秋戟真能瞎扯淡。
顧絨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出沈秋戟的聯系方式同樣惡語相向:“那我現在就把你拉黑!”
沈秋戟卻還有臉歎氣,在陽台感慨萬分地說:“世態炎涼啊。”
不過隨即他又想到一件事:“對了二絨,你之前說要給我充話費,我讓你衝二十,你是不是給我衝多了?”
“我給你衝了三百,你在陪我睡了那麽久,我也不能虧待你是不?”顧絨踩著扶梯到自己床上,現在還是周末,不用上課,宿舍裡梁少和李銘學不在,應該是在外面吃午飯。
完犢子了。
沈秋戟一聽就弄明白自己手機是怎麽沒的了——因為顧絨給他衝了三百的話費。
這麽大一筆巨款擱他身上能不消失才怪,現在倒好,那張卡有三百塊余額的話費也不能用了,他還得去重新去辦一張沒話費的電話卡。
這些話和顧絨說他也聽不懂,沈秋戟只能自己咽下這口悶虧,還得和顧絨道謝:“二絨我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
青年清清冷冷的聲音從屋裡頭傳來,像一滴雨砸在人額角時輕而涼的感覺,使得沈秋戟做引體向上的動作頓了下,在醫院聽顧絨用軟軟的腔調和自己說話說久了,他都快忘了顧絨原來是怎樣一個和人疏冷的性子,自己以前愛和顧絨拌嘴,不就是喜歡看他被自己逗得變臉色嗎?
不過說實話,顧絨眼尾泛紅,眼眶裡淚花打轉,哭起來的樣子……還是挺好看的,大概人長得好看,怎麽看都是好看的吧。
難怪自己會鬼迷心竅。
屋裡頭的顧絨不知道沈秋戟在想些什麽,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床單給換了——快兩個星期不在宿舍住,他覺得床都生灰了,不換不行。
洗完床單後,顧絨惦記著沈秋戟說要他補身體,不然會折壽的事,所以又跑去外面買了個小鍋,還有一些小米蓮心枸杞什麽的偷偷摸摸藏到宿舍裡。
醫院這場意外讓顧絨明白了生命的可貴之處,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進醫院了,所以平時要好好養生,愛護身體,爭取不再生病,老死以後直接火化埋了。
下午李銘學和梁少回來,看到沈秋戟和顧絨回到宿舍挺高興,圍著顧絨關心他:“二絨你現在身體好些了吧?”
“好多了。”顧絨彎著唇笑。
梁少撓撓頭,見顧絨難得露了笑臉,沒平日裡那麽冷淡就湊到他跟前,八卦著問:“誒,二絨你們去醫院有碰到漂亮的護士姐姐嗎?我覺得她們好溫柔呀,我以前就想娶個溫柔的護士妹妹做老婆。”
顧絨的ptsd名單現在除了大爺,還多了護士。
所以他現在聽到護士兩個字就忍不住臉綠,笑容也僵在唇邊,顯得有些勉強。
沈秋戟見他這模樣嗤笑一聲:“碰是碰到了,但是——”
他拖長了尾音,拍了拍梁少的肩說:“但是咱們二絨估計不喜歡。”
梁少又去問沈秋戟:“那沈老大你呢?”
“我也碰到了,本來本來還想要個微信啥的,突然想到萬一以後婚禮上,司儀讓我們回憶一下相識的經過怎麽辦?”沈秋戟挑眉,“難道我說,我是因為陪我室友去醫院看屁……”
“沈秋戟。”
沈秋戟話沒說完,顧絨就喊了他一聲,沈秋戟怕顧絨抓他去陪著洗澡,立馬閉嘴,低頭在自己桌面假裝找東西:“誒,你們誰見了我馬思書啊?下周大課還要上呢,我找不著了。”
顧絨冷笑:“你還是先找你手機吧。”
李銘學聽見這話不禁感慨:“沈秋戟又丟手機了啊?”
梁少也跟著痛罵:“哇,到底是誰啊?誰這麽缺德啊,連老年機都偷?”
沒錯,沈秋戟已經不是第一回 丟手機了。
他手機經常莫名其妙地失蹤,號碼也換的頻繁,大家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後來又想可能是沈秋戟家裡人欠錢欠的多,換手機是怕無良催債人騷擾。
當然,這些話他們從沒當著沈秋戟的面說過,怕刺激到他。
“是啊。”沈秋戟歎氣,無奈道,“我又得出去打工買新手機了。”
顧絨雖然出院前撂下狠話,說他的心已經和石頭一樣硬·了,但沈秋戟在醫院的確幫了他許多,他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室友了,所以現在聽到沈秋戟說他要出門辛苦打工,顧絨又忍不住同情心發作,故意蹙著眉用淡淡的語氣說:“我還有個不用的舊手機,借你用一段時間吧。”
回頭顧絨還真找了自己淘汰的舊手機給沈秋戟用。
說是舊手機,其實根本舊不到哪去,顧絨家裡不缺錢,他的電子產品淘汰速度太快了,他的舊手機性能比一些人的新手機可能還要好。
“謝謝絨哥,希望你的手機能陪我久一點。”沈秋戟也沒想到以前天天和他對噴的顧絨居然變得這麽貼心了,果然陪睡過的感情就是不一樣。
他笑了笑,又叫了顧絨的小名去逗他:“絨絨,我經常丟手機,萬一我把你手機丟了怎麽辦?”
但是青年現在已經全然不在乎他叫他什麽了,聞言只是豪氣道:“都隨你,反正我也不用了。”
沈秋戟手指摩挲青年曾經用過的手機,這鐵做的東西涼涼的,但他卻好像摸到了它曾經被青年攥在手裡遺留下的溫度。
419宿舍的人都很宅,李銘學愛搞學習,梁少愛打遊戲,沈秋戟除了要打工和長跑鍛煉以外基本都不會出門,顧絨因為性子孤僻沒什麽朋友,也不愛出門,就喜歡待在宿舍隨便用電子畫板畫畫。
不過自從住院回來後顧絨就迷上了養生,最近都在研究藥膳菜譜,平時連喝水都要放倆枸杞和西洋參片進去。
四個人在宿舍宅了整個周末,到了周一就得早起去上課了。
他們一個宿舍三種專業,李銘學和梁少都是學計算機的,顧絨則是環境藝術設計,而沈秋戟是體育專業的,本來顧絨對床的床位應該也是環境藝術設計的學生,可那個學生在開學前就退學了,說是要去上高三複讀重考,所以那個床位就變成了體育專業的沈秋戟。
幾人不是一個專業的,上課都不在一塊,只有周三才會。因為周三的課是大課——馬思課,所以他們要一起去上。
不過沈秋戟和顧絨都是各走各的,只有李銘學和梁少並排走在一起。
顧絨因為撞邪時在醫院白天睡覺晚上溜達,回校後生物鍾短短幾天內難以調過來,所以早起上課的路上就捧著個青菜香菇包,一邊吃一邊打呵欠。
沈秋戟走在他前面,一回頭就看見走在最末尾的青年因為打呵欠眼角微紅,還泛著些水光,一張精致漂亮的臉幾乎比他手裡的包子還要白,淡粉的唇瓣輕抿,隨著咀嚼微動。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青年抬起眼睛瞧了他一眼,對上顧絨視線的刹那,沈秋戟心臟莫名漏了一拍,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顧絨那同樣白得像雪的脖頸上。
像是想到了什麽,沈秋戟倏地收回視線,手插在口袋裡,轉身快步走到梁少身邊問他:“梁少,這幾天二絨有沒有抓你陪他去洗澡?”
“沒有啊。”梁少一臉莫名,“而且二絨抓我陪他洗澡幹嘛?”
李銘學比梁少思維轉得快些,反問沈秋戟:“二絨抓了你嗎?”
沈秋戟說:“……沒有。”
青年只在醫院時抓過他。
梁少更加困惑:“那你怎麽會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沈秋戟再次回了下頭,顧絨這回沒看他了,而是眼睫低垂,正看著手裡的手機。
但沈秋戟望著顧絨衣領外的半截雪頸,那天在醫院浴室簾子外,他隔著薄薄微透的防水簾聽著顧絨洗澡一幕,忽地就躍入了他腦海,那時沙沙的水聲就仿佛落在他耳畔,濕潤溫熱的氤氳水汽也似乎跟著浮在他眼前,顧絨明明穿著衣服,又好像渾身浴著滴滴水珠,和他……僅隔一道薄而透的防水簾。
“因為我有病。”
沈秋戟咬牙,直接跑步進了教學樓。
沈秋戟是他們這一屆體育專業裡身體素質最好的人,要不是他需要用筆寫的那些文化課科目成績不好,他靠著體育成績就能每個學期都拿獎學金。
所以他一旦跑起來,一溜煙人就不見了。
419宿舍剩下的三個人則緊趕慢趕進教室。
顧絨進去後環視了一圈四周,看到是沈秋戟坐在靠門的最後一排,他用手撐著額角,坐姿沒個規矩樣,痞裡痞氣的,瞧見他們幾個進門就招招手。
顧絨吃掉最後一口包子後皺了皺眉,把塑料袋扔進垃圾桶——聽說塑料袋致癌,他以後還是早起自己煮粥喝吧。
一邊這樣想著,顧絨一邊邁步要坐進去,倒不是他還要和沈秋戟粘在一塊,而是他們宿舍的人都是坐一起的。
況且最後一排這個“寶座”還不好搶,沈秋戟在剩下的三個座位上挨個分別放了一瓶水,表示這裡已經有人佔座了。
“誒誒等等——”
結果顧絨抱在懷裡的書還沒放下,梁少就伸著胳膊攔住他了,他先拉著李銘學坐進去,最後才讓顧絨坐在最外面,以自己和李銘學的身軀把顧絨和沈秋戟隔開。
還傻傻地朝著顧絨和沈秋戟笑了兩聲:“好了,我們上課吧。”
顧絨瞧見這一幕還愣了下,隨即又反應過來,是了,他經常和沈秋戟拌嘴互噴,李銘學和梁少為了宿舍的和諧,經常充當和平大使,把他們兩人隔開,湊不到一塊,自然就吵不起來了。
不過在醫院他和沈秋戟都一起睡過了,還是照樣吵架,真想吵架隔開就能有用嗎?
顧絨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領了梁少和李銘學的好意,在最外面坐下,借了李銘學的課本開始補住院這段時間遺漏的筆記。
而沈秋戟看著梁少那二傻子似的笑隻覺得無語,還有些莫名的煩躁。
剛進教室那會沈秋戟還在想今天大教學樓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安靜的過分了,以顧絨的膽小程度,恐怕待會有點什麽動靜就又要黏到他身上來了,而大課是四個班一起上的,人數加起來都有一百多人了,被一百多個人看到了多不好?這可不是醫院,熟人挺多的,為了怕人誤會,他還選了最後一排這個不怎麽顯眼的位置。
果不其然,顧絨進教室後就要往他這邊坐。
沈秋戟唇角剛剛勾起,想露出一個“一切盡在我掌控之中”的笑容,幾秒後坐到他身邊的人卻是梁少,坐下後還嘿嘿笑了兩聲,把自己的課本推給他:“沈老大,你要補筆記嗎?”
沈秋戟的臉立馬就拉下了,剛挽起的唇角也抿平了,反問梁少:“你什麽時候見我記過筆記?”
梁少恍然大悟,想起沈秋戟那新嶄嶄的課本:“哦,太久沒見你,差點忘了。”
那你怎麽就沒忘記要把我和顧絨隔開?
但沈秋戟又覺得這種話說出來好像有點酸,他就沒講,省得等會梁少又要說他為什麽要問些奇怪的問題,就隻杵著下巴在想:顧絨怎麽不黏著我了?
顧絨忙著補筆記,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剛才聽到梁少和李銘學說顧絨沒抓他們去陪著洗澡,沈秋戟還奇怪顧絨是不是隻黏他,結果到了教室後卻發現好像不是這麽回事。
顧絨可真是善變。沈秋戟最後如此想到。
他閑得沒事可做,就無聊地打開課本隨便翻兩下,然而下一秒,他的余光卻瞥見顧絨好像往他這個方向看過來了,於是沈秋戟就沒抬頭,假裝看書假裝得更專注了。
但其實顧絨根本不是在看沈秋戟,他是在看教室外的走廊。
今天來上課時,顧絨也覺得大教學樓和往常不太一樣——太安靜了,靜得不正常。
就拿他現在坐的位置來說,這個位置靠門,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坐過這裡,可以前坐在這裡時,他余光能瞥見門外其他陸陸續續走過來上課的其他學生,但今天除了他們大課班的學生以外,就沒有其他學生經過了,好像整棟大教學樓,就只有他們大課班的學生在這裡上課似的。
現在上課鈴還沒響,老師也沒進屋,所以教室裡亂哄哄的。
這原先會叫人煩躁的聲音現在卻讓顧絨覺得心安,畢竟有聲音就代表著有人。
顧絨感覺現在的自己膽子變小了——不是怕見鬼,而是怕自己以前不覺得特殊,現在卻很珍貴的平常生活被打斷。
沈秋戟說的沒錯,解決掉“屙鬼”以後,他沒再碰到過任何靈異事件了,然而顧絨後面才漸漸回想起,他的倒霉,並不是從在市醫院門口買奶茶背上屙鬼開始的——他命運的改變,是從他滿十八歲那天,去警局改了個名字後就開始了。
他以為自己會無限復活重生,是因為背後的屙鬼,但事實真是這樣嗎?
然而顧絨也不敢再去自殺試試自己能不能夠繼續復活,醫院裡那些不斷死亡又重生的事,現在他回憶起來都像是一場完全脫離現實的夢。
而夢裡的另外一個人……
顧絨的目光飄向沈秋戟,然後發現沈秋戟居然在看書?!
這人以前一進教室就睡覺的,大教學樓再怎麽靜得奇怪,都不如沈秋戟看書來得叫人納悶。
算了,顧絨搖搖頭,在心裡努力讓自己相信,是他自己多想了——他現在把名字改了回來,沒有其他靈異事件發生,他也沒有再次死亡並復活。
一切……應該都已經結束了吧?
第二邪·明心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