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絨神情複雜,沒想到沈秋戟家境艱難至此,連三十塊的門票錢都沒有。
聞言就把手機給了沈秋戟去買票,但他還是不明白沈秋戟帶他來荔山景區想幹什麽,疑惑不解道:“不過我的傷口還沒好誒,沈秋戟,你是想背著我爬山嗎?”
沈秋戟聽完腳滑了一下,站穩後看著顧絨,從口袋裡掏出他全身家當——二十塊錢,對顧絨說:“不,我們坐觀光車。”
沈秋戟斥巨資在觀光車上買了兩個座位,一個座位十塊,和其他觀光遊客一起拚車,然後帶著顧絨坐了上去。
顧絨見狀心想:莫非沈秋戟是想來帶他出來散散心?
又或者荔山上有個他不知道的道觀佛寺,很靈驗,沈秋戟要帶他來上香?
顧絨在心中做了各種猜測,卻萬萬沒想到沈秋戟在半山腰就要司機把車停了,讓他們下車。
於是顧絨又想:難道沈秋戟先前提過的,他那位有大本事的七叔就住在荔山半山腰?他要請他七叔出山幫他驅邪?
然而事實都不是顧絨所猜測的那些。
沈秋戟隻帶著他在山腰附近轉了兩圈,就在一塊巨石附近停下了,然後對他說:“二絨,你在附近找根樹枝,要直一點的。”
“好。”
顧絨心裡疑惑,但點頭答應了,彎腰在巨石左邊的一棵大樹下撿了根大概三寸長的樹枝問沈秋戟,“這根可以嗎?”
“可以。”沈秋戟過來看了一眼,便拉著他到那塊巨石面前停下,“現在你把樹枝放到這塊石頭下,一頭抵地,一頭抵住石身,然後請石幫你背背身上的重擔。”
顧絨聽著雖然還是覺得奇怪,但全都照做了。
說來也怪,當他把樹枝抵到石頭下,又雙手合十,閉目低聲請求石頭幫他背背上的重擔後,他的身體忽然就輕松了許多,仿佛這些天以來沉積他在身上很久的病氣都一掃而空了。
“這塊石頭這麽靈?”
顧絨驚喜地睜大眼睛,像摸寶貝似的上前摸著石頭,他現在看這塊石頭怎麽看怎麽順眼,還摸著石頭轉了一圈,連上面的青苔都不能使他潔癖發作。
等繞到石頭的背面,顧絨才發現背面的石身下居然也有幾根直溜溜的小木棍,大概是別人抵在這裡的。
顧絨不由問沈秋戟:“沈秋戟,你讓我用直木棍抵住石頭,這有什麽說法嗎?”
沈秋戟不答反笑,勾唇問他:“你爬過山嗎?”
顧絨誠實道:“剛剛我們坐觀光車上來的那趟算嗎?”
沈秋戟:“……”
看出沈秋戟的表情很無語,顧絨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小聲說:“我老家是沿海城市,到處都是平原,哪裡有山可以爬?”
沈秋戟深吸一口氣,負手而立給他解惑:“這叫‘壓身’。”
“以前有人爬山,爬到山腰累了,就會撿根樹枝抵在山腰的巨石下,希望巨石有靈能幫他分擔些重擔,讓他的腰能像這根樹枝一樣直起來。”沈秋戟無視了顧絨的話,緩緩說道,“這個方法,就是‘壓身’,壓身和請人背屙一樣,都是民俗。但和背屙不同的是,請石壓身不是損人利己的壞招,這有點像去寺廟道觀燒香祈福,不是什麽壞事,代表著美好的祈願。”
壓身也是背屙最開始,也是唯一正確的做法。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漸漸演變延伸成了燒舊衣和紙錢的陰邪方法,這種方法不是沒用,如果真到了會弄這些邪術的人手裡,背屙是有效的。
沈秋戟不說,是不想嚇到顧絨,也因為顧絨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這件事過去後,他會繼續過他平靜的生活,知道了解太多這類的事對他不好。
他隻指著石頭下的其他木棍道:“你看這塊石頭下面除了你那根樹枝,還有其他樹枝,都是在請石壓身的。不過人家和你不同,別人都是爬山上來的,你是坐觀光車來的。石靈這也肯幫你背‘屙鬼’,真的是心善,說不定再修煉個幾千前都能成仙了。”
顧絨耳根微紅,聲音更輕了:“……我這不是剛做完手術還沒出院嗎?”
“走吧,我們可以回去了。”沈秋戟輕笑著搖搖頭,轉身走到山腰大道上,“你背上的那個女人不會再纏著你了,請石壓身,巨石幫你背她,她留在這裡不能回醫院,找崽的少婦大概也能如願以償,找到她的孩子了。”
而那個太平間的老大爺也找到了替死鬼。
沈秋戟垂眸,眼裡古井無波,輕聲說:“今晚大家都能睡個好覺。”
“不錯。”顧絨也點點頭,隨後他就問沈秋戟,“但是沈秋戟,我們倆半山腰就下車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要怎麽下山嗎?”
沈秋戟:“……”
沈秋戟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善人,他半屈膝在顧絨面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行了我知道了,你上來吧。”
顧絨在他身後沒忍住笑了下,但很快就抿住唇角,昂首走到沈秋戟前面:“我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估計要不了兩星期,我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可以自己走?”沈秋戟追上他,“不要我背了?”
顧絨挑了挑眉梢,傲然道:“嗯。”
沈秋戟誇張地長歎一聲,語氣欣慰,唏噓道:“不容易啊,爸比的絨崽終於長大了。”
“……”
顧絨氣得牙癢,罵道:“這真的是狗叫啊,沈秋戟,做狗這方面還是你最在行。”
沈秋戟滿不在乎:“無所謂,反正這裡又沒人。”
顧絨:“?”
這是在罵他不是人?
兩人之間的和諧因為幾句話就消失了,又恢復了以前的對噴模式,直到回了醫院後,沈秋戟被查房護士逮住。
“好啊你!”查房護士怒目圓睜,教訓著沈秋戟,“你不僅會爬病人的床,還會把沒出院的病人偷帶出醫院。”
沈秋戟很尊重醫者,被訓斥了也乖乖地站在原地低頭認錯。
護士長看他態度這麽好也不好再說別的了,留下了一句“以後不許了”以後就去看顧絨的屁股了——給他換藥。
雖然沈秋戟說過他們不會再見鬼了,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入夜後,顧絨難免還是會害怕。
於是晚上他又把沈秋戟抓上了床陪·睡。
不過這一晚他們確實睡得很安穩,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沈秋戟甚至還走運地在護士長來查房之前就醒了,然後下床去沙發上坐著,假裝無事發生過。
第二天,他們也從護士嘴裡聽到了一件事——七樓706病房3號床的那位病人,去世了。
他的妻子將他的病中舊衣燒成灰灑到路上,希望有人能夠替她的老伴背屙,但生老病死有命,正如沈秋戟說的,如果那方法真的有用,那他們一開始為什麽還要來住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