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郜柏歆跑遠了，童漠才回過神來。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林子言。

　林子言瞅著夜間霧氣繚繞的球場，燈光下的人影在飛快地跑動跳躍，他時不時發出驚歎聲，顯然沒有注意到郜柏歆剛剛說了什麽。

　這會兒的溫度已經到了零下，他們說話間能看到騰騰白霧。

　林子言一邊驚歎，一邊捂著自己的嘴巴：“天兒這麽冷，他們就穿件背心短褲，不冷嗎？”

　童漠把郜柏歆的外套摟在懷裡，這才發覺郜柏歆這件外套並沒有加絨，就只是一件單薄的風衣外套。

　“大概不冷吧。”他喃喃說。

　童漠不懂籃球，林子言纏著他問東問西，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約莫能看出，郜柏歆在比的是3人對3人的籃球比賽。

　郜柏歆穿的是紅色隊衣，姑且算是紅隊。

　郜柏歆在紅隊應該是得分王的存在，紅隊90％的球都是由他進的。

　郜柏歆的彈跳力在高中校園的跳高賽場上幾乎難逢敵手，在球場上更是令人驚豔。

　如果形容郜柏歆在跳高時像是一隻飛鳥，那麽現在的他就如同一個飛人。

　郜柏歆再度高高躍起，單手將籃球重重扣進籃筐，人卻並沒有馬上落下來，而是懸在半空中三秒之久。

　童漠看到郜柏歆落地的時候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也為之震動了一下。

　但其實郜柏歆落地的動作非常靈敏，聲音也非常輕。

　等童漠重新睜開眼睛，郜柏歆已經往下一個進球飛奔了過去。

　林子言在籃球賽的時候一直在和童漠說話，但童漠走神嚴重，基本十句當中頂多能聽到兩句。

　林子言感覺童漠今天怔怔愣愣的，不免擔心，於是伸手過去貼了貼童漠的額頭。

　童漠在冬天都穿得很嚴實，長長的毛巾把脖子圍了好幾圈，但一張臉仍露在外面。

　林子言很擔心他們在這冬夜裡出門，童漠會不會已經著涼了。

　童漠察覺到林子言在探自己的額溫，朝林子言搖了搖頭：“我還好，不冷。”

　這時場內裁判吹了一聲哨，宣布中場休息時間到。

　郜柏歆把球一放，不急著跟隊友開會總結剛才比賽過程中的問題，反倒朝著場外直直地走了過去。

　林子言被突然闖到自己視線裡的高大身影給嚇了一大跳。

　郜柏歆硬生生擠到了他和童漠中間，低頭看著童漠問：“剛剛你沒有回答我，這個粘著你的小屁孩是誰？”

　“什麽小屁孩……”林子言撅起嘴。

　“是林叔的兒子，也算是我的弟弟，他叫林子言。”童漠介紹了一句。

　“林叔的兒子？”郜柏歆看著林子言的眼神終於沒那麽凶了，“難怪叫你哥哥。”

　“是啊，他一直這麽叫我，”童漠莫名地看著他，“你比完了嗎？籃球比賽過程中可以到場外來？”

　郜柏歆原地活動了一下胳膊，關節哢哢響了兩聲。

　“只不過是業余比賽，沒那麽嚴謹，”他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比分牌的方向，“看到比分了麽？藍隊跟我們的差距這麽大，下一場就能決出輸贏了。”

　言下之意，勝負這麽明顯的比賽，他大可以不那麽拚。

　童漠無語地看著郜柏歆。

　郜柏歆馬上收斂起狂放的眼神，指了指球場的方向：“行了，我會認真對待的，你再等我半小時，很快結束。”

　郜柏歆說著就轉身走了，童漠哎了一聲，他馬上停住腳步。

　“注意安全，我看你們打球衝撞的頻率挺高的，裁判也不怎麽判犯規。”童漠皺起眉頭說。

　郜柏歆揚起嘴角：“嗯，我會的。”

　他跑到球場中央了，又轉身對童漠喊了一句：“別擔心我，也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不然——”

　不然什麽？

　郜柏歆沒有說出口。

　但童漠仿佛從郜柏歆的眼神裡讀出了隱藏的那半句話。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不然我就要親你了。

　童漠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

　郜柏歆所在的紅隊贏得了最終的冠軍，這個結果似乎場外觀賽的所有人都不意外。

　童漠聽到場邊不斷有人在提起郜柏歆的名字。

　他們說：“這人是明雅的吧？好像體育就挺強的，還上過電視，沒想到籃球也這麽厲害，簡直就是運動天才啊。”

　童漠深有同感，彎起眼角笑了笑。

　獲勝的隊伍的獎品是每人一箱飲料，獎品由天橋邊一家小賣部提供。

　郜柏歆走過來問童漠想要喝什麽飲料，接著去拿了兩瓶過來，給了童漠和林子言一人各一瓶，其他的則送給了隊友。

　“你不是還想在外面逛一會兒麽？我拎著箱子不方便，而且我也不愛喝。”郜柏歆對童漠說。

　童漠喝了一口果茶，想起郜柏歆的確不愛喝飲料，而是愛喝茶。

　“我們找一間茶室坐一會兒吧？”童漠放下飲料瓶，說了一句。

　“可以啊，你想去茶室？”郜柏歆看著他。

　林子言在一旁弱弱地舉手：“哥哥，我想先去一個地方，可不可以？”

　“你想去哪兒？”童漠問。

　“我拿了爸爸一張卡，我想去一趟商場。”林子言把自己挎在身後的小背包拿起來，眼神期待地看著童漠。

　“你想買東西？”童漠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快九點了，逛不了多久，商場就該關門了。”

　“不用逛多久的，我已經早就想好要買什麽了。”林子言說。

　“那你想買什麽呢？”童漠隨口問。

　“這個是秘密！”林子言抓著他的手搖了搖，“哥哥，我買完之後就告訴你，好不好？”

　童漠還沒回答，郜柏歆已經把他的手抓了過去，拉著他就往路邊走。

　“你們再磨蹭下去，商場就真關門了。”郜柏歆頭也不回地說。

　林子言到了商場就直奔動漫區，從其中一個展台抱起一個1米多高的人偶娃娃，跑到前台去開單結帳。

　櫃台的員工想幫林子言將娃娃包起來，林子言卻不讓，抱著就直接往童漠這邊跑過來。

　“哥哥，這是送給你的，生日快樂！”林子言舉起娃娃，大聲喊了一句。

　“送給他的？”郜柏歆比童漠還先一步問出聲，“生日快樂？他的生日不是已經過了麽？”

　童漠接過林子言手中的娃娃，很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今天是我爸媽說給我補過生日的日子，我的生日的確已經過了。”

　他伸手在林子言的頭頂輕輕揉了揉：“謝謝你的禮物，不過為什麽子言會想送這個娃娃給我呢？”

　“我上次來這裡的時候，第一眼看到這個娃娃，就想起哥哥啦，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長得還很漂亮。”林子言認真地說。

　童漠低咳了一聲，忍不住瞟了娃娃一眼。

　他其實真看不出來自己跟這個娃娃有任何相似之處。

　“你說的我基本讚同，不過，這娃娃也太矮了吧，”郜柏歆在一旁打岔，他抱著手臂上下打量娃娃幾眼，“你哥雖然嬌小，可也沒這麽嬌小。”

　童漠抱著娃娃走到路邊，他本想和郜柏歆一塊兒去茶室坐坐，但眼下似乎並不太適合抱著這麽大一個娃娃跑去別人的店裡。

　“我來拿吧。”郜柏歆伸手把他手裡的娃娃抽走，“現在想去哪兒？”

　童漠遲疑地看著郜柏歆。

　郜柏歆穿著一件單薄的風衣外套，雖然看著比剛才在球場上的樣子收了些鋒芒，但手裡拿著個娃娃，委實和郜柏歆的外型極其不符。

　郜柏歆自己卻不覺得這會兒的裝扮有多麽突兀，一派淡定地打開出租車的門，長腿一邁跨了進去，把娃娃抱在了自己懷裡。

　童漠一想到這個娃娃剛剛還被林子言說成“跟他很像”，這會兒看郜柏歆的動作就忍不住感覺有點怪怪的。

　但他無論說多少次，想把娃娃拿回來，郜柏歆都不同意。

　林子言送完禮物之後就開心極了，一路上也沒覺得車子裡另兩個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進了茶室，童漠給林子言點了一杯水果茶，林子言很開心地拿著手機對著那隻精致的小茶杯拍了好幾張照片，一個人坐在桌子旁邊玩得不亦樂乎。

　郜柏歆把娃娃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單手拿著茶杯小口抿著，茶杯上的熱氣把他的眉眼給遮住了。

　這樣的郜柏歆和平時的氣質完全不同。

　童漠入神地看了好一會兒。

　他看不清郜柏歆的眉眼，於是更用心地去回憶平時他所看到的郜柏歆。

　郜柏歆的眼睛很有神，垂下眼睫看著人的時候，眼神裡的光則不那麽鋒利了。

　但是看著他的時候又不太一樣，尤其是這段時間的郜柏歆，看著他的眼神像是隱含了很多言語，讓他不自覺地覺得，郜柏歆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看著我做什麽？”郜柏歆眼睛盯著杯子裡的茶水，突然低聲說了句。

　童漠趕忙收回眼神：“沒有啊，我在想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郜柏歆漫不經心地說，“別的事情，還是我的事情？”

　童漠移開眼神，感覺這時候不適宜跟郜柏歆對答。

　“對了，你補過生日，我是不是應該再補送一個禮物？”郜柏歆又出聲問。

　“不用。”童漠馬上搖頭，“我自己都沒覺得今天是在過生日，就當成是平常的聖誕節好了。”

　“就算是聖誕節，也應該送個禮物給你。”郜柏歆像是自言自語地低喃了一句。

　郜柏歆往後靠在了椅背上，抬眼看著童漠：“但是我應該是送不出別的禮物了。”

　童漠笑了笑說：“不要緊啊，我也沒送你禮物。”

　“除了我自己，我好像也沒有別的能給你的了。”郜柏歆繼續低著聲音，就這麽隨意地說了出口。

　童漠瞬間僵住。

　在茶室的這麽一間小包間裡，桌子旁邊還坐著林子言，他好像完全沒有躲避的機會。

　“你要麽？”郜柏歆的眼神定在了童漠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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