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漠心想，這段時間放學之後他的確都沒有離開過郜柏歆。

　他只是看著鄒筱梅，並沒有回答。

　“我知道，思雨這幾天會做一個運動會的專題采訪，她會在放學後把郜柏歆留下來，到時候，你可能就要一個人回家了。”鄒筱梅的聲音越來越急，“你坐你家裡的車回去也沒用，除非你不回家，去別的地方，否則思雨一定會讓人找上你，然後，你就會有危險……”

　“你別著急，慢慢說。”童漠不得不出聲安撫她。

　他有些不太理解：“你剛才說的話，有一點我不太明白，諶思雨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跟她之間似乎沒發生過什麽仇怨吧。”

　“在思雨眼裡，你就是搶了她的東西，你讓郜柏歆送你回家，你還做了便當給郜柏歆吃，郜柏歆隻對你一個人好，這些都是她原本應該要得到的……”鄒筱梅說。

　“等等——”

　童漠有些無奈，做便當的人不是他，郜柏歆也沒有她們想象中的對他那麽好。

　平常被丁振宇起哄他還不覺得，現在連高三年級的也對他和郜柏歆的關系產生了誤解，他不禁有些想反省，他和郜柏歆是不是真在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形下做了什麽曖昧的事情。

　“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吃完飯之後我們就要去廣播社集合了，如果她發現我不在，一定會懷疑我的……”鄒筱梅再度表現得很驚慌。

　她聲音慌亂地說完，就往外跑了出去。

　童漠回了教室。

　郜柏歆正伏在桌上寫字，看到他之後很自然地拿筆往後一指：“便當盒我已經裝起來了，放學的時候不要忘了拿。”

　童漠看了郜柏歆一眼，點點頭坐下。

　他一直在思索鄒筱梅的最後那句話。

　班主任趙晶上完了一節數學課，下課鈴聲響起時她叫了郜柏歆一聲，讓郜柏歆去一趟老師辦公室，接著宣布下課。

　“歆哥這幾天怎麽三天兩頭地被晶姐叫去辦公室，”丁振宇越過郜柏歆的桌子，艱難地用手肘抵著童漠的課桌，問他，“童漠，你知不知道晶姐是因為什麽事情叫歆哥過去？”

　童漠正想著心事，心不在焉地回答：“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你和歆哥關系那麽好，都形影不離了，跟連體嬰兒似的，全班唯一一個能掌握歆哥行蹤的人就是你了啊。”丁振宇直起身子，大聲嚷嚷。

　童漠：“？”

　他是真的迷惑了，究竟是他對自己的定位太不準確，還是他的同學掉入了異次元，看到了另一個位面裡的他和郜柏歆？

　丁振宇話音剛落，其他男同學的附和聲馬上跟約好了似的跟了上來：“我一直覺得歆哥是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人，沒想到有時在你面前他還能展現出溫柔的一面，但是我想想也就明白了，百煉鋼都能化為繞指柔，更何況是歆哥這種凡軀俗體呢？”

　童漠沉默地看著他們。

　他對他們漏洞百出和亂用成語的言論沒什麽好回應的。

　他只是稍微有些擔憂，依據他們話中堪憂的邏輯，語文作文真的能拿到分麽？

　郜柏歆很快回了教室。

　托丁振宇等男同學的福，童漠對他和郜柏歆的關系已經不再那麽困擾。

　如果只因為幾個同學邏輯不通的言論而產生自我懷疑，他可能更需要擔心的是自己智力下降，從而導致期中考試成績滑坡。

　童漠腦海中仍一直回想起鄒筱梅的話。

　趁著上課鈴聲還沒有響，他轉頭問郜柏歆：“晶姐找你去做什麽？”

　童漠這句話剛問出口，他面前坐著的方志成馬上將椅子往後靠了靠，丁振宇也明顯朝後坐了一點兒。

　“她說期中考試過後就是本學期的運動會，讓我做好準備，還有，明天廣播社有個采訪活動，希望我配合。”郜柏歆說。

　童漠聽到後半句，倏地睜大了眼睛。

　郜柏歆哼笑了一聲：“廣播社的活動八成又是諶思雨安排的，她知道她自己來找我又要被拒，所以找了晶姐這麽個幫手。”

　童漠一時緊張，脫口而出：“那你會去麽？”

　郜柏歆轉頭看著他：“你不想我去？”

　童漠正要回答，又感覺他們面前坐著的那兩個男同學低頭竊笑的動作有些太過於礙眼。

　“沒有，”童漠說，“你如果想去就去吧。”

　郜柏歆思索了一會兒，說了一句：“聽著不像是想讓我去的意思。”

　童漠：“……”

　他真該謝謝他同桌對說話時的曖昧氣息信手拈來的能力。

　“廣播社的采訪活動應該不用很久，而且有學校領導在，地點就在禮堂，”郜柏歆說，“你明天放學之後等我一會兒，我讓他們第一個采訪我，完事了也就來找你。”

　童漠嗯了一聲。

　的確，郜柏歆可以去參加采訪，自己只需要留在教室裡等他就夠了。

　這樣的話，他也不算是離開了郜柏歆。

　郜柏歆第二天放學之後徑直去了學校禮堂。

　明雅中學宣傳部和體育部的老師，以及各年級主任都在場，外加廣播社的一行人。

　郜柏歆對廣播社那幾張熟面孔瞥去一眼，在年級主任向他們雙方相互介紹了之後，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郜柏歆是我們學校高中部的紅人了，我還記得去年的運動會，他就像是一匹黑馬橫空出世。”體育部老師笑著說。

　諶思雨捋了一下自己的長發，笑笑說：“是的，我當時還專程為他寫過一篇稿子，不光是我，那段時間投稿來表達對郜柏歆的欣賞的稿件特別多。”

　“郜柏歆和思雨是熟人了吧？我記得這個學期剛開學，思雨還被郜柏歆救過——”

　宣傳部老師咳嗽了兩聲，打斷了體育部老師的話：“現在就先不提以前的事了，言歸正傳，我們是要為本學期的運動會圓滿舉行提前造勢，所以才邀請了去年運動會的明星學員過來。”

　諶思雨拿出筆記本，垂下的發絲落在了筆記本上，她優優雅雅地站著做好了記錄。

　察覺到郜柏歆的視線，她向郜柏歆露出一抹淺笑。

　說實話，郜柏歆對諶思雨還真有點敬佩起來了。

　不管他之前對諶思雨言辭多麽苛刻，在眾人面前掃了諶思雨多少次面子，又讓諶思雨當眾哭了一場，諶思雨最終都能儀態大方、不計前嫌地站在他面前，態度還保持著跟以前一致。

　無論如何，這份臉皮就已經無人能及了。

　采記間隙裡體育部老師繼續向郜柏歆發出邀請，對他體育方面的過人天賦表達著讚賞。

　郜柏歆說出了從高一以來的第無數次回絕：“不了，我的志向不是當運動員，謝謝老師。”

　“我記得你在初中的時候參加過學校體訓隊，並且是以體育特長加分才成功考入明雅？”體育老師仍不死心地問。

　“是的，但也正因為初中時參加了體訓隊，我確信我並不打算在高中仍舊走同一條路。”郜柏歆說。

　“那你的志向是什麽呢？郜柏歆。”另一旁的校領導問了句。

　他的這個問題讓在場所有人都朝郜柏歆這邊看了過來。

　郜柏歆漫不經心地想了想，隨口回答：“沒想好，可能考軍校，或者去當兵吧。”

　諶思雨馬上走到郜柏歆身側，表情有些羞赧，將手臂上的筆記本攤開來：“郜柏歆，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那麽，我想就這個話題采訪你幾句，可以嗎？”

　郜柏歆抬眼看著她。

　“你為什麽會想考軍校？”諶思雨聲音頓了頓，臉上微微發紅，“是因為你樂於助人的秉性嗎？我覺得警察這份職業其實挺適合你的。”

　郜柏歆嗤了一聲：“什麽樂於助人，我幫助別人的時候沒感覺到快樂，救你的時候也沒感覺到，純粹只是本能，或許只要我不是一個壞人，都會有這種本能。”

　“想當警察的原因是我私人的選擇，就不向大家透露了。”

　采訪結束，郜柏歆拎起放在一旁的校服外套就要往外走。

　諶思雨叫了他一聲，他沒有搭理。

　體育部老師又叫了他一聲，他回過頭來。

　“這次采訪耽誤了大家這麽長時間，思雨說要請各位老師和同學一塊兒吃個便飯，郜柏歆你也留下吧。”老師說。

　“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兒。”郜柏歆說。

　“你家裡也沒有其他人在，回去能有什麽事兒？你不也得吃飯麽，就跟我們一起吧。”這時年級主任也出聲了。

　郜柏歆轉身看著年級主任。

　面前這位年級主任戴著眼鏡，鏡片泛著光，看不清楚眼睛裡的神色，但郜柏歆覺得那應該不是善意。

　因為年級主任的話，其他老師也紛紛對郜柏歆表現出關心：“郜柏歆家裡沒有其他人在麽？是父母不在家？如果回家吃飯的問題都需要自己想辦法解決，就留下來跟我們一塊兒吃吧。”

　郜柏歆冷淡地說：“不用了，有人在等我，我跟他一塊兒吃。”

　說完，他便扭頭走了。

　童漠坐在教室裡埋頭寫作業，寫到他認為難解的問題，他將演算方式額外寫在了一旁的草稿本上。

　郜柏歆走進來的時候，教室裡已經沒有其他人在。

　冬日的余暉從窗外灑進來，童漠就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身上仿佛披著一層暖光。

　郜柏歆輕輕呼了口氣，走過去把手放在童漠的背後，蓋在那層陽光上面，碰了一下，又拿開了。

　“走吧。”他說。

　童漠點點頭，站起身收拾東西。

　童漠把書包背上，往教室門外走過去，但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

　他微皺著眉頭，看向郜柏歆：“我考慮了一下，要不我們從後門走吧。”

　“後門？”郜柏歆一愣，“為什麽？”

　“我今天聽一個人說，放學之後可能會有人在校門外堵我。”童漠慢慢地說，“大概率就在今天，因為有人以為我今天要一個人回家了。”

　郜柏歆沉默了一會兒，抓著童漠的手腕就往樓下走。

　“哎？你慢點兒，這麽急做什麽？”童漠趕緊快步跟上。

　郜柏歆放慢了腳步，抓在童漠手腕上的手指卻沒有放下。

　他微眯了一下眼睛：“我倒要看看，誰這麽大膽子敢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