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董家嘉來了個大喘氣。

　“歆哥剛比賽完就遇到了那種事情，還受了傷，真的讓我們太揪心了，還好他現在回來了，看起來還跟以前沒什麽兩樣，我就放心了。”董家嘉說著，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希望咱們七班的新集體的所有同學都能夠像我們老七班一樣凝聚力那麽強，每個同學都能夠健康快樂地度過高中時光。”董家嘉喝了口水，繼續把話說完了。

　這時服務生再度推門進來，董家嘉回頭向她們招手：“我開場白說完了，請上菜吧，麻煩了。”

　童漠眼睛裡露出疑惑：這就說完了？

　郜柏歆遇到了什麽事情？受了什麽傷？就這麽一筆帶過了麽？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身旁的郜柏歆。

　郜柏歆大概被董家嘉剛才那一段話臊得慌，又或者純粹是因為包廂裡關著門太悶了，他的臉一直有點紅。

　察覺到童漠的眼神，郜柏歆將身上的校服一攏，手指插進校服兜裡，一副恨不得身上任何一塊皮膚也不能讓童漠看見。

　童漠：……

　他還是覺得他同桌和董家嘉嘴裡的那個郜柏歆應該是兩個人。

　菜都上了桌過後，桌子上的氣氛又往上高漲了幾分。

　董家嘉熱衷於各種活躍氣氛的橋段，端著可樂在兩張桌子之間來回遊走，基本每個人都能被他碰一次杯。

　郜柏歆除外。

　郜柏歆的茶被送上桌之後，其實他本人並沒有碰過那杯子。

　他面前的碗筷他也沒有碰，除了用一次性手套拿過一隻蝦，因為吃得費勁便草草結束了。

　童漠其實也算有一點輕微潔癖，但用一次性杯子喝可樂，或是用公筷夾菜，他都能接受。

　他看見董家嘉將可樂杯舉得老高，而郜柏歆只是隔空舉了一下茶杯，並且嘴唇根本沒碰到杯口就放下了杯子。

　如果他同桌不是極度不懂禮貌，恐怕就只有重度潔癖一個可能了。

　童漠跟董家嘉碰了一下杯子，喝完了杯子裡剩下的可樂。

　董家嘉扶著他的肩膀，高興地說：“童漠，這學期又有運動會，咱們班可以不用擔心，有你陪著歆哥了，我會帶領全班為你們加油的！”

　童漠：“？”

　他竟然不知道為什麽董家嘉跟他會突然聊到運動會。

　而董家嘉看他的眼神分明寫著：“你長這麽高，一定運動也很厲害吧，要是不會運動真是白瞎了你這身高。”

　郜柏歆本來坐在一旁低著腦袋都要昏昏欲睡了，聽到這句話他突然抬起頭來。

　他打量了童漠幾眼，問了句：“你擅長哪項運動？”

　童漠心想，誤會大了。

　他擅長的恐怕只有起床這一個運動，一天之中最大的運動量就是從教室走到校門口。

　“我都不擅長。”童漠誠實地說。

　“那就是全能嘛，”董家嘉笑著拍他肩膀，“想當初歆哥也是這麽說的。”

　童漠：？

　行吧……

　董家嘉宛如被半瓶可樂給灌醉，除了拉著人絮叨就在跑廁所。

　他第四趟廁所上完回來，神秘兮兮地把包廂門關上，壓低聲音跟屋子裡的人說：“你們猜我們隔壁包間裡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太寬泛，群眾們紛紛搖頭。

　“我瞅了幾眼，應該是廣播社的人在聚餐，其中還有校花諶思雨。”董家嘉說著，跑到郜柏歆身邊，但又不敢碰郜柏歆，於是把胳膊搭在另一個小個子男生的肩上。

　他衝著郜柏歆問：“歆哥，那件事以後你跟校花還見過面嗎？”

　“那件事”勾起了童漠的好奇心。

　他馬上聯想到了董家嘉之前說的“那種事情”。

　如果這兩件事是同一件，大概率都和郜柏歆受傷有關。

　雖然聯系到郜柏歆這兩天的言行，童漠頂多能認為郜柏歆是腦子受了點傷，身體方面應該完整得很。

　郜柏歆冷冷開口：“沒有。”

　他對這個話題絲毫不感興趣，甚至站起身，把掛在椅子上的書包拎了起來。

　“諶楓呢？你有沒有什麽要對歆哥說的？”董家嘉這時用力一捶他靠著的那個小個子，“歆哥救的可是你姐！當初你還說要去醫院探望歆哥呢。”

　小個子慌裡慌張地站了起來，抬頭看著郜柏歆，臉頰飛速地泛起一抹淺紅。

　童漠看了看小個子，忽略了他們的對話，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那個身影悄悄往郜柏歆的課桌裡塞了個東西，身高和眼前的小個子十分相似。

　童漠看著小個子那張娃娃臉，忽然覺得那天往郜柏歆課桌裡塞東西的人似乎也長這樣。

　但他不太確定。

　聯系到剛剛董家嘉透露出的一些訊息，他大概拚接出了郜柏歆受傷的情節

　郜柏歆救了小個子的姐姐，也就是校花，接著受傷請假，直到昨天才回學校。

　如果是這樣，小個子送的巧克力可能是代替他姐姐送的謝禮。

　這就說得通了。

　本著對他人的隱私不過分參與的原則，童漠的猜測點到即止，並沒有打算一探究竟。

　等他回過神時，小個子端著可樂喝完了，而郜柏歆只是隔空舉了一下杯子，那杯茶仍舊分毫未動。

　但小個子看起來還挺開心。

　郜柏歆背上了書包往外走，包廂裡其他人也趕忙收拾了東西打算離開。

　董家嘉作了一個非常隆重的開場白，結果也沒機會好好收個尾，就這麽讓聚餐結束了。

　童漠單肩背著書包跟在其他人身後走出包廂，低頭給林叔發了條消息。

　他點開微信的同時看到家族群裡飄出99+條消息提示，並且陸續有幾位長輩的新消息跳到了屏幕上方。

　童漠一條條點開，遇到有長輩發過來長長一段語音消息，他將手機拿到耳朵邊上，在嘈雜的走廊裡艱難辨認長輩的聲音。

　這些消息大都跟他聚餐吃了些什麽，有沒有平安到家有關，童漠耐著性子把消息一一聽完，再一一回復。

　他一直低著頭看手機，冷不丁前面的同學止住了腳步，一條長龍般的隊型也跟著僵在了走廊裡。

　童漠個子長得高，直接越過前一位同學的頭頂，看到站在隊伍最前方的郜柏歆被另一個包廂走出來的人攔了下來。

　從童漠的角度只能看到攔下郜柏歆的人是個女生，長發，個子高挑，但也只能到郜柏歆的肩頭。

　女生伸手拉住了郜柏歆的衣服。

　令童漠詫異的是，郜柏歆並沒有當眾彈跳起來，或是露出排斥的神色。

　“你的傷好些了麽？”女生輕柔的聲音在這嘈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好聽，“腰上的傷，沒事了嗎？”

　郜柏歆的衣服給女生拉住，剛好是腰間的位置，其他人的視線都往郜柏歆的腰上看了過去。

　郜柏歆匆匆丟下一句沒事，將書包從肩頭拎下來擋住了女生的手。

　“走了。”

　他這一聲宛如一個號令，帶領著七班的同學浩浩蕩蕩地走出飯店。

　童漠走過去的時候，那個女生仍舊站在走廊上，七班的那個小個子男生走過去叫了她一聲姐姐。

　女生將自己的背包拿下來，放在小個子的手裡。

　“我還有別的地方要去，你幫我把包拿回去，跟爸媽說一聲。”女生的聲音不如剛才那般輕柔，反而有點冷淡。

　她說完便轉身進了包廂。

　童漠走到大廳時，董家嘉正站在收銀台旁打算結帳。

　班級聚餐向來是先以班費墊付大頭，剩下的部分由參加聚餐的同學均分。

　童漠想了想，走到收銀台邊，遞過一張卡。

　“我來付吧。”他說，“就當是我轉學來請大家吃一頓飯。”

　董家嘉吃驚地看著他。

　原想拒絕，但他想起童漠收到的那10萬元轉帳，推辭的話頓時就這麽消失在嘴邊了。

　董家嘉提高音量，讓其他同學都聽到他這句：“謝謝童漠請客！”

　付完帳之後，童漠一邊在大廳裡尋找林叔的身影，一邊拿起又開始振動的手機。

　原本正一片繁雜的大廳忽然安靜了一瞬，他拿起手機聽的那一段語音也剛好在這安靜的空間裡清楚地響了起來

　是媽媽的聲音：“漠漠到家了嗎？我的寶貝兒子漠漠有沒有收到媽媽的消息呀？媽媽剛剛開完一個很長的會，就聽說你晚上沒回家吃飯，在外面吃的什麽呀？寶貝兒子？”

　童漠沉默了片刻，低頭在屏幕上打字。

　他剛打一個字，就聽到身後一個人十分突兀地笑了一聲。

　童漠回頭，看到原本應當早已經離開飯店的郜柏歆正站在他身後。

　“漠漠？”郜柏歆對他作了個口型，但沒有發出聲音。

　接著郜柏歆對著童漠勾起了唇角。

　這是童漠第一次看到郜柏歆笑。

　這人笑起來也這麽讓人感覺惡意滿滿，著實也算是難得一見了。

　童漠剛發完給媽媽的這條消息，又有一條新消息彈了出來。

　他下意識就點了進去，接著他舅舅的聲音從手機裡蹦了出來：“我的寶貝外甥今天過得怎麽樣呀？晚飯有沒有——”

　童漠馬上將語音掐斷了。

　原因無他，實在是他身後那個人的笑聲讓他想不在意也難。

　童漠回頭看向郜柏歆。

　郜柏歆對自己站在身後偷聽人語音的行為似乎十分坦然，非但不覺得抱歉，甚至還朝他走近了一步，幾乎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了句：“你還沒斷奶嗎？漠漠——”

　童漠成功被他激得有些生氣了。

　但他涵養一向很好，那抹怒色仍舊被他忍了下去。

　他轉頭看了看大廳周遭，這時其他同學早不見了蹤影，興許都已經坐車離開了。

　他向郜柏歆挑了挑眉，也低聲說：“你是又迷路了，找不著回家的路了麽？”